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踏踏——”

鞋底粘了片树叶,在人行道上拖拽。

趴在台阶上的三花猫眯着眼埋头舔爪子,一道黑影覆下,它警觉地竖起眼睛,头被人摸了两下。

下来接待的助手啧声:“诶,周先生,那猫没人养的,脏。”

修长而骨节宽大的手离开了它的头顶,猫甩甩脑袋,轻盈地跳走了。

周鹤向上抬了抬头,好脾气地笑笑:“没关系的,待会儿我会洗手。”

他跟着心理咨询师的助手上楼,助手摁了电梯,上五楼,两人搭了一会儿腔。

“你家里养猫吗?”

“不,是一个朋友很喜欢猫,之前她喂过流浪猫,某一天发现猫死了,她直哭。”

“这么感性?女朋友吧。”

周鹤安静道:“还不是。”

“哦——”她了然一笑,“那是还在追?”

周鹤笑笑没说话。

走廊很窄,心理咨询室在左边尽头的玻璃门里,助手叫前台把周先生的预约核销,随后领他进了一个房间,将门关上。

他坐下,咨询师叫他不用紧张,今天只是例行复查,问他最近是否还会想起脑子里所谓的“另一个人”。

“没有。”周鹤答,“我感觉我逐渐能分清自己是谁了。”

“不是撒谎吧?”

“当然不是。”

“你是比较难搞的那种病人。”咨询师默默叹气,“我看不出你是否撒了谎。”

周鹤说:“做咨询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更适应现在的生活,我目前感觉状态良好,认知障碍几乎消除了。”

落地窗的玻璃很透,室内明亮,咨询师翻找前几次的笔记,留他写了日记,画了简笔画,做了所谓的几个小游戏,送走他的时候说:“看来你的社会功能完全正常了,再观察一个月,病历上就可以更新了。”

周鹤说好。

下楼后站在大厦的影子底下,周鹤的手机震动,他将手机拿出来,视线首先落在掌心一道极深的裂纹上,如同可怖的刀疤,周鹤凝了眼去看,心里十分清楚是这副身体要开始崩坏了。

“那个人”说,因为灵魂肉.体并不契合,就算强行将他摁进这副躯壳里,也只能坚持二十五年——也就是今年年底。

手机再次亮起,程筝发来消息,给他转了三万块钱,周鹤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收。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的头像姓名,微微地失了一下神,想起她突然消失的一个月,内心产生某种猜测。

“周先生!”

助手气喘吁吁地追下来,周鹤回头,那只他摸过的三花猫绕着他的腿柱打转,用脑袋蹭他的裤脚。

“于医生说这个日记本你得带回去坚持写,你刚才忘拿了。”

他顷刻间换上微笑,感谢她的热心,将本子捏在手里向台阶下走,那只猫翘着尾巴跟着他。

助手肩膀一塌,喃喃:“脾气这么好的人,怎么得认知障碍了呢?”

话音刚落,那只猫绕到周鹤面前,随后突然奓毛,飞快窜到一边的花坛里去了。

他眼神阴沉沉的,捏紧掌心那道刀疤似的伤口,觉得自己这张笑脸十足恶心。

那三万块钱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收,又被退回到程筝的账户。

她不免拧紧眉头,玉玲喊她吃饭,程筝应下一声,暂时先将手机放下了。

一张瘸腿的小方桌,左前腿底下垫了本何师父的易学书籍,三人头顶是一盏灰蒙蒙的日光灯管,程筝看了眼桌上的菜,疑惑:“诶,前天钓了那么多鱼,怎么不吃?”

玉玲向后斜一眼:“他不让,说要留到你后天过生日的时候吃第一条。”

说着,像是很不平似的,拿筷子在碗沿一敲,道:“又是养花生苗又是养鱼的,快魂飞魄散的人了,挺有闲情逸致。”

程筝吃起饭来,说:“养呗,他这几天适应很好了。”

玉玲若有所思,沉沉地看着她,说:“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他好或不好,总不是要死的?你别不记得程芸菁还在医院里。”

筷子在半空中悬浮、定格。

家里就两张凳子,周怀鹤不被玉玲允许上桌,只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吃他根本不需要咀嚼和吞咽的食物,电视机的声音很小,他定在那里,听着程筝慢慢地说:“我当然记得……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可是回香炉我还放在姥姥的教职工公寓里,没有那个我怎么穿第二次呢?你前天打探消息回来,不是说我家已经被你师弟派人看着了吗?”

碗筷磕碰的声音此起彼伏,玉玲埋头吃饭,含糊道:“他们要抓周怀鹤回去,回香炉是青云宫的法器,师弟也要带走。”

一堆糟心事堵在心头,玉玲重重一呼气:“找个机会回你家将回香炉带回来。”

“另件事怎么样了?”她又说。

“哪件?”

“周鹤的事,不是还没搞清吗?”

沙沙的脚步声在客厅响起,周怀鹤将碗放进水槽里,行至二人跟前,程筝侧目看他,周怀鹤只是定定站在那里。

他知道周鹤,上次已经从玉玲与程筝的对话中听来,是和他长相一般无二,挖走他心脏的人。

玉玲闲闲开口:“你杵在这儿跟根杆子似的。”

周怀鹤一瞬不移地盯着程筝,吐字:“你认识他、很久么?”

程筝有些疑惑,他追问:“比你认识、我、还久、吗?”

“久多了。”程筝垂眼戳着饭碗,“跟他认识快二十年了。”

客厅静默须臾,周怀鹤算了一下,平静着一张青白色的脸道:“可是我们已经认识三——”

“诶。”玉玲拿起玻璃杯,“怎么没有可以喝的冷水了?”

程筝注意力被剥夺过去,站起来去冰箱里找:“我记得还有。”

视线被冰箱门格挡,玉玲向周怀鹤扔去眼刀,周怀鹤一拧眉,将毫无血色的唇抿紧。

冰凉的矿泉水被放在桌上,程筝端起碗吃饭,问他:“你说什么?”

周怀鹤将下巴回敛,结结巴巴道:“没什么。”

吃完饭开始收碗筷,程筝去阳台给周鹤拨了个电话。

耳畔风声卷着手机拨号提示音,背后周怀鹤若有所思地刷碗,不时向阳台投去几眼,随即回落眼睫,白炽灯光照亮他鼻尖,周怀鹤于无声中轻轻咬住了牙齿。

他怕的是,程筝在这里爱过别人。

十分不能够接受。

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他的手指,周怀鹤盯着自己浮着黛色血管的手背,缓缓出神。

那个周鹤,挖了他的心脏,造出一个新生的他的躯壳,如今的自己是不人不鬼满面恶鬼相,对方却顶着他姣好的青春的容貌。

程筝曾夸过那张脸,可他已经失去了,如今的模样自惭形愧,前天倒在他面前的孩子的哭声尚不绝于耳,周怀鹤缓缓捏紧了五指,将牙齿咬得愈发紧了。

沉沉思索间,阳台的门响了,程筝给周鹤打完电话约了后天见面的时间,得赴约去周家见叔叔阿姨。

手机竖起来在掌心磕了几下,程筝心说顺便找机会让玉玲试探周鹤的来历,她反手将阳台的门关上,对周怀鹤说:“我后天不在家,玉玲师父会守着你,你们别吵架。”

周怀鹤微怔,面色空白地歪过脑袋:“你和、那个人、一起出去么?”

程筝拿起桌上的水喝,点点头:“我有事要办啊。”

脚边塑料桶里的鱼吐出几个泡泡来,发出咕噜噜的细微声响。

噼啪一声——泡泡破了。

“可是、鱼。”

程筝的目光斜向桶里,想起刚才玉玲说他一条鱼都不让宰,要留着过生日用。

视线在那鱼泡泡上定格一瞬,程筝迟疑着将眸光挪至周怀鹤的脸上,他整张脸的线条都很紧绷,飘浮的目光与她对撞一瞬,安静地放下碗盘,紧皱眉头将脸侧了回去。

那张文弱秀美的脸庞散发着淡淡的晦暗阴翳,周怀鹤说:“不用、看我。”

“看着这张、脸,谁都会、害怕。”他慢慢地说,“我是、死人。”

程筝深觉纳罕:“害怕的话我就不会费那么大劲带你回来了。”

她是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审美有什么怪异之处的,因此对于这种自轻自贱的话十分不能理解。这个周怀鹤相较于鹤少爷,要敏感多了,仿佛任何一句话都能多想出很多引申义,满身阴怨气息,像含恨而亡故而盘旋房梁之上迟迟驱不散的鬼新郎。

身上徐徐窜出道激灵来,程筝不能想下去了,喝完水将矿泉水瓶放下,说:“你还挺没有自知之明的……”

瞬间起兴,程筝抬步走过去,在周怀鹤跟前打晃,摆明了想要认真看一眼他的长相。

他抿唇,将身子转到另一边,程筝上手将他的脸扒过来,温暖的温度绕上他冰凉如石雕的脸庞,轻轻缓缓的眸光十分认真地扫过他的脸。周怀鹤下意识止住吐息,尽管他早就没有呼吸了。

看着这人徐徐抖动的睫毛,她弯起眼睛,有点被逗笑,双唇刚张开,舌尖几乎已经顶住牙齿,却在回忆起玉玲的话的时候将所有音节全吞了下去。

于是一双含笑的眼睛慢慢默下去了,程筝僵住,手指挛缩一瞬,收了回去,慢慢垂在身侧。

“不好意思啊。”鼻息间是略显熟悉的又涩又凉的气味,她有些心烦地说,“你之前说我不该这么干的。”

周怀鹤盯着她,甫一张唇,却欲言又止,咬住下唇。

程筝咕咚咕咚将矿泉水瓶里的水喝完,说:“鱼我会吃的,后天晚上我回来。”

身后人始终发着寂,程筝回到卧室将门轻合上,重重向床上一躺。

玉玲正摆弄她的小灵通不知给谁发消息,一脸严肃,转头向她看了看,程筝将被子盖过头顶。

“你又怎么了?”

程筝说:“我在想,万一周怀鹤不是故意害人的呢?他自己都不记得怎么死的了,或者说,这一切会不会是挖心的人促使的。”

玉玲飞快摁着九键,分神说:“不是故意的你就心软了吗?”

程筝静声。

“周鹤与周怀鹤,你更信哪个?”

程筝向床的另一侧缩了缩,头发泄开一片,半截手臂搭在床沿,她说:“……我不知道。”

灯被关掉,玉玲窸窸窣窣躺下来。

“别乱想,查清周鹤、取回回香炉,做你该做的事,救你该救的人。”

“嗯。”程筝闭上眼。

之前回过一些剧情相关的评论我已经全部删除了T T,从今天开始我将不会剧透任何东西(虽然之前也没透过什么大的)

目前这一版是,其实我什么都写了,但致力于让大家什么都看不出来,直到最后一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 32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