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城头上明军的炮手反应快,尚未开火的两门大将军炮本来是应该发射三到五斤的实心炮子的,可是因为闯军已经逼近的缘故,有一些作战经验的炮兵小旗官立刻命令手下人将原本应该装填的实心炮弹换成散炮子,流贼已经冲进了散炮子的射程,一旦开炮就能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杀伤。明军的散炮子不像新军那样是制式的弹丸,普通卫所兵所装备的散炮子无非分成两种,一种是全部由碎石块构成的炮子,发射的时候直接塞进炮膛内,点火发射,有点类似于土枪的结构,这种炮弹打的近,而且强度也没有特别制造的铁制弹丸强度高,有时候被助推的发射药这么一炸,可能自己在空中就解体了,所以其实杀伤力并没有那么强大。另外一种就是用制造实心弹的边角料稍微定型制造的散弹,不过因为不是制式的缘故,散炮子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出膛之后射程有近有远,也打不到新军那种扫帚似的一扫而空的效果。但即便是这样,对付流贼这种防护能力并不强的军队,一般的散炮子已经可以产生不错的效果了。
就在孙可望脑海里浮现出散炮子的念头的时候,明军两门大将军炮射出的霰弹已经打进了密集的人群之中,他们用的并不是石块,而是铁制弹丸,有的弹丸跟火铳用的铅弹差不多大小,有的稍微大一些,直径有一个人的手腕那么粗,这样的火力在一两百步的范围内所形成的杀伤面是相当恐怖的,只不过明军的战斗经验不足,如果是新军,很可能会将两门大将军炮安置在城墙的两个角上,然后正对下方形成夹角火力,这根后世的机枪侧射原理是一样的,这种远距离的攻击武器形成交叉火力才能达到最好效果,但是蒙城的守军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简单的将两门大将军炮正面放置。
在炮弹打进人群的一瞬间,血雾漫天,残肢断臂四处飞溅,红白之物喷射的老远,本来就杂乱无章而又密集的大西军攻击正面被打的人仰马翻,炮弹可不认人,一刹那的工夫就将冲击队伍的前排全部打空,无数的人影扑倒在地,惨叫声哀嚎声掩盖了整个战场的声音,冲锋队伍的呐喊声戛然而止,士气为之一滞,这一轮散炮子至少杀伤了四五百人,很多抬着云梯的士兵连人带梯子被打成了筛子,孙可望在后阵看的是胆战心惊,自从他跟随义父起兵以来,虽然转战西北,可是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大的炮兵火力阻击,只能说南直隶富裕连卫所兵的装备都比西北的那些明军要好很多。
浓浓的血腥味传来,被散炮子击中的人甚至比被火铳击中的人还要惨很多倍,如果是当场死亡的也就算了,可以说是解脱,若是被击中四肢的那可真是惨绝人寰,巨大的撕裂伤给人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这就相当于是炮弹直接将人体部位带走,那是一种跟五马分尸有的一拼的痛苦感觉,非常人可以忍受,一个没了一整条右腿的士兵用手死死地捂住伤口,他想打滚,可是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力气打滚,只能在地上张着嘴干嚎,额头上渗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因为疼痛和失血,他不断的抽搐,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然后渐渐的悄无声息,直到死的时候,他的眼睛依然睁的大大的,望着城墙的方向,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经历过了陕西,山西,河南,甚至是四川的各个战役都顺利的活了下来,可是却在这个小小的蒙城县前丢掉了性命。跟他一样的大西军老兵还有很多,这些人现在都变成了蒙城县城下的死尸。
不过,区区一千人的伤亡对于五万大军来说依然是九牛一毛,虽然很多前方的士兵瞧见了城下的惨状,但是后方的大部队并没有深刻的认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何况军队已经冲锋,不是说停就能停下的,后队压前队,兵器直接就顶在前方人员的后背上,谁要是停下就会被自己战友的刀尖捅穿。
经过了炮火的洗礼,现在的难题转移到了明军这边,这些卫所兵的战斗技能自然跟新军不能比,他们打不出新军那种连绵不绝的火力网,虽然刚才的各种轻重火炮怒吼起来打的热闹,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忙着二次装填,能发射的不过是一些佛郎机子母炮,这种小炮威力有限,不能对人员造成多大的杀伤,并且穿透能力有限,基本上打死两三个人,就已经不能再对后面的人构成威胁了。黑压压的流贼朝着城池猛冲,城头上弓箭火铳齐放,想要阻止攻势。孙可望在后方对身边的传令兵喊道:“他娘的,这么傻乎乎的冲锋能有效果吗?让他们举盾!咱们的弓箭手在干什么!压上去!”
一道道命令发出去,身边的掌旗兵有些手忙脚乱,依照流贼的文化程度和战斗技能水平自然不会懂什么旗语,所以大西军中的掌旗兵一般都是原来的明军掌旗兵充任,对于明军俘虏的态度,张献忠和建虏是截然相反的,在八旗军看来,明军的战斗力很差,战斗意志也不强,跟他们没有什么可比性,所以明军若是投降他们,充其量就是作为仆从军而已,而对于张献忠来说,明军士兵就是再差劲肯定也比自己手下的这些饥民要好很多,所以尽可能的,张献忠在每一个百人队当中都会配置一些原来的明军低级军官担任副手,他们的任务就是按照明军的习惯建立一系列的类似旗语,手语之类的联系系统。
所以孙可望身边的掌旗兵发令,大部分人看不懂,可是担任副手的原明军军官可是能看懂的。一名百夫长的副手提醒道:“百夫长!百夫长!后面发信号,让咱们列阵竖盾,用弓箭掩护攻击!”百夫长不假思索道:“将命令传达下去,立刻行动!”不能不说,虽然为了达成攻击的突然性,孙可望没有列阵就发起了突击,但是得益于这些老兵的战斗经验,在收到孙可望的命令之后,他们以百人队为单位立刻变阵开始了有组织的进攻。
如果是刘毅等人在此,一定能一眼发现,流贼虽然总阵型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是细细看去,每一个小阵都已经变得颇有章法。百人队当中,往往会有十几个人手持举盾顶在最前面,当然,这是针对老兵和正兵营的,若是饥民就只能用人肉去挡官兵的铳子了。还会有十几名弓箭手跟在后面放箭,若是百人队中装备火铳,还会有火铳齐射,而后面的步兵尽量压低身子,弓着腰前进,避免被箭雨所伤。
这么一来,官兵远程攻击的能力大打折扣,虽然大西军的那些所谓巨盾不过是在硬木上蒙了一层铁皮,但是对于火铳质量处于下乘的蒙城守军来说,这样的巨盾他们也打不破,伤亡骤减,大西军的攻城士兵充满了信心,看样子南直隶的明军也不怎么样,不过是多了几门炮而已,这样打下去,这一波攻击就能打上城头了。
嘭嘭嘭,十几架云梯架在了蒙城城墙上,这些云梯都是缴获自明军的云梯,比起大西军自己制造的云梯要多了一些附件,比如说云梯的前段有挂钩,架在城头之后就能勾住城墙,除非城上的守军将钩子砸弯或者拆除,否则即便是装备了叉杆的明军也不可能将云梯推倒。
上百名勇猛的老营兵将盾牌顶在头上,扔掉了头上戴着的毡帽,拿起了身边同伴递过来的钵胄盔奋力登城,大西军中的铠甲装备本来就有限,一般都是先紧着老营兵,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可能保证老营兵人人有头盔,所以在战斗的时候往往是先登死士配备钵胄盔,优先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大军呐喊着登城,滚木礌石如冰雹一般砸下,很多人被砸的脑浆迸裂而死,更有人被砸的头颅都陷进了胸腔里,城下洒满了铁蒺藜,这些铁蒺藜都用粪水浸泡过,一旦将人的脚底划破,伤口就会感染难以愈合,甚至会引发败血症,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基本上这样的伤兵就只有等待死亡一条路。
“捂住口鼻,小心官兵的灰瓶!”一名营将大吼道。他已经隐约看见了城墙上移动的人影,守城的武器当中,最让人心烦的就是灰瓶,虽然不能形成致命伤害,但是一旦石灰进入眼睛或者口鼻,立刻会灼伤眼球或者呼吸道,士兵们在万分痛苦中失去战斗力,成为待宰的羔羊,而且石灰铺洒的范围大,防不胜防,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紧闭双眼,挡住这一波攻击。可是湿毛巾,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又去哪里弄呢?营将有心撒尿,紧张之下又如何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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