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没看错吧?
慕流风瞳孔地震,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
这可是他们师兄弟四个金丹期修士联手都打不过的魔物,贺湑就这样把尚在练气的忘鹤踢了下去,这不是送菜么!
不止是他,周围所有围观弟子俱是瞠目结舌。
却见贺湑面上无一丝忧色,淡定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派岁月静好。
急什么,魔物又不在这下面。
就算魔物在,说不定也会当着忘鹤的面暴毙而亡,留下一堆遗产给他继承,这便是受到天命眷顾的好处。
“尊上,我们不下去吗?”还是一旁的叶若琪问出了声。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魔物,害怕得神经紧绷之余,心思又活泛起来。
有贺湑在此,想必不会让他们真正遇到危险,这种情况下,谁冲在最前面,不就证明了谁拥有了表现的机会么。
因有了如此猜测,见忘鹤被贺湑一脚踹下洞穴,她不仅没有后怕,反而十分眼热。
“魔物不在此处,不必担心。”贺湑安抚道。
果然没有危险,这是一个毫无风险的表现机会。
叶若琪一时更加眼热了。
只见青衣仙尊负手立于洞穴边,淡然地看向洞穴,他的眼神里没有探究也没有警惕,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慕流风等人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不再焦急,安静地等待起来。
漆黑的洞穴里传来磕碰声,像是小动物掉入陷阱,茫然无措地乱撞。
忘鹤极小声地吸了口气,摸了摸方才被磕到的膝盖,还好没把师尊送他的衣服磕坏。
方才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师尊一脚踹了下来,一时间无措又委屈,鼻尖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意。
贺湑的传音在他耳边响起:“查探一番洞穴里有何线索,魔物不在此处,不必害怕。”
闻言,忘鹤神思稍定,扶着穴壁站了起来,打开火折子,四下探索起来。
这洞穴弯弯延延有些深度,穴底的泥土松软潮湿,似乎靠近水源。
他原以为魔物藏身的洞穴会腥臭可怖,其实不然,洞中的确有浓重的血腥味,却又混杂着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异幽香,让忘鹤有一瞬的眩晕。
忘鹤咬咬牙,暂时切断了嗅觉。
可香味仍不依不饶向他袭来,仿佛能浸透人的皮肤,从毛孔向血液里钻。
他只好加快了探索速度。
好在洞里实在空旷,只有一堆干草,上边凌乱地扔着些带血的纱布和丝绸,像是从不同材质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忘鹤又在干草堆里翻了翻,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刨出来一看,是一块通体黝黑的令牌。
确认再无有价值的线索,忘鹤便从怀中摸出方才贺湑一同扔下来的风符,借着风力回到了洞口。
“师尊,我在洞里找到了这些布条,还有一块令牌。”经此一遭,忘鹤浑身裹满了尘土,头发也被风符吹地乱七八糟,眼眶红红似有水迹,狼狈又可怜。
这让贺湑联想到了街边流落的小动物,心中顿生怜悯,隐隐有些愧疚。
他最是受不了弱小的生物在他面前流眼泪,这会让他心软。
“他看起来如此可怜,像是我欺负了他一般。”贺湑的情绪也只能同行重表露一下。
行重默然。难道不是吗?
贺湑痛心疾首:“谢之涯为何非要如此恶毒。”
行重:?
无端中箭,又是因为忘鹤,行重有些委屈:“我方才分了神识附在忘鹤身上,洞穴里的确没有任何危险,他不过是摔了一跤。”
贺湑心里的负罪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事实上方才他也先用神识粗略探查过洞穴里的情况,才放心将忘鹤扔了下去,自然知道忘鹤不会遇到实质性的危险。
且就算碰到了什么潜藏的危险,他也能及时出手救下忘鹤。
可忘鹤的泪失禁体质,实在是对付心软的恶毒师尊的利器。
见贺湑这般神情,行重食指微动,便有一缕清风,将忘鹤眼角的水光吹干了,他又提醒道:“还是先看看带回来的线索吧。”
贺湑的注意力移到忘鹤抱在怀中的物件上。
那些布条上沾了泥和血,实在是让贺湑有些难以下手,他捡了条相对干净的,伸出小指将其挑起。
然后他发现,这就是一段普通的布条。
若非要说有何特别之处,面料上乘,刺绣精美或许能算得上?
贺湑就要将布条放下,被行重叫住:“且慢。这刺绣的纹样,是万灵宗的标识。”
“万灵宗?”这又是哪个宗门?
“当世四大仙门,北境寒剑山,东土鸣凰阁,中州京观和道门,以及南海万灵宗。”行重顿了下,又补充道,“万灵宗位于蓬莱岛上。”
贺湑恍然大悟。
蓬莱岛,万灵宗,也就是白月光的老家嘛。
这魔物,竟是从南海千里迢迢溜过来的,还和万灵宗扯上了关系。
贺湑又拿起那块令牌,令牌上也刻了花纹,和布条上的花纹完全不同。
贺湑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实在想不起来。
行重的声音略显凝重:“这令牌,是道门信物。”
“怎么又和道门扯上了关系?”贺湑眉头微蹙,拇指在令牌的花纹上摩挲了下。
事情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他回想起之前去找步道忱讨要月例时听到的消息,青州魔踪,京观出手镇压。
道门和京观同气连枝,是否也在此事中出了力?
甘州毗邻青、雍二州,他们此次遇到的魔物,会不会与青州魔踪有关联?
可蓬莱又是怎么牵扯其中的呢,贺湑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决定集思广益。
他招手叫慕流风过来,问道:“你们同魔物缠斗时,可看出他使的是哪家功法?”
这问题难住了慕流风,他还真没有仔细留意。
这绝对不是因为那魔物只被逼得使了寥寥三两招,便将师兄弟四人尽数击退。
慕流风只记得第一招。
他看见那魔物袍袖一卷,耳边似乎响起海浪翻涌之声,只一瞬,便陡然凝滞,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也正是这一瞬,师兄弟四人的剑招顿时被无形的外力挟制,纷纷中断,剑招的反噬与魔物的后招接踵而至,几人节节溃败,只是一个不留意,那魔物便伺机逃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决定性的一招似乎的确有些熟悉。
慕流风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是万灵宗海月诀第一式,海月平汐!可是万灵宗怎么会同魔物有关系?”
海月诀三字牵动了贺湑的神思。
他分明没有见过这个招数,也对万灵宗分毫不了解,可当他听见这三个字时,耳边似乎回响起了来自海洋最深处的万古潮声,带着微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贺湑,你走神了。”行重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贺湑眨了眨眼,耳边只余破庙里穿堂而过的呼呼风声,方才所感只是幻觉。
他指着忘鹤怀里的那堆布条,让慕流风看清其上的海浪纹样:“如此看来,这魔物便是万灵宗的人。”
周围弟子俱是神情一震。
难道魔物已然潜入了万灵宗?这可是事关仙门安危的大消息。
慕流风下意识问道:“师叔,此事非同寻常,我们可要传讯回宗?”
步道忱那精明的模样在贺湑脑中一闪而过,他轻哼了声:“自然是要的,不过不是现在。此事事关重大,待我们查探清楚再传讯也不迟,免得出了纰漏,打草惊蛇。”
慕流风略一思索,便认同了贺湑的做法。
的确,有剑尊坐阵此处,拿下那魔物想必轻而易举,到时候直接将其押回去拷问,岂不清晰明了。
然而这只是一方面,贺湑所想比这还要更深一层。
一来他们尚且不知道此中内情,不敢断论。
二来,若是按照最坏的情况考虑,这魔物的确是万灵宗的人,且同时也是在青州作祟的那位……那么这件事情可就复杂了。
为何身边有魔物潜伏,万灵宗的众多大能却从未察觉?
为何魔物要不远万里跑到这甘、青二州?
魔物分明没有伏诛,京观却告知百家已然镇压,甚至请动了六王爷亲自奔劳,这其中又存着何种考量?
在抓到魔物前,这些疑云都无从拨散。
贺湑让忘鹤把那堆布条扔下,只捡了条稍微干净些的,与令牌一并收入囊中,便离开了破庙。
跨出已经朽败的门槛前,贺湑回头最后看了那堆七零八碎的神像残体一眼。
此时星斗西移,已是后半夜了,一行人几经周折,早都已经疲惫不堪。
魔物没有回到曾经藏身的破庙,一时间,抓捕魔物一事也全无头绪,贺湑便打算让弟子们先休整休整,养精蓄锐。
梧桐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乡内还有一家客店,慕流风等人前几日便在此处歇脚。
他们定了四间房,眼下却有九个人。
时间太晚了,也不便麻烦店家临时多打整两间房出来,便让贺湑单独住一间,其余弟子抱团挤一挤。
贺湑没有意见,挑了临街的一间房。
他实在也困倦极了,在龙爪潭边突遇变故失控后,他的脸色便一直不好看,后续又强撑着一阵折腾,使得他太阳穴阵阵隐痛。
点燃缺耳朵香炉撂在床边,又往自己身上丢了个净身决,贺湑褪去外袍,一头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在贺湑即将入梦之时,忽而听见了两声叩门声。
睡意缭绕,贺湑啧了声,极不情愿地偏过头,眼皮抬起一条缝隙。
左右不过是哪个不懂事的弟子,贺湑本不想理会,可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瞥——
临街的窗户紧闭,沉默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不是敲门,而是敲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万灵来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