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上的事，时毓和塞维尔之间开始笼罩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一直到体检医院的时候都还是如此。

这次体检的主要项目是腺体的恢复程度还有精神体的健康状况。她之前做的脑域显影也能看到精神体的大致情况，但不够完善深入。

“给，一会儿你先把这个吃了，然后躺在这里睡上一觉就可以了。”

时毓被护士带进了一间只放了一张病床的空旷房间。里面没有其他人，那个把她领进来的护士在递给她一杯水和一颗药之后也走了。

门关上之后，时毓拿着药四面环顾了一圈。发现房间内的四面墙上都有一个特殊装置，估计是用来收集信息素的。

“时间有限，请您尽快做好准备。”见她久不动作，角落里的广播在这时发出了声音。

而在听到广播传来的催促之后，时毓先是闻了闻药片，然后才就着水吞了下去。

吃完之后她躺上病床，广播里开始播放音乐，音调很魔性，听着听着就让人有止不住的困意。

而在她睡着之后，没过多久她的身上就开始释放出一缕缕的信息素。信息素其实并不是无形无状的，很多人在释放出信息素的时候，都会产生跟自己的伴生体相关的异象。之前塞维尔释放信息素安慰她的时候，就曾出现过一只只银蝶在空中飞舞的情景。

而时毓的信息素是浅金色的。那浅金色的信息素渐渐弥散开来，逐渐浓郁，最后变成了纯金色。接着这些萦绕在室内浓得跟雾似的信息素慢慢被分布在四角的收集器给收集了起来。病床上正对着她后颈的地方，一个微型扫描仪伸了出来，开始一遍遍的扫描腺体的部位。

此时时毓的意识已经沉入了精神海，并且慢慢地融化进了海水里。她的意识随着这种融化的过程不断扩散，下坠，直到坠入深不可测的精神海底。那里积聚了厚厚一层泥沙样的东西，要说区别，只是这些“泥沙”还会淡淡地闪光而已。

当她的意识坠入海底的时候，正好就激起了这层“泥沙”。细碎的闪光颗粒照耀了幽暗的海底世界，似轻烟薄雾般轻盈。

一些如同梦幻泡影的画面随之浮现，又很快消失，没有一点连贯性和逻辑性，像是完全随机出现的场景。

这里是她的精神海，所以这些泥沙实际上是她的记忆碎片。

【实验又失败了，我们B组的研究已经停滞不前太久，没有时间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打算正式开始施行……】

【你确定吗？这个研究方向会不会太冒险了？】

时毓的意识被融进精神海之后，思维就被稀释得无限接近于放空状态。在药物作用下，对于无意间激起的记忆碎片，她并没有干预的心情。惫懒的，心平气和的，只想徜徉在海水之中。

不过这段记忆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并且这段记忆还没有清晰的画面，只能看到模糊的勉强能辨别出是人类的两个身影。

【确定，我确定，我从没有这么确定过。】

那段陌生的记忆碎片还在接着表演。

【你知道为什么吗？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这是我在素材库里无意间发现的一个被封存多年的研究样本。我不知道是记录失误还是其他的原因，按照编号来说，它的入库时间竟然是在六百年前……】

【但它至今仍然保持活性，完全满足我所需要的研究条件。我有预感，它绝对会给我们接下来的研究带来突破性的进展！】

【六百年？这怎么可能？！是记录失误了吧……它的实验编号是什么？】

时毓稀薄的精神在这时候突然提起了一点兴趣。于是她凝出了一点精力，像是怕把它惊动了一样，慢慢地靠近那片记忆尘埃，想要听清楚接下来的对话。

【让我看看，哦，它的编号是……】

【是……】

“信息素采集完毕，进入脱离唤醒程序。”

在时毓快要得到答案的关键时刻，通过广播处理后显得异常冷硬无情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贯穿她沉浸的意识，如同照进海面的一束强光。

那无意间被激起的记忆尘埃被这束光惊动，顿时那模糊的画面也在瞬间消失，再也寻觅不到踪迹了。

在被人叫醒之前，时毓自己就先睁开了眼。她感觉浑身有些脱力，后颈的腺体部位还有种酸软的疼痛感。

头顶的灯光很亮，在长久的黑暗中猛地睁开眼时，这亮光便尤其突兀。刺激得人眼前一黑，差点流下泪来。

这时，斜拉伸出了一双手遮在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帮她遮挡了刺目的光线。等时毓适应之后，她握住那只手，温热的，比平时的体温要高一些。

她顺着那手的拉力坐了起来，塞维尔正站在病床边，“感觉怎么样？”

在此之前，因为室内还有一些她释放出来的alpha信息素残余，所以一般的医护工作人员都不适合进来做唤醒工作。

因为紧张时毓的情况，在新风系统把这些残留的信息素排干净之前，塞维尔就主动地进来代劳了。

那时室内的残留信息素已经被排出去了许多，只剩下一些若有若无的浅淡气味，轻飘飘的仿若幻觉。

塞维尔不自觉地多吸了两口，原本稀薄的气味却变得越来越有存在感。

他好像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可一般alpha之间都会很厌恶彼此的气味。

塞维尔定了定神，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正打算把人唤醒之时，时毓就率先醒了过来。

“怎么样？”

时毓抓着他的手坐起来后，又忽然浑身无力地往前一软，脑袋就一下子砸向了他的胸口。

她两手拽住他的腰身，吊着他后背的衣服勉强支起身体，“不怎么样。”

这是做完腺体健康检测后的正常反应，塞维尔对此已经很熟悉了。深度沉浸入精神海中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意识对身体的掌控度下降。

他把软趴趴的时毓从病床上架起来，然后托着她去休息室里喝了杯能量水，想帮助她快点恢复。

时毓靠在他的肩头，慢慢地把一杯水给喝完了。

塞维尔把喝空的水杯往旁边一放，顺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水渍，哑着声音说，“先休息一会儿吧，报告出来还要一段时间。”

时毓把漂浮的思绪重新凝聚，她抬起头看向他，下巴仍然搁在他的肩上。

塞维尔就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咳咳。”

他忍不住局促地咳嗽了一声，浓密的睫毛不断眨动，冰魄一样的眼眸在其中若隐若现，仿佛月色笼罩下寂寥的荒原。

“还不舒服？”时毓伸出手摸了摸他滚动的喉结，“声音都哑了。”

早上的时候，他先是被呛到咳嗽，后面又经过时毓的“抢救”，喉咙可谓是饱经摧残。所以塞维尔的咽部最后不出意外地肿了起来，说话时的嗓音就低哑了许多。

“没……”塞维尔没有放在心上，他正打算说没事，我还好。

就听时毓在一旁接话道，“早上下手太重，插坏了？”

塞维尔：……虽然说的是事实，但为什么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此时他们正并排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坐在旁边的陌生人无意间听到这段虎狼之词，投过来了异样的眼神。塞维尔被看得有些窘迫尴尬，却也无可奈何。

“我头痛。”时毓对此倒是面不改色，她的额头埋进塞维尔的肩窝，左右蹭了蹭，“头好痛。”

“头痛？”塞维尔没想到她的后遗症会这么严重，伸出双手开始力度适中地揉按着她的额头，“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时毓仍然埋在他的肩窝，怏怏地嗯了一声，再次惫懒地左右蹭了蹭。塞维尔被她蹭得动作一顿，从锁骨那块地方开始，一种又热又麻的感觉渐渐滋生。他稍微一低头，就能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鸢尾花香。

那浅淡的香气渐渐侵入他的毛孔，顺着他的每根微末神经蔓延，倾轧，摧枯拉朽。时毓的后脑勺总是会不小心地蹭到他的下巴，早上他帮忙梳的发型都被蹭乱了，正散发出同样的香气。

塞维尔的动作更轻，神思不属，他在无意识中暗自低头，轻轻地嗅闻了一下她柔软的发丝。

等做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多少有些变态。

塞维尔尴尬地别开脑袋，“咳咳，怎么检查报告还没有出来？我去问问怎么回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可以吗？”

“嗯。”时毓没有阻止，看着他站起身，似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

然后本来还浑身无力的人顿时就干脆利落地坐直了身体。她伸了个懒腰，神色更怏，像是要灵魂出窍一样的骨倦身疲。

塞维尔走后，时毓对外界失去了回应的兴趣，于是她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想刚刚脑子里浮现的那些陌生又带着点熟悉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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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