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鉴率先冲出来，他眉宇微皱，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浓雾散去，战青阳手握巨剑。了无站在他身后，额上有一片汗珠。

怪不得踏云州掌门古丘与大长老都没到场，原来是战青阳请了镇山剑。不过对于他来说，用这把剑还是有些勉强。

嬴仲景刚撤去结界，战青阳便又举起剑，镇山剑发出一阵轻颤，几人再次被掀翻在地。

子桑鉴道：“本人实在没想到战宫主真的要拼命，好吧，聚宝葫芦是你的。”

他这话说得轻松又欢快，叫战青阳更加谨慎起来。他谢过了无，取出匣子。

匣子还没碰到火焰，就被毁去大半。战青阳了然，又取出一个匣子，小心翼翼地将其送过去。

匣子慢慢将聚宝葫芦周身的纯白神火吸入其中。在场众人无一人出声，全部屏息凝神看着匣子。不料砰的一声，匣子还没装满，忽地炸开了。

战青阳神色一僵，伴随而来的是子桑鉴放肆地大笑。战青阳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

毕竟要论对神火的了解，踏云州远不如尧国知道得多。他一时间竟真的没了办法，僵在原地不能回神。

子桑鉴怀着恶意道：“战宫主，你需要在帮忙吗？不过我可是要酬劳的。”

战青阳甩袖，刚坐定，就听见灵虚的惊呼声，“哎哟，保护天书的光球怎么不见了？”

两道身影同时冲向天书，又同时被对方打落。战青阳忽然看见坐在嬴仲景柳洛中间的羊戎，当即道：“羊戎，回来！”

柳洛抬起双手道：“我们可没劫持他。”

羊戎内心复杂，有些难堪，又有些说不出的心思。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嬴仲景。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居然很熟悉，那种让人不爽的感觉太像某人了。

嬴仲景陷入沉思，既然这颗光球能包裹混沌的灵力，当然也有可能装下南明离火，他盘算起藏宝袋内的东西。

就算能得手，又该怎么保证，取火后能顺利拿到聚宝葫芦？他可没信心通灵玉牌能顶住镇山剑的全力一击。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空旷的洞中忽然响起鼾声。众人循声看去，洞顶上原本有几个用于透气散光的孔洞，如今其中一个孔洞被堵上了。

赤色眼瞳填满孔洞，轰隆一声，怪物从山顶撞进来。一阵天塌地陷中，嬴仲景终于看清此怪的长相。

这是一条九头蛇，它浑身长满漆黑鳞片，唯有蛇瞳如血般猩红。九头蛇发出一阵刺耳的啼哭，盘旋在聚宝葫芦周围。

“九婴？”嬴仲景喃喃道，话刚出口，他立马否决。这种上古凶兽早已灭绝，就算是飞升后的玄云子，也不可能驯服九婴看守秘境。

想到此处，嬴仲景心中恐惧淡了些，却仍将通灵玉牌取出放在身侧。既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妖怪，暂且就把它称作“九婴”吧。

九婴忽然向离它最近的子桑鉴发难，子桑鉴喷出一团神火护在身侧，九婴却根本不怕。子桑鉴又相继抛出法器，其威力远不如九婴自身。

子桑鉴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一直以来他尧国神火呈无敌之态，叫昱国不敢来犯。可今日他实在不走运，竟然遇见神火的克星。

战青阳挥动镇山剑，一瞬斩掉九婴全部头颅。岂料九婴不过萎靡一刻，新的头颅又从断头处长出来。

“不可能。”战青阳惊骇道。

九婴张开大嘴，同时喷出水火。战青阳拉过羊戎，将他护在古钟下。其余人也飞快召出护罩。

水火淹没了整个山洞，原本冰凉的通灵玉牌微微闪动，嬴仲景手指按在玉牌上，玉牌上居然灼热异常。

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这只九婴和九头鸟一样，都是虚体。它的妖力不可能比本尊强。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支撑九婴，源源不断给它汲取力量。

嬴仲景首先看天书，觉得不可能，又将目光投向葫芦四周的南明离火。

吞下最后一颗丹药，嬴仲景取出三颗宝珠。蓝红两颗可以避水火，赤金色的可以抵消部分灵力。

嬴仲景朝中心走去，越往里就越觉得火焰灼人。他咬牙走到葫芦附近，所幸九婴被某种东西吸引，蜿蜒着朝某处滑去。

深吸一口气，嬴仲景将光球抛出护罩。岂料光球落在地上毫无反应，难道猜错了？

他一狠心，将三颗宝珠环绕在左手，飞快地将手伸出护罩。一股灼热气浪涌来，嬴仲景忍着剧痛拿起光球。

光球刚靠近，咔嚓一声裂成两半，南明离火瞬间涌入球内。九婴霎时回头。嬴仲景将玄黑戒尺抛出去，抓住聚宝葫芦，一个翻身，落到不远处的石壁上。

他张开通红泛油的手，念过咒语将戒尺收回来。被戒尺打中的九婴愣了愣。少顷，它才嘶吼着喷出一股火焰。

聚宝葫芦已化为正常大小，嬴仲景打开一看，里面有二十余颗丹药。

眼看九婴的火焰已冲过来，嬴仲景抱着试试的心态，将光球对准九婴。光球上出现一个小孔，一股南明离火喷涌而出，九婴果然被吓退。

柳洛反应过来，赶忙跑过来，警惕地环视一圈。众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嬴仲景身上。

子桑鉴似笑非笑道：“我倒是小看你了。小子，下次见面，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倒是忌惮嬴仲景手中的南明离火。像是真的放弃了，坐在角落打坐调息，再不理会众人。

战青阳收回镇山剑，走到嬴仲景对面，拱手道：“锦道友应该知道，我是踏云州的战青阳。”

嬴仲景点头道：“前辈的大名谁人不知。”

战青阳抛出一个瓷瓶，道：“对你手上的伤有益。”

嬴仲景没急着打开，等着战青阳的下文。

果然，战青阳开出条件，道：“这聚宝葫芦对于我宗太过重要，小友若肯割舍，除了丰厚的报酬，踏云州还可以答应小友三个条件。”

“前辈能做主？”嬴仲景思量道。

“能，以我性命保证，绝不食言。”战青阳郑重地许诺道。

就在战青阳以为有戏时，嬴仲景却拒绝了。他如实道：“其实在下对聚宝葫芦也志在必得。若是其他，或许可以商量。”

战青阳脸色暗了暗，嬴仲景又道：“若我拒绝，前辈会如何？”

“对你出手。”战青阳道，锦弦刚才也算救了他们。若不是师命难违，他也不想恩将仇报。可若带不回去……

“前辈不如说说，这聚宝葫芦究竟有什么特殊，叫前辈舍命来取？”嬴仲景打开瓶盖，将药粉撒在手上。他对战青阳印象一向很好，所以愿意听对方说几句。

战青阳口中默念几句，话传到嬴仲景耳中，嬴仲景眼神闪了闪。

战青阳说，他要用聚宝葫芦救一个很重要的师祖。有聚宝葫芦在，一些几乎不可能炼制成的丹药就有可能出世。

嬴仲景思索许久，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将聚宝葫芦外借。他不相信踏云州其他人。

他看向柳洛，柳洛道：“一切看你。”

嬴仲景默念几句话，传入战青阳耳中，“葫芦中的丹药，可以给前辈十颗，前辈可以看丹药成分，也可以叫灵虚真人帮忙鉴别。”

这是他基于此二人心性，做出的最大让步。一旦此二人起了歹念，他就放出南明离火相抗，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战青阳胸中长久以来的郁气散去，三人一同看过丹药后，嬴仲景和战青阳约定出去后，用这十颗丹药换其他宝物。

至于战青阳提出的三个条件，则变为一个。战青阳道：“只要你需要，随时去踏云州找我。”

足足沉默一刻钟，战青阳终于下定决心，又道：“只要你师徒二人不用妖法作恶，不将此法传授给你们一脉以外的人，我就当没这回事。”

看对方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嬴仲景险些笑出声。对战青阳来说，真是不容易。

不过师父会妖法？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灵虚真人自看完丹药，一直在原地打转，许久才摸着鼻子道：“在下不过是一观主，手中没什么宝物。手上丹药也不如你的。你开条件吧，我只要一颗。”

嬴仲景想了想，商量道：“前辈只需炼制上等丹药各十颗。”

灵虚真人觉得占了大便宜，像怕嬴仲景反悔似的，立马道：“还是十五颗吧。”

嬴仲景也爽快答应下来。至于坐在远处的了无，自失了聚宝葫芦后一直未曾开口。

柳洛凑上来道：“终于到我了吧。”

嬴仲景现下剩余丹药有十四颗，道：“我给你十颗成吗？”

若没有柳洛，他不可能拿到光球，没有光球何来后面的事情。柳洛倒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不如嬴仲景出力多，于是道：“五颗。”

二人商量一番，最后嬴仲景给了柳洛七颗，他想起一些事，道：“你的蛊术？”

柳洛飞快道：“没什么，就是我师父教我的小法术。”

嬴仲景自是不信的，再三追问下柳洛终于不耐烦道：“要对付灵虚，只能用最毒的蛊。你放心好了，他就是回去吐几天，我吗，不过是少些寿命罢了。”

嬴仲景愕然，情绪最终都化为一句话，笑骂道：“疯子。”

柳洛不在乎道：“不赌一把怎么知道呢。”

嬴仲景看向空中的天书心经，颇有些无奈道：“看来只有解决掉九婴才能拿到天书。”

“可我们捉不住它。”柳洛道。

依现在的局面，只能再和其他人合作。用南明离火困住九婴，其他人负责击杀。要是被他们捷足先登，自己手上可没换取天书的筹码。

想到此处，嬴仲景朗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

沧祯冷眼旁观对上九婴显得力不从心的嬴仲景，尽管其余五人已使出浑身解数，九婴仍没有被制服。

了无深呼一口气，震出一掌，浩瀚掌印飞向九婴，九婴竟被压制一瞬。

嬴仲景手中光球飞出，九婴甩动尾巴，挣扎着在地上窜动，它飞向灵虚，灵虚一个没注意，险些叫九婴咬到。

了无忍耐道：“快！”

姜泠月终于出手，众人瞥见一个影子闪过，距九婴最近的了无却看清了姜泠月的动作。

姜泠月用了一套拳法，两股金色气流包裹着她的双拳。二十道拳头瞬间砸在九婴头上。须臾，九婴哭啼不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嬴仲景立刻将南明离火洒在九婴身上，九婴身躯缩小，变成一块指甲大小的骨头。洞中亮起一阵白光，淹没了姜泠月的身影。

没来得及抓住姜泠月的衣袖，嬴仲景不受控制地闭上刺痛的双眼。等再次看清山洞内的情形，只见姜泠月攥着天书，远远站在一块石头上。

子桑鉴像是感觉到危险，衣袖中飞出四道黑气，整个人化为光点，全力撞破山顶远去。紧接着，子桑鉴刚才站在的地方出现一个人。

浓郁的妖气瞬间在洞内弥漫，这男人实在惊为天人。只一眼，就叫众人难以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柳洛心想，这人竟比俊朗的羊戎还要邪气十分。这强大的妖力，难道他是此界的守门人？

四具尸体被沧祯丢开，想到姜泠月刚才离他而去的背影，他面上露出几分不悦。

战青阳不知妖帝外貌，以为对方是妖王白渊。即便镇山剑在手，刚经历大战，他远不是此妖对手，当即道：“诸位还不走？”

姜泠月师徒没动，瞧着沧祯没有杀意，其余几人壮着胆子留下。

沧祯毫不避讳地走到姜泠月身边，将骨头捏在手里道：“九婴的残骨，玄云子真是不错。”

骨头化成粉末飘到地上，沧祯目光落在某处石壁上，沉声道：“还不出来？”

四道青光从石壁里钻出来。四个守门人站成一排，异口同声躬身道：“恭喜仙师，贺喜仙师，终于取得天书，此乃上上之喜，我等在此恭祝仙师……”

“行了，还不快说天书怎么用。”沧祯打断四人道。

青儿微笑道：“只要仙师默念一句口诀。”

她朱唇微启，口诀传入姜泠月耳中，姜泠月道：“我知道了。”

四人如临大赦，正要飞回石壁，姜泠月叫住青道：“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青颤巍巍转身，不敢看沧祯，不情不愿取出一根树枝，恭敬递上前道：“仙师。”

姜泠月秀眉微拧，语气和缓道：“我也并非要逼迫你，你附耳过来。”

不知姜泠月和青说了什么，青再看向姜泠月，一脸的敬仰和感激。

诸事结束，巨山那口淤积三百年的闷气终于爆发，一口气将众人喷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气附在其中一具女尸身上。

嬴仲景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底掠过山川河泽，便落在荒岛上。

那人出现的一瞬间，他竟然一下就知道那是妖帝。妖帝与师父间怪异的氛围，妖帝看师父的眼神……

如何都不是看仇人的眼神。

嬴仲景双目放空，任由灵识向外扩散。仁心横在眼前，他踏上远去。遥遥看见那二人，他骤然停下，悄然落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海水潮起潮落，沧祯站在渡口，再一次拉住姜泠月扬起的衣袖，急急道：“泠月，让我帮你。”

“我的事与你无关。”姜泠月声音微冷，片刻不曾回头。

望着同那时一般决绝的背影，沧祯的思绪飘回从前。那时候，他还不是威震四方的妖帝，她也不是所谓灵音宗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