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皱起眉，他忽然觉得桑景舟这话似乎有些耳熟，可还没等秦野记起来曾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话，一阵脚步声就打断了他的思考。

桑白池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自己房间门口多了一个人。

看见桑景舟那张脸，桑白池脚步微顿，他略微有些诧异，神色顷刻间变得微妙而古怪起来。

桑白池的目光落在桑景舟的穿着上，打量片刻后，又往下落了落，看见桑景舟托盘里的饮料，桑白池眼皮忽然一跳，他很快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强行用穿插进了桑景舟和秦野之间。

“…白池哥。”

桑景舟似乎刚刚洗过澡，他身上有一种很清新的味道，莫名的，秦野觉得这种味道和自己的信息素似乎有点像。

“景舟，有什么事吗？”桑白池露出一个温和但有有些疏离的笑容来，他轻声细语询问着桑景舟。

“我…我来送饮料。”

桑白池的身体挡住了桑景舟看向秦野的目光，因为有了桑白池这个“阻碍”，桑景舟无法再与秦野有任何“近距离”接触，桑景舟眼帘颤了颤，像是有些不甘心。

“谢谢，不过，景舟，我们刚刚才吃过水果，现在可能喝不下你送来的饮料了。”桑白池比较委婉地拒绝了桑景舟。

说完，桑白池没有给桑景舟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微笑着，作势要把门关上。

“抱歉，景舟，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接下来还要学习。”

桑景舟眼睁睁地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合上了，他沉默着，站在门前。托盘里被特意加热过的饮料已经开始冷却，桑景舟的目光像是要将眼前的门烧出一个洞来。

桑景舟不会忘记，桑白池是个omega。

而秦野是个alpha。

omega和alpha共处一室…桑景舟的手渐渐收紧，他的力道像是几乎要把手里的托盘折成两半。桑景舟抿了抿唇，好一会，他才沉默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听着屋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秦野皱起的眉头自始至终没能落下，他问桑白池：“…你弟？”

“算是吧，”桑白池淡淡回应道，他没有遮掩自己的家庭是重组家庭的事实，毕竟秦野也早知道这回事了，想了想，桑白池又补充说，“他只小我六个月。”

“…他很奇怪。”

秦野想到了每天早上都收到的巧克力牛奶。

“…他只是性格有些内向而已。”桑白池眸光闪了闪，但最后他还是微笑着打消了秦野的疑虑，“或许看上去是有些奇怪，但他不是什么坏人。”

说着，桑白池的笔尖落到纸页上，他扫了眼题目，迅速地写下了解法，随后桑白池把写好的纸放到秦野面前，他粉色的指尖轻轻压住纸张，示意秦野，“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被桑白池这么一打岔，秦野最终还是没有太过于细究桑景舟的事，他想，应该没有那么巧吧？许多omega都很喜欢甜一点的饮料，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或许一切只是巧合。

尽管这么想着，但秦野心底泛起的涟漪还是久久没能平息。一颗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了。

*

桑景舟端着托盘下了楼。

彼时，桑启山夫妻二人有说有笑的声音模糊地传进他耳中。

他们正在讨论着桑白池和秦野的事。

桑启山说：“白池和小秦从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之间…”

液体泼入水槽的声音响起。

桑景舟看着浓稠的黑色液体一点一点流入幽深的排水口中。

桑启山似乎有要撮合桑白池和秦野的意思。秦野的家世很好，这种好远比桑家要好出一千倍一万倍，所以作为重利的商人，桑启山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在上流圈子里，联姻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桑白池和秦野愿意，他们可以一毕业就选择订婚。

“……”

桑景舟的呼吸乱了几拍。他不想再听见外面那些讨厌的声音，胡乱地把杯子放进水槽里，用水泡了泡，桑景舟转身走向冰箱，他从里面取出一罐冰好的、还带着水珠的饮料。

饮料的拉环被桑景舟心烦意乱地猛然拉起，直到嗅到熟悉的味道，桑景舟心里种种喧嚣的情绪才勉强冷却下来，他拿着饮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关上门后，桑景舟在桌前坐下，他趴在桌子上，手拿着冰冷的饮料瓶贴在脸颊上。

“咕噜咕噜——”

水泡不停冒出水面，清爽的、带着一丝丝苦味的柠檬香气萦绕在桑景舟鼻尖，好像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桑景舟浓密的眼睫抖了抖，他闭上眼睛，痴迷地想要勾勒出他曾经早已勾勒、幻想过无数次的景象。

可是…

桑景舟失败了。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秦野今夜的模样，秦野说过的每一话，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桑景舟一直都在专注地看着秦野，所以他知道——

桑景舟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的手用力握住了铁罐，随着他的突如其来的力道，铁罐里的液体激荡起来，而铁罐也被桑景舟掐得往里面凹陷了一点。

“不、不会的…”

桑景舟竭尽全力想要否认某个事实，他下意识咬住指甲，神情扭曲。

可是心里某个声音还是不断地在对桑景舟说——

它说：“秦野喜欢上桑白池了。”

与此同时，秦野今夜的话也不断在桑景舟脑海中回荡，秦野说，他不喜欢太甜的饮料。

“唰——”桑景舟从椅子上猛然站起身，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片刻后，他熄灭灯光，倒在床上。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桑景舟按亮了手机屏幕，他轻咬着指甲，将自己曾写过的帖子看了又看，再然后，桑景舟打开了便签，他想要再写下一则新的故事。

在桑景舟写下的故事里，他和秦野是一对甜蜜而恩爱的情侣。

秦野对桑景舟很好，他们从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当年幼的桑景舟因为被父母抛弃而在路边哭泣时，是秦野捡到了迷路的桑景舟。

那时桑景舟哭得满脸鼻涕和泪水，他抽噎着，不知所措对秦野说：“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没有人喜欢我。”

秦野给了桑景舟一颗糖，他笨拙地擦去了桑景舟的泪水，用稚嫩的声音安慰着桑景舟：“我、我喜欢你的呀。”

再然后，秦野把桑景舟送回了家。在时光的流逝中，桑景舟渡过了一段漫长的煎熬，他和秦野没有再见过面，直到初中——

秦野再度救下了被人欺负的桑景舟。

秦野认出了桑景舟，他关心、处处保护着桑景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对桑景舟生出了情愫。

……

一切真的是那样吗？

桑景舟的理智讥讽着桑景舟。

【你真是条恶心的可怜虫。】

某道声音满怀恶意地说桑景舟说。

因为秦野从来没对桑景舟说过喜欢。也不会对桑景舟产生任何情愫。他从来都没多看过桑景舟一眼。

秦野对桑景舟这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故事里甜蜜的一切不过源自于桑景舟的妄想。

可桑景舟却紧抓着这种妄想，他迷恋地沉浸在其中，任由这种虚幻吞没了自己的理智。

桑景舟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移动，他打下了一段文字——

“今天，他来我家了，他很爱我，他和我爸说，毕业之后想和我…”

桑景舟没能写完，一个个黑字浮现在冰冷的屏幕上，他皱着眉审视着由自己写下的故事，心情却没办法像平时一样，升起半分甜蜜和愉悦。

桑景舟删去了这段干巴巴的描写，他的手指重新在手机上敲敲写写，可等他好不容易写完，他却又把写下来的内容再次删掉了。

不是、不是这样…！

无论怎么写，桑景舟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黑暗中，屏幕上的黑字好像一个个都在逐渐变得扭曲。

桑景舟重重咬了下唇，浓烈的铁锈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忽然，桑景舟把手机重重丢了出去。

“……”

桑景舟在床上倒下，他用手背盖住了眼睛，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可只过了一小会，他像是忽然记起什么，又慌张从床上起了身，他急促地在被子上不断摸索着，终于，他找到了被自己丢出去的手机，按亮了手机屏幕。

幽幽的蓝光在黑暗中亮起，映亮了桑景舟眼中的血丝，桑景舟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了几下，鬼使神差的，他找到了那个古怪的、还没来得及找人卸载掉的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