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等他们回到城市的时候,所有人都累得胳膊差点抬不起来了。随便找了家餐厅吃完晚饭出来,他们还倒霉地遇上了游行的人群。

不管是桥上还是水上全都挤满了人,这些人的手里还举着条幅和光牌,进一步地压榨了仅剩的空间。就连空轨上的交通情况也同样不容乐观,过多的悬浮车和飞行器已经造成了交通拥堵。

“这些人干嘛呢?”

安荔被挤得贴在了桥栏上艰难挪行,差点五脏六腑都被挤移了位。

有人提前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在人群中挤出头解释道, “市中心的水滴馆正在举办市长竞选前的动员演讲,所以今天晚上人才这么多。”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了,“我也看到过几次了,好多地方都悬挂有竞选人的海报。我们住的酒店外墙电子屏就经常播放候选人的介绍视屏。”

“要不要去看看?”有人提出建议。

这种凑热闹的事情,一部分人累到不想去,一部分人还有多余的精力。在得到塞维尔的首肯之后,他们一个班25人就分成了两队,一队跟着人群去往市中心的水滴馆,一队直接回酒店休息。

因为不放心,所以塞维尔没有选择回酒店,也去了水滴馆。

目前这种情况船根本就挤不上去,于是一行人就走的陆路。因为陆地面积小,可供通行的地面都很窄。一边是高大的建筑,一边是紧邻的海水,还半点防护措施都没有,一不注意就可能会被挤下去。

其实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少,时毓就看到过好几次——她也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打算去凑热闹,毕竟她今天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消耗体力,她一点也不累。

一众人随着人流走着走着,挤着挤着,就来到了市中心的水滴馆。那栋建筑也确实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水滴的形状,下圆上尖,坐落在一片围成圆形的水面之上。另外还有四条跟水面齐平的通道通往了中心的建筑,而每一条通道上现在都是摩肩擦踵的人群,人人神情激动,眼神狂热,跟朝圣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身材比较纤细的原因,时毓的身形很灵活,就算在这么拥挤的人群中,她也能够在人与人之间狭窄的空隙中穿梭。

但路实在是太窄了,人实在是太多了。在经过一个路灯的时候,时毓被后面的人一挤,就趴在了前面人的背上。

塞维尔回过头,看到她被撞得发红的鼻尖,还有湿润的双眼。

“小心。”他侧身让她走到他的旁边。他们本就处于通道的外侧,右手边就是水池。塞维尔走在左边,高大挺拔的身形像一个坚实而稳固的屏障,把拥挤的人流隔绝在外。

时毓就伸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腕,还有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

在他低头看过来的时候,她露出一个略有些苦恼的神情,“我不会游泳,怕掉下去。”

塞维尔想起她今天在锚上面坐了一天的事情,怪不得,原来是这个原因。

见他没有多说什么,时毓就知道他这是默许了自己的行为。

塞维尔的手比起她来说大了许多,温度也更高。他的指尖和手指的关节处都是淡淡的粉色,手背上还有几根走向明显的青筋覆盖在凸起的掌骨上。

而她的手则是细长的,指腹柔软,触手微凉。似乎是不好意思,所以只敢轻轻地抓住他,力道特别轻微。

塞维尔牵着她走过通道,等到了水滴馆的门前才松开。

安荔见到这个场景,就伸肘杵了杵旁边的安钺,“哥,我觉得塞维尔表哥有点奇怪。”

安钺天生缺少这根筋,所以他漫不经心地往那边看过一眼之后,并没有get到她的意思。

“哪奇怪?他不是一向都这样吗?”

“才不是。”安荔反驳他道,“塞维尔表哥虽然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但他其实很有原则并且很讲分寸,他不喜欢别人做过界的事情,那会让他感觉冒犯。而且你不觉得他对那个151区的太过关照了吗?我还从没见塞维尔表哥对谁有这么耐心过。”

安钺两手插着兜,“谁说没有?他的母亲凯莉王妃……可能对于这种特殊情况的‘残疾人’,他就是会关照更多,耐心更多吧。”

安荔被他说得也回想起了塞维尔和他的母亲凯莉王妃的日常相处方式,突然就觉得理解了,“说得也是,塞维尔表哥就是脾气太好了。”

——

水滴馆不仅外形像个水滴,而且因为它通体都是用特殊的透明材料修建,材质也像个水滴,从外面就可以看清室内的摆设和走动的人群。馆内被划分成了好几层,中间是贯通的,一次性可以容纳上万人。

时毓跟在塞维尔身后走进去,还没找到位置坐下,就有几个秘书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您好,兰金殿下,欢迎来到海州市。我们先生已经给您和您的学生安排好了座位,就在这边,请跟我来。”

塞维尔并不意外会有人把他认出来,只是太快了,他来这里只是临时起意,而对方却连他和学生的座位都安排好了。

“你们先生是?”

对方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扬手指着悬挂在空中的一幅长约10米的巨型海报说,“我们的先生是那位——汉斯·约克。”

室内一共挂了4幅海报,那位汉斯·约克先生排在第二,但位置却是刚好处于正中间的C位。可以看见,来参加动员宣讲会的人群当中,那位汉斯·约克的条幅和字牌出现频率是最高的——他多半是此次市长选举的热门人选。

“替我谢谢汉斯先生,感谢他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们还是想要坐普通的观众席。”塞维尔笑着谢绝了对方的邀请。

之前就说过,这片星域最大最完善的希斯顿码头就位于海州市。它作为48区一个极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市长的竞选和任免牵连甚大,所关联的势力关系过于复杂,他并不想被牵扯进去。

听到拒绝的回答,秘书脸上的职业假笑都微微凝固住了。但她应该也被事先叮嘱过,所以并没有过于坚持,那样反而会闹得难看。

等把这一伙人送走之后,他们刚找到位置坐下,就又来了一伙送东西的。

因为馆内已经没有几个座椅连在一起的空座位了,所以大家都是四散开来分别找的位置。只有时毓,她还一直跟在塞维尔身边。

因为对塞维尔一直以来的对外形象有着太过片面的误解,一开始特情课的学生还以为他会把那平易近人的温和作风带到课堂的授课上来,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认知跟现实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虽然他确实没怎么生过气,也没有对他们进行过体罚教育,而且脸上还永远挂着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神情,但就是没人再敢凑上来了。

如果要问为什么,可能就是莫名感觉……挺有距离感的,让人不敢造次。

时毓倒是没有这种感觉。

她坐在塞维尔的旁边,伸手在那些人送过来的礼盒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了一颗包装很漂亮的红色糖果,她剥开糖纸尝了一下——好甜。

这礼盒看着小,但里面装的东西还挺多的。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来看严肃的竞选演讲,而是来看电影的。

不过这个礼送得挺讨巧,因为基本上都是些吃的之类比较寻常的东西,更容易让人接受。既不会给收礼人造成心理负担,也确实尽到了一点心意,浅浅刷了一波存在感。

就是里面的甜食太少了,基本都是各种苦巧 ——这功课没有做到位啊。

时毓不知道的是,塞维尔的对外喜好确实是喜欢吃巧克力。但那其实是个充满巧合的误会。事情的起因是某次宴会上他不小心自己一个人吃光了一盒巧克力,然后就有人自作聪明地揣测他的喜好。再之后他就收到了各种巧克力作为的伴手礼,可其实他并不喜欢吃。因为高端的巧克力都很苦,当初他之所以多吃只是因为那个巧克力是酒心的。

他喜欢吃甜食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他也伪装的很好。毕竟以当今社会对alpha的固有期待和刻板印象来看,喜欢吃甜食绝对算是一个怪异的癖好。

不过时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非要纠结食性的话,她的饮食习惯也挺奇怪的。所以她特意挑出了一把由彩色镭射糖纸包着的糖果,然后戳了戳他的胳膊。

塞维尔回首,看着递到眼前的糖,脑筋还有些没转过来,“什么?”

时毓以为他在问糖的品种,于是她舌尖顶出嘴里含着的糖果,咬在唇齿之间示意给他看。红色的圆滚滚的糖果被洁白的贝齿咬住,殷红的双唇微微裹住糖果的表面,红热的口腔若隐若现。

然后她挑出同样的红色,“我吃的是这个。”

她把糖纸剥开,捻出糖果喂进了他嘴里。

“味道还不错。”

她的动作太自然了,塞维尔也就下意识地配合了她的动作。

事毕,时毓还很诚恳地询问他的感想:“好不好吃?”

塞维尔神情微妙,最终诚实的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猜也是。”时毓把剩下的糖都塞进了他手里,“那你都拿着吧。”

而塞维尔握着她塞过来的那些糖果,心情有些许的复杂。还是第一次,有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真实喜恶。

但时毓觉得这真的一点都不难看穿,之前在151区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没有展露出来,但是每次吃到甜的东西,塞维尔身上的气味都会变得更加好闻。而且每次他做甜点的时候都会疯狂加糖,做出来的东西基本上甜到发腻。

时毓不喜欢,他就自己吃,并且没觉得这甜度有什么问题。

回忆到这,她再次看了看旁边的塞维尔。在对方感受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问“怎么了?”之后,她勾唇微微笑了笑,“没什么。”

——

没过多久,宣讲会正式开始了。

在一片寂静之中,馆内的地板往两边移动,一个3平米的升降台就从地底升了上来。

升降台上还布置了一个讲台,后面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让环星的光辉照亮宇宙。大家好,我是伍迪·安德森。”

环星是摩尔星的别称,名字的来源很明显跟星球上套着的那个环脱不开关系。从这句竞选宣言可以看出来,第一个出场的候选人有着勃勃的野心。但他的政治主张很明显配不上他的野心。

“如果我有幸成功竞选,我向大家承诺会简化税法,增加税收优惠政策。降低能源税至15%,下调2%的海洋污染税,同时取消停泊税……以促进企业投资,创造良好的经济环境,力求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实现4%的经济增长目标。目前已经有十家以上的超级企业有意向表明,如果新税法成功推行,将会在海州市设立分部,这将为我市增加超过10万的工作岗位!”

他说得慷慨激昂,但场馆内的人对他的演讲显然都不太感冒的样子。

一开始因为环境过于恶劣,摩尔星上并没有进化出智慧生命。直到后来它被纳入了鱼尾星系的开发项目,48区才出钱出力把它改造成了一个宜居星球……严格说起来其实也不宜居,海啸、地震、台风等自然灾害过于频繁,生活条件其实相当差劲。现在星球上的居民基本上全是百年前从其他星球迁过来的后代,那时候都是家里穷得不行了才会响应政策移民到这个星球来开发垦荒。

虽然这里贸易很繁荣,但摩尔星跟时毓的老家151区情况一样,这里的人们只有居住权。星球上的一系列自然资源都不属于他们,而他们日常生活所需的所有能源还需要缴纳极为高昂的能源税。

这位叫伍迪·安德森的候选人提出的简化税法,降低税率政策看似是为了海州市的公民谋福祉,提高市民的就业率。但实际上他改革的那些税种基本上都是针对有钱人的优惠,唯一稍微跟普通人比较挂钩的能源税还只降低到15%……而本来他们要缴纳的税率是15.6%。

属实是有点瞧不起人了。

第二位上台的候选人,跟他的主张大差不差。反正也是个维护资本利益,漠视人民苦难的财阀走狗。因为前两位的论调过于高高在上,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傲慢,所以直接就把压轴出场的汉斯·约克提出的移民计划衬成了一个极具突破性的建议。

他说,如果他当选市长,他将会推出更加宽松的对外移民政策以及向上争取到80万人的免费移民福利。而名额的分配不需要进行移民资质审核,而是通过幸运摇号。只要是被系统随机摇号抽中了的市民都可以不花一分钱的移居到其他星球。

一开始摩尔星上的人就是移民来的,他们本就对这颗总是被潮湿水汽和超级飓风笼罩的星球没有多少归属感,甚至是有些仇视脚下的土地。但帝国的阶级固化太严重了,户籍管理十分严格,想要改变出生地是非常艰难的事情。而现在却有人声称能帮助他们移民到基础福利更好生存环境更佳的星球,他们当然要全力支持。

即使80万的名额只是杯水车薪,但每个人都抱有侥幸自己会是幸运儿之一。

这也是汉斯·约克支持者最多的原因。

理所当然的,在他演讲完之后,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推向了高/潮,相比起前两个人简直是碾压式的火热场景。

“汉斯·约克,汉斯·约克,旅人的引路者,迷途中的明灯,我们支持你!我们支持你!”

人群有些过于激动了,这直接导致最后出场的候选人演讲被推迟了十分钟才开始。

这个倒霉鬼比开头的两个还不如,倒不是说她的演讲也是一堆废话。相反,她其实说出了一些比较实际的建议。但此时人群已经无心去听她说什么了,他们太吵闹,太躁动了,她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了嘈杂激荡的人声中。

塞维尔倒是全程听完了,如果要他中肯地评价,他会说这人是个有想法的。

最后一位候选人叫秦揽月,看起来很年轻,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她提出在渤莱湾附近的海域建造一排大型净化器,用以净化海水,降低污染。

因为在希斯顿码头来往的星际飞船太多,每次降落时都需要大量的海水对发动机进行冷却降温——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会选址摩尔星修建码头的原因。

海水不仅会带走温度,还会带走进港的星际飞船排放出的超标废气和燃料残留物。这导致海洋被污染得越来越严重,海水富营养化,藻类大量繁殖,到了傍晚就会出现荧光海,那美丽的场景其实是海洋被污染的信号。

而被污染了的海水再无法用来养殖或者捕捞,不仅是对自然资源的一种极大的浪费,也会让他们更加依赖进口物资,生活成本大大提高。另外,因为长时间接触污染水源所造成的各种疾病也是不容忽视的。可以说海洋污染问题一日不解决,人民的生活就不会幸福。

但海州市的市民不在乎,比起改变,他们更想逃离。

塞维尔对他们这种逃避的想法并不赞同,却也改变不了。

秦揽月后面还提出了一些初步成型的想法,比如严格管控入港飞船的数量,重新制定污染物的排放标准,提高海洋污染税和停泊税的税率等一系列引领市场转型复苏经济的相关政策……

但这动到太多人的蛋糕了,势必会引起多方的阻挠。

没人相信她会成功,毕竟她看起来那么年轻,而且也没什么背景。

——

宣讲会结束之后,塞维尔拒绝了汉斯·约克的再一次邀请,顺着离场的人流出了水滴馆。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还在思考海州市人民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你在想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四周环境嘈杂,为了让他听清楚,她凑得很近,说话间的气息都喷在了他的脖子上。

塞维尔仿佛闻到了一股稍纵即逝的花香。

他突然很有倾诉欲,不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在想,海州市的人民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运气上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80万的移民之后,剩下的人呢?他们又该怎么办?”

时毓仰头看着他,双眸明亮剔透。

“你在为他们担忧吗?”

“是的。”

“但这很没有必要不是吗?”

塞维尔低头,看着她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这个动作其实跟他平时严谨循礼的作风不太符合,但却能让人感觉到这才是他鲜为人知的真实一面。

“为什么没有必要?”

时毓歪着头,理所当然地说:“因为那位主张移民的汉斯·约克先生根本就选不上市长啊。”

听到这仿佛跟小孩子一样无知无畏的发言,塞维尔却翘起嘴角,带着一丝兴味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汉斯·约克选不上市长?我看他的支持率还挺高的。”

时毓抓住他的手往前走,声音几乎被拥挤的人群冲散:“因为那位先生的破绽……实在是太明显了。”

——

第二天,众人再次被丢到了海上当修理工。今天的修理工作虽然也是困难重重,但他们至少不会像第一天无头苍蝇似的摸不着头脑了。

而在水下的高压环境中待得越久,他们也越来越明白塞维尔把他们带来这里做“义工”的用意。

在学院内的各种日常训练,多半是针对体能的锻炼,很少会对精神层面起到什么锤炼作用。

其实目前人们仍然没有发掘出锻炼提升精神力的有效办法,这基本上是天生的,但伴生体却是可以通过锻炼进化的。

一般来说,伴生体是精神力的具象化,体现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相当于第二人格。所以它的觉醒普遍都是在一个人心智比较成熟之时,而觉醒了伴生体之后,会有很大几率衍生出相应的天赋能力。

水下恶劣的环境可以锻炼人的意志力,增强精神力波动,对于亲水的精神体来说,这种锻炼更立竿见影一些。

时毓坐在摇晃的小船上——今天每个小组都有一条小船,不过就算有船也没多少人是跟她一样只待在船上摆烂的。

海水翻涌,一团巨大的阴影从船下游了过去。没过多久,在那阴影游过的地方,几条海鱼翻着白肚浮上了水面。

那是他们某位同学的伴生体——一只长约5米的大型电鳐。其实说起来这个“某位同学”还是时毓认识的人,他的名字叫做赛文斯,也住在A301宿舍,和时毓是室友。

不过之前在宿舍里时毓和他始终都是泾渭分明,互不打扰的状态。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他的伴生体居然是一条鱼。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见他泡在水里,皮肤看起来还那么奇怪,后面也基本上是每天都要泡水好几个小时。

在这群人当中,他的伴生体算是最有优势的。至少能帮他解决锚上附着的大部分海洋生物,电鳐一电就可以电倒一大片,极大地避免了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海蛇突然咬一口之类的状况。

这对他很方便,但对其他人来说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赛文斯,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们还在水里呢!你快把你的傻鱼收回去!”

电鳐游过的海域,透出的电弧在水面闪烁。好多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麻木感,要不是潜水服是绝缘的,他们的感受估计还会更深切一些。

总之不太好受。

再加上高压神经综合症的影响,就更不好受了。

赛文斯平时就喜欢泡水,现在正好来了海边,当然要好好地泡个够。所以他跟没听见似的,仍然我行我素。可对方哪里会善罢甘休,于是两人就因为这吵了起来,最后不知道怎么又演变成了两个派别之间的争吵。

他们在那里吵个不停,时毓就半躺在小船上用超脑刷着新闻。

刷着刷着,她的目光就被一则消息吸引了过去。海州市最新快报,今早的凌晨两点十分,热门市长候选人汉斯·约克在家中遇袭。袭击人身份不明,尚在外逃窜,治安处正在全力抓捕当中。

此事一出,汉斯·约克的支持者顿时就炸了。不少人向治安处施加舆论压力,强烈要求警方尽快把凶手抓捕归案。一时间民怨沸腾,群情激奋。

不过受影响最大的当事人却展现出了一种截然相反的微妙态度。约克·汉斯公开发言声称目前更想把精力全部放在市长竞选当中,抓捕凶手的事情他相信治安处的办事能力,也希望支持他的群众能够保持冷静和理智。

听起来就……一副不太想追究的样子。

而且遇到这种事情居然不趁此机会加以利用向竞争对手泼脏水,反而是极力想要把事情压下来,这真的是挺奇怪的。

但时毓对这个事件的走向倒并不感到惊讶,她反而勾唇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了头顶的飞行器。

虽然塞维尔大多数时间都不会管他们,但却会一直关注着他们——他的精神力时刻笼罩在这片海域,能注意到每个人的情况。所以只要时毓一抬头,她总能够对上他的视线。

这次也是。时毓仰头看着他,用手稍微遮了一下刺眼的阳光。然后她抿起嘴唇,朝他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一双灵动的眼睛都眯成了两个弯钩。她看着他笑了一会儿,然后又低头用超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塞维尔很快就收到了提示,他们昨晚上互相加了账号。她发过来的只有几个字。

【我猜对了。】

塞维尔也看到了那个新闻,这其中存在的问题他也发现了。不过见她这一副急着邀功的小孩子做派,他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于是他含着笑,很快就给她回了三个字。

【真厉害。】

与她的优哉游哉不同,那些吵起来的人已经快要进阶成打起来了。

扁平的巨大电鳐不断地在海水里穿梭,释放出的电能逐渐扩散。成群结队的小鱼群被这股电能扰乱,它们四散开来,躲进了珊瑚群里。而在这珊瑚海草丛生的角落,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海面上,那些人吵着吵着,最后居然还真的打了起来。其实也不算真打,就是小学鸡互啄一下。但声势还是挺浩大的,都把本来远离战圈的时毓给不小心波及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的。

有些人就是看不惯她跟个摆设一样啥事不干,总是悠闲得要命,所以就趁此机会顺道把她的船给掀了。

船一翻,时毓一下子就掉进了海里。

塞维尔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还记得她说过她不会游泳的事情,所以他想都没想,直接就从飞行器上跳了下来。

将近70米的高度,跳下去海面都相当于地面了。塞维尔找好角度入水,接着速度很快地游到了刚刚时毓落水的位置……人不见了,他又潜入海里去找了一圈,结果还是不见人。

掀船的那几人这下也发现了不对,其实他们只是想要开个玩笑,但没想到,这个玩笑一下子就开大了。

——

光线越来越昏暗的海底,海草随着水流肆意飘摇。时毓感觉自己正在不断地往海里坠落,她的四肢都被一条机械腕足给缠住了,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空隙。

就在刚刚她掉进海里的时候,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条手臂粗的机械腕足突然绞缠了上来,把她直往深海里拽。

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缠上时毓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拖着人下沉。因为它的速度太快了,所以她们很快就离开了她落水的那片海域,这也是塞维尔没有找到人的原因。

时毓吐出了一串小泡泡,她的手臂也被机械腕足缠在了一起,根本就抽不出来。于是她扭了扭身体,躯干开始变得柔软,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可以随意弯曲成任何角度。

在自然界中,蛇这种生物是没有胸骨的,只有长长的脊柱,还有与脊柱相连的一对对的肋骨。那肋骨有数百对之多,能使它们的动作变得十分柔软灵活。

时毓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在缠绕的间隙里,终于把自己的双手给抽了出来。然后她抓住缠在腰间的机械腕足,两手使劲,直接用蛮力把它给扯断了。

对方感受到了猎物的挣扎,所以很快又从幽深的海底伸出了好几根足肢。它们完全不像是机械的造物,动作非常的灵敏,一条又一条地缠卷上来。

其中一条足肢就冲着时毓的脑袋挥了过去,打算把她拍晕。但下一秒,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出现在了海底。机械腕足不小心一下子伸入了漩涡之中,等下一刻漩涡关闭的时候,它的前半段腕足就被整齐切掉了一部分。

接着时毓再次打开漩涡,从里面抽出了一把很眼熟的黑色唐刀。

她把唐刀竖着插/入了她和机械腕足之间的空隙。然后反转刀刃,以刀背朝里,刀刃朝外的姿势双手握住刀把往上用力一拉,缠绕住她的腕足就被整齐地切断了。断面十分光滑,足可以看出唐刀的锋利程度。

时毓想要速战速决。

待挣脱束缚之后,她开始全力反攻。虽然是在海底,有着巨大的水压阻力,任何动作的力量都会大打折扣,但她却好像根本没有这种困扰。

越来越多的腕足从黑暗的深海里伸了出来,但还是被时毓砍瓜切菜一样地切掉了不少。

机械没有再生功能,不像上次塞维尔遇到的那个变异体,触手还能无限再生。她这个情况要简单一些。

哦,好像也不简单。

估计是发现用常规的方法一直都没办法靠近她,于是机械腕足开始释放出了强电流。这个电流强度比赛文斯的电鳐还要高几倍,时毓的头发都被炸得四散开来。而且它还启动了隐身程序,在本就光线昏暗的海底完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不过这些对时毓也不顶用,就算高压电流正一遍遍地破坏她的细胞,损害她的神经,但很快她强大的再生能力就可以修复这些伤害。隐身也是,她完全不需要用眼睛看,纯靠感知就能知道那些腕足的活动轨迹,即使它只是个机械,即使它并没有精神波动。

这个机械造物第一次遇到像她这样的硬茬子,之前它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平时不管对上什么海底生物也都是有恃无恐。它那些腕足的力量十分恐怖,能把一只浑身都是坚硬铠甲的盾牌鱼撕成碎块。但现在,它连时毓的皮肤表皮都没办法破坏。

后者睁着一双冰冷的金色竖瞳看向昏暗未知的深海。腕足都打算退却了,它们正要往回缩,却发现猎物突然就不动作了。

她先是回头看向了某个方向,然后就任由那些腕足缠了上来,瘦弱的身形被逐渐淹没,鲜红的血液在海水中扩散。

当塞维尔找到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焦急和担忧的情绪让他失了分寸,数不清的银蝶忽然在海底逐渐浮现。

它们周身散发出淡淡的蓝光,照亮了幽暗的水下世界,也照亮了随着水流移动的海底浮游生物。那些银蝶往前飞舞,落在了缠动的腕足上面。于是它也被沾染上了蓝光,然后在蓝光中变得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在它方圆百米内存在的所有事物,礁石,珊瑚,海草,各种小型海洋生物……也全都变得模糊。

最后,它们都溃散成了蓝色的光点,就像那天出现的荧光海洋一样。蓝色的光芒明明灭灭,像是生物燃烧后剩余的精魂。

时毓闭着双眼,安静地浮在那片精魂之中,数不清的银蝶在水中漂游。她浓密的黑色长发在水中散开,面容苍白,仿佛死了一样。

塞维尔看着,只觉得一股突如其来的惊慌攫住了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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