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彼岸花开

六月底,盛夏的暑气已经灼人。厚重的、印着庄严校徽的录取通知书,在经历了一番辗转后,终于送达了许栀也所在的学校宿舍楼。

那天下午,许栀也正坐在宿舍窗边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侧着头,望着窗外灰蒙蒙、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发呆。

蝉鸣声嘶力竭地鼓噪着,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宿舍里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邮递员洪亮的嗓门在楼下响起,喊着她的名字:“许栀也!许栀也同学在吗?录取通知书!”

这声音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惊动了凝固的空气。

宿管王阿姨应了一声,脚步声咚咚地跑上楼。

门被推开,王阿姨脸上带着喜气,手里拿着一个印着大学名称、显得格外厚重正式的大信封。

“栀也!快!你的通知书!到了!太好了!恭喜你啊孩子!” 王阿姨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喜悦,仿佛这是天大的喜讯。

许栀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王阿姨手中的那个大信封上。

邮递员的祝贺声和王阿姨的欣喜话语,在她耳中显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水幕传来。

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没有预料中的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完成了漫长苦役后的巨大虚无感。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光滑厚实的信封纸张,传来一种冰凉坚硬的触感。那冰凉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她接了过来,信封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谢谢王阿姨。”她的声音干涩,平淡无波。

王阿姨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依旧死寂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宿舍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窗外单调刺耳的蝉鸣。

许栀也低头看着手中那个承载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她拆开封口,动作很慢。

里面是印制精美的录取通知书,烫金的校徽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展开,上面清晰地印着她的名字、专业,还有那所学校的名称——那个周晚缇无数次向她描绘过的、有着玻璃图书馆和火焰木棉的地方。

她做到了。她拼尽了全力,榨干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终于拿到了这张通往彼岸的船票。支撑她的最后一口气,随着这信封的拆开,彻底泄掉了。

使命完成了。

可是,晚缇看不到了。

那个被她用承诺强行堵住的巨大空洞,在失去支撑的瞬间,以更加猛烈的姿态疯狂反扑。

父亲的拳头带着风声砸在身上的剧痛,邻居指指点点时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王小凝和季舟舟她们按着她的头时那冰冷滑腻的池壁触感,冷水疯狂灌入口鼻的窒息感……

所有这些被她强行压抑、用学习和麻木暂时封存的痛苦记忆,此刻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嗜血猛兽,咆哮着、撕咬着向她扑来。

这一次,再没有周晚缇那双温柔沉静的眼睛,没有她那只冰凉却坚定有力的手,没有她带着独特韵律的声音为她抵挡这汹涌的黑暗洪流。

遗愿完成了。她存在的意义,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没有晚缇的世界,太冷了。那冷意深入骨髓,连盛夏的烈日都无法驱散分毫。

没有晚缇的世界,太黑了。即使阳光普照,她的眼前也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没有晚缇的世界,太空了。空得只剩下回响,只剩下无边的孤寂和那蚀骨焚心的思念。

晚缇,我好想你……没有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攥紧了那张冰冷的通知书,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解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再次缠绕住她的心脏,带来一种病态的平静和巨大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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