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龙爪潭边

望月峰上空,淡青色的一点逐渐靠近,直直朝着大殿前的空地落下。

殿内等待的三个弟子巴巴地望了过去,只见到了贺湑,忘鹤却不见踪影。

叶若琪嗤笑一声。

剑尊御剑来去,而忘鹤那个小废物连御剑都不会,莫不是独自去坐传送阵了吧。

只是她这笑声刚落下,贺湑便从身后揪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来。

“到了。”贺湑抬手揭下了蒙住忘鹤眼睛的发带,随手扔回了储物袋中。

覆在眼前的冰凉骤然一空,忘鹤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微微睁开眼睛适应光线,便见淡青色的身影立在他面前,虽然疏离淡漠,却让他心底滋生出丝丝暖意。

师尊方才在飞剑上护住了他,还将自己的发带借给他蒙眼,甚至他的手里现在还抓着师尊的衣角。

他从未被人如此照顾过,且这人还是他一直又敬又怕的师尊。

忘鹤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不等他回味清楚,那淡青色的衣袍一动,便从他眼前消失了。

忘鹤掌心一空,不自觉地虚握了下,像是渴望抓住些什么只是转眼间,方才还在他身边的贺湑,已然坐回了大殿中央。

他抿抿唇,暗自怅然地垂下眼,却不料这副落寞情态全然落入了一双虚无的眼睛里。

殿里的贺湑忽然感到一阵冷意:“嘶,我怎么感觉变冷了,难道这暖玉失灵了?”

行重冷然的目光从小弟子身上收了回来,重又看向贺湑,眉目立时变得柔和:“体内有灵力流转,便不应当冷。”

贺湑端起热茶呷了一口,感到周身温度又恢复了正常,有些奇怪:“现在又好了,莫不是谢之涯的暗伤在作怪?”

“师尊,通天峰的人来了。”

“哦?这么快。”贺湑放下将将端起的茶盏。

步掌门真是个有求必应的好师兄,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追过来送温暖了。

贺湑亲自见了代表步道忱前来送温暖的弟子,这回却不是慕流风,而是跟在步道忱身边的一个小道童。

小道童将一储物戒交给贺湑,顺便传达了一下步道忱对师弟的关怀,便回去复命了。

贺湑毫不客气地将储物戒戴上,神识往里一探,原本已经微微上扬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来。

他原以为步道忱出手阔绰,是个有气度的宗主,没想到却是和谢之涯一脉相承的抠门。

方才在主峰,他有意借勤务堂长老之口,向步道忱表达需要代步法器的需求,对方分明理解了他的意思,这储物戒中也的确有一驾灵宝马车。

可是只有车,没有马。

贺湑罕见地沉默了。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柳川和杜恪然。

有办法了。

“走,我们出发。”

……

两日后,甘州地界。

沉静的水面忽而被风掀起波澜,下一刻,一架马车东歪西倒地从天外飞来,向岸边直直砸落,惊起一行飞鸟。

“哎哟——”柳川在颠簸中磕到了腰,痛叫出声。

这马平日里飞得好好的,这回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竟从空中一头栽倒。

好在落地瞬间,一道灵力在下方托了一下,才让马车不至于摔得七零八落。

被主人腹诽的飞马已然在地上瘫作一团,歪着舌头吁吁喘气,翅膀蔫不溜地垂在地上。

它拉着一辆五人的马车,日以继夜地飞了整整两天,从北境的最北端飞到最南端,累得整个马生都黯淡了

灵魂出窍时,忽然有只手抚上了它的脖颈。

带着寒意的灵气涌入,飞马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

贺湑收回手,绕过飞马,行至岸边,一片水色映入眼帘。

这里便是龙爪潭了。

潭如其名,整片水域虽然宽广,水岸却蜿蜒曲折,从上方俯瞰,形似狰狞龙爪。

此时正值深冬,潭边草木却仍然欣欣向荣,可见潭中蕴含灵气之深厚,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来的路上行重告诉贺湑,金蝉这种先天灵物,偏爱草木丰茂,灵气充裕的处所,它们聚居的地方一般会有不少灵药伴生。

龙爪潭的环境,显然符合金蝉生长的要求。

贺湑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中的灵气如有实质,伴着水汽一并涌入鼻腔,令人心旷神怡,他顿时对找到金蝉有信心了。

“叶若琪。”贺湑唤道。

少女应声上前,无需贺湑询问,她便极有眼色地开口道:“尊上,我已收到家中回信。金蝉昼伏夜出,白日里都沉眠于地下,月出苏醒,夜半鸣唱。”

杜恪然已经开始兴奋了:“那我们岂不是只需在此等候,等到夜半三更,便能将它们一网打尽。”

叶若琪话说到一半,被这愚昧无知的发言打断,鄙夷地瞥了杜恪然一眼,继续道:“它们的警惕性很强,只要有一只金蝉感受到危险,整个族群便会立刻中止活动,躲回地下。”

柳川摸摸下巴,试探道:“所以,我们需要屏息匿形?”

这也是个蠢的,叶若琪轻蔑地扬了扬下巴。

光是隐藏身形自然还不够,像金蝉这种先天灵物,对周围灵气的感知十分敏锐,方圆十里内的修士气息都能察觉到。

她正要说出正确的捕捉方法,却听贺湑道:“不错,你二人之言俱有道理。”

什么?叶若琪扬起的下巴掉了下来。

贺湑淡淡看了她一眼,叶若琪领会了其中意思:闭嘴。

接着,他看向站在最末尾,尚未发过言的忘鹤:“接下来由你说。”

忘鹤骤然被四道目光齐齐锁定,一时间猝不及防。

他没想到这会还能有他的事,还以为师尊会单单听叶若琪一个人的。

忘鹤咬了咬下唇,慌乱间,唯有来自师尊的沉静目光让他略感安定:“昨夜我查阅典籍,书上说金蝉是先天灵物,能够感知到细微的灵气波动……”

贺湑安静地听着。

忘鹤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内,但查阅典籍之举却让他有些意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望月峰上因为人少,并没有设置藏书阁,若是忘鹤想要查阅典籍,便只能去主峰的宗门藏经阁。

大晚上下山坐传送阵去主峰,这是何等惊人的行动力。

“书上还说,金蝉的鸣唱声有惑人心智的效果,因此除了隐匿气息,还需切断听觉。”

说完,忘鹤期待地看向贺湑。

贺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不错,思虑周全。”

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在同行重感叹:“多好一个孩子,悟性又高又努力,怎么就碰上谢之涯这么个恶毒师尊了呢。”

行重默然。

他倒是真的想做一个恶毒师尊了。

换做以往,他或许还会应和一下贺湑的话,可自从师徒二人的互动让他嗅到一点危机感后,他便怎么看忘鹤都觉得不顺眼。

不过知道一点皮毛,还是临时去查阅典籍才知道的,怎么贺湑就对他如此称赞?

他在来时的马车上告诉了贺湑那么多关于金蝉的信息,还教他练习隐匿气息之术,怎么就连个谢字都没捞到?

此刻,与行重心情相似的还有一人。

贺湑与这三个弟子交流的时候,叶若琪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那几个愚蠢的师兄弟都得到了贺湑的夸赞,她却只捞到了一个冰凉的眼神。

明明是她提供的金蝉线索!

她还特意传讯家中,替贺湑询问了捕捉金蝉的方法!

叶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即便在贺湑跟前,也几乎藏不住愤怒的神色。

她炸毛得如此明显,贺湑自然注意到了。

本来此举就是为了磨一磨叶若琪的棱角,此刻小姑娘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贺湑也见好就收,顺毛捋捋:“金蝉的习性和能力大家都了解了,接下来应当怎么做,叶若琪,你来布置。”

叶若琪郁结顿消,重新精神焕发起来:“是!”

贺湑淡淡“嗯”了声,便让几个弟子自行讨论,自己则回到马车里休息起来。

他的神魂本就虚弱,连续奔波了两天,实在是有些疲乏。

马车外,几个弟子的讲话声传了进来,叶若琪情绪高昂的指点声清晰可闻。

行重有些不解。

贺湑指派人去替他干活,自己当甩手掌柜,这种做法不仅没有让被指派的叶若琪不忿,反而却很是高兴,这是什么道理?

贺湑听见外面的讨论内容,闭着眼睛哼笑一声:“往身上涂抹灵兽的粪便来掩盖气息,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明明是在笑着讲话,行重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贺湑的疲惫。

“你打算同他们一起蹲守金蝉?”行重问。

贺湑掩唇,浅浅打了个哈欠:“自然,只靠他们那三拳两脚,把我的金蝉吓跑了怎么办。”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先睡一会。”

不知为何,行重这话一出,原本浅薄的睡意立刻如浪潮般翻涌上来,贺湑没来得及应声,便陷入了沉睡。

片刻后,谢之涯睁开了眼睛。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那只缺耳朵香炉,点燃放在马车中央的小几上,接着靠回原位,闭上眼。

袅袅香烟蜿蜒而上,将空间扭曲模糊,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贺湑醒来时,车窗外的天色已经变得暗沉沉的,夜幕随时会降临。

外面的讨论声也已经停歇,几个弟子正围着篝火吃东西,阵阵香味直往贺湑鼻子里钻。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瞧见那只缺耳朵香炉,出了会神。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的了,难道是睡得太沉,断片了?

“师尊。”车门处传来两声轻叩,是忘鹤的声音,“您要吃兔子吗?”

醇厚的肉香将贺湑的困意彻底驱散。

做了许多年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借尸还魂,又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剑尊,他都快忘记食物的滋味了。

咽下唾沫,贺湑清了清嗓子,矜持道:“好。”

于是他也坐到了篝火边。

温暖明亮火光跳跃,将师徒几人都镀上一层橘黄的光晕。

贺湑从忘鹤手里接过一只兔腿,十分矜持地小口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忘鹤的烤肉手艺十分不错,一口下去,让久违烟火的贺湑惊艳非常。

如果不是要维持剑尊的形象,贺湑都要跳起来了。

一腔赞美之词无从发泄,贺湑找上了行重:“天呐,这烤兔子竟然这么好吃,没想到忘鹤还有这般手艺,要是你也能吃到就好了。”

又是忘鹤。

行重本有些吃味,但见贺湑如此惊喜,态度便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罢了,烤兔子而已,他也会烤。

简单吃过食物,几个弟子扑灭篝火,乘着最后一丝天光还未消散,隐入林中。

他们最后没有采用那个颇有味道的法子,而是将水岸边的湿泥涂在了身上,借用泥土中的灵气来掩盖自己。

贺湑仗着修为高,使了新学的隐匿之法。

几人藏在隐蔽处,从月出等到夜半,发梢都被寒露打湿了。

终于,月至中天,周遭黑暗里响起了悉悉簌簌的动静,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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