祖大寿此时正在愁眉不展,袁督师和何可纲等几人进城面圣了,他自己留守城外,看着关宁军死伤惨重,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战斗该怎么打,如果再次发生广渠门之战这种规模的大混战的话,那么就依靠城外这些残兵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了,目前城外的兵马还不到建虏北虏的一半,很多人都是带伤,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圣上又不允许城外的士兵进城休息,祖大寿就是想不通,这上面的人是怎么考虑的,竟然不让城外的兵马进城内休整,有着坚城不依靠,非要进行野战,难道上面真的认为这点兵马能挡得住建虏的骑兵冲锋吗?
同时他隐隐的有一些担心,虽然他是武将,可是从建虏入关以来,明军败绩太多,城下的几仗虽然是人数差距的原因,但是明军打的确实也不漂亮,城里面的人恐怕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外面再打败仗,建虏要是攻城可就不好玩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祖大寿当初给袁崇焕提意见那都是建立在能战胜建虏或者能打个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按照现在的情况下来,一旦战败那么大明官场的套路一定是他们这些人倒霉,到时候袁督师一个防守不力纵敌入关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了,那么自己呢,老何呢,最少也是个从犯,说不定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此时祖大寿倒是有些动摇,袁督师和何可纲进城了,谁知道是不是鸿门宴,万一他两回不来,自己怎么办,跑吗?自己要是一跑这罪名估计就是坐实了,要是不跑的话项上人头又有危险,真是两难啊,祖大寿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苦思冥想。
“报!”帐外一声大喝,打断了祖大寿的思绪。“他娘的,哪个兔崽子,吓老子一跳。进来。”祖大寿没好气的说道。一个亲兵进来禀报,说是今天巡哨碰到了两个从建虏营中逃出来的朝鲜人,现在已经将二人接入大营。祖大寿一听眼睛一亮,还有人这么厉害,能从建虏十几万大军的监视下逃出来,还是两个朝鲜人,祖大寿倒是有些兴趣了。“将两人带上来吧。”祖大寿吩咐道。亲兵领命下去了。
不一会就将二人带到了帐中,只不过朴南奎是躺在担架上的,经过关宁军营中的军医紧急救治,目前他的生命是保住了,腿上的箭头也已经被取出,然后做了比较细致的包扎,如果恢复的好的话,以后也不会影响行走的功能,只是骑马打仗的话恐怕是不行了,对于此朴南奎只能是认命了,但是能从建虏大营中活着逃出来,比起那些战死的人来说,朴南奎已经是得到了上天的特别眷顾了,处理完伤势之后就听到营里的最高长官要见他们,朴南奎顾不上伤痛,就麻烦两个明军抬着担架,过来见祖大寿了。
两人一进来,祖大寿就客气的说道:“两位受苦了,能从建虏营中逃出来真是不容易啊。”朴南奎无法起身行礼,洪硕焕倒是受宠若惊,关宁军的名号他在国内是听过的,朝鲜一直是大明的附属国,万历援朝更是在朝鲜的两班心中播下了恩德的种子(两班就是对朝鲜上层人士的代称,就像大明的上层一般被称为士大夫一样。)
祖大寿作为明军的一个总兵,而且是驻防宁远,离朝鲜又非常近,那么朝鲜的边防将领听说过他的名头也就不奇怪了,而且祖大寿手下又有精锐的兵马,在朝鲜统领两万以上精兵的大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基本上只有王室的人才能统领这么多兵马,他们不禁感叹明朝真是地大物博,统领两万兵马在明朝不过是个总兵的级别。
洪硕焕听到祖大寿说话客气,立刻躬身施礼道:“在下朝鲜义州府判官洪硕焕,这位是义州都护府使朴南奎,久闻祖总兵的大名,能将建虏打的闻风丧胆,果然是中华英雄。蕞尔小国,偏远番邦,今日能见到不世出的武将,在下深感荣幸。”“是啊是啊!”朴南奎也躺在担架上附和道。洪硕焕不愧是文官出身,这一阵马屁一拍,将祖大寿浑身的毛孔都拍的舒展开了,没想到这个朝鲜人的汉话竟然说的如此好,而且如此的会说话。他立刻请洪硕焕坐下说话,并给他们上了茶。
祖大寿试探性的问道:“不知二位在建虏营中可打探到什么情报?能否告知一二。”洪硕焕一听祖大寿这么问,立刻心下有了警惕,袁崇焕的事情到底能不能说,可是他们是关宁军,毕竟都是袁崇焕的部下,如果他们听到的情报是真的,那么一个不好他们就会有生命危险,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如先进城,然后将情报告诉城中的朝鲜使节,由使节来定夺的好。
想到这里,洪硕焕说道:“咱们被绑到金兵营中的时候随他们一路过来,中途跟咱们一起的人也死了不少,咱们侥幸能活下来,跟投降金兵的明军和朝鲜军在一起,被他们关押起来。”听到这里,祖大寿一拍桌子道:“混账,这些软骨头,干什么不好竟然给建虏做狗,真是侮辱我大明将士,这些人某家要在战场上遇见,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
洪硕焕击节道:“不错,不仅是大明天兵,我朝鲜军中也出现了叛徒,这些人竟然忘记朝鲜恩德,甘愿侍奉野蛮人,真是有辱斯文,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祖大寿说道:“祖将军,请给我一些纸和笔。”祖大寿依言将纸笔递给洪硕焕,洪硕焕顺手就画下了金兵大营的布防图,并且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将西南角哪里有哨塔,哪里有箭楼,包括哪里的沼泽有危险等等都一一标注完毕,然后对着宣纸吹了吹,墨迹干了之后很快将图纸递给了祖大寿,祖大寿拿起图纸看了一会,发现上面标注的的确是仔细,如果他手上能有三万精骑,倒是可以建议督师夜袭敌营,说不定能取得重大战果,可是现在手上没有这么多资源啊,不过这副图也是比较精细,有一定的战略价值还是先收起来再说。经过一番交谈之后,祖大寿不疑有他,对洪朴二人说道:“那不知本将还有什么能帮助二位的?”
“将军仁德,我们本是朝鲜官员,冒死逃出,现在只想进入城内找到鸿胪寺的朝鲜使节,也好能借道大明回归故国。”洪硕焕诚恳的对祖大寿说道。
祖大寿点点头,“可以,这是人之常情,二位作为外邦人,能给我提供金兵的布防图已经是大功一件,好,本将马上通知城防兵马,将二位接进城去。”随后祖大寿招来亲兵吩咐他立刻联系城头上防守的士兵放下吊篮,将两个朝鲜官员吊上城去,洪硕焕和朴南奎拜别祖大寿,城上的士兵放下吊篮,两个祖大寿的亲兵将朴南奎小心放入吊篮,然后洪硕焕跨了进去,他们二人再次对祖大寿施礼,祖大寿挥挥手然后吊篮缓缓上升将二人拉上了城头。
因为祖大寿已经打过招呼,所以城上的士兵对他们也是客气,一个把总吩咐几个士兵将二人送下城,并且派人前去鸿胪寺传话,鸿胪寺朝鲜使馆那边已经派来一辆马车等待二人,两人下了城就被送入马车,然后启程直奔鸿胪寺。
京师朴南奎和洪硕焕倒是第一次来,虽然现在是明末,京师已经非常萧条,更何况城外大兵压境,城内充满了紧张的气氛,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但是毕竟京师的规模在这里,就连朴南奎也是挣扎着坐起,将头凑到马车窗户旁边一边看着京师的街景一边不住的赞叹道:“这就是上国的京师啊,啧啧啧,真是太大啦,这恐怕要比汉阳大五倍吧,我第一次去汉阳的时候就觉得汉阳已经是非常大的城市了,没想到进了京师才知道那句成语坐井观天的意思。”一边的洪硕焕摇摇头,“朴大人,恐怕京师比咱们的汉阳大十倍都不止,你看,咱们从下城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竟然还没到鸿胪寺,放在汉阳恐怕这会咱们已经在鸿胪馆里喝茶了吧。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起来,既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爽快感,又有一种马上要见到本国人的欣喜。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是到了鸿胪寺,朝鲜驻大明的使节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当他听到自己竟然有两个同胞从金兵大营逃出来,现在已经进了京师的时候,他欣喜万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对于朝鲜来说,建虏之患比大明可严重的多了,大明对于建虏太过庞大,他们的影响力只是限于辽东一角,最多也就是像这次一样攻打到了京师城下,广大的南方地区建虏是没有涉足的,可是建虏对于朝鲜就不一样了,动不动就打到朝鲜中部的汉阳,甚至最远的一次代善领兵都快打到釜山港了,如果不是各地义军拼死抵抗他们不得已撤军的话,恐怕朝鲜王室只能去济州岛生活了,小国家就是如此,人口少又没有战略纵深,不论是倭寇从南到北还是建虏从北到南,动不动就能将整个朝鲜八道打穿。崇祯二年以来,全年没有一个好消息,不论是朝鲜国内,还是他身处大明,到处都是狼烟滚滚,天下一点都不太平。所以忽然得知有同胞逃生,这可以说是今年唯一一个好消息了,当然欣喜若狂,再加上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所以他早早的就等候在大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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