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现在吗？

陶迩冬被突然出现、无论如何消不下去的空气墙搞得没脾气，看眼时间，好的，现在出门的打卡成功率已经比明天就转正的概率还要低了，她真不该把出门时间卡得这么紧的。

匹配中心，权限狗！

再把权限狗和还在舞狮的通知也是于事无补，事已至此，迟到挨骂不如同意相亲。

带教导师洪歆的通讯一向是不向实习人员开放，即使明知道结果，陶迩冬还是惯例提交第一次线上事假申请：洪导，第三助理陶迩冬申请事假一天。

不出所料，她十分不亲切的洪导一分钟内就驳回申请并发来夺命咆哮语音：“在我手下不允许请假！实习第一周都没过去就开始请假，这就是你陶助理的工作态度吗？！想不想干了！”

不是，想干，可是在我房间里舞狮的邮件还挡着路不许我出门。

陶迩冬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这么回复的想法，只给洪歆发了匹配中心发布的会面申请告知书及来自联合舰队官方的“同意会面建议”截图。

“洪导，”她用平静而干瘪的嗓音呼唤洪歆，像块已经被生活捶打成一滩的软糯糍粑。“您知道我只是个平平无奇无权无势的小透明 beta，无权拒绝匹配中心安排的会面。”

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方面原因吧，但主要还是想逃避在全实验室人员面前被你骂到狗血淋头的结局——还没被训练出社畜惯性的 beta 如是想到。

以陶迩冬对洪歆的浅薄了解，他此刻大约会很想大骂随便什么人一顿，或者发来一长串省略号来表达自己的无语之情，但他这回没这么做。

过了好一会儿，新语音才弹出来，听着咬牙切齿的。

“……把你事假申请再提一遍给我。”

“谢谢洪导，”陶迩冬内心毫无波动，依旧用完全不像拍马屁语气的、平静而干瘪的嗓音赞美他：“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alpha 方，即莫蘅女士本人约她今天上午十点三十分在介于 E07、E08 区域之间的“逆旅”站（E07－03 号常态休憩站）见面。

陶迩冬才毕业不久，此前很少有机会踏足 E 区，对那边的建筑分布不够熟悉，这时也就可惜地放弃了再摸会儿鱼的打算，回房间换了身不那么像要去研究所搬砖的常服准备出发。

属于程青青房间的门把手仍亮着“不可打扰”的红灯，她昨夜整理到很晚，这时大概还在睡。公共客厅里临时堆放了一部分打包好的私人物品，从数量看，完成搬家工作似乎还需要些时间。

再搬来一个室友未必能如程青青一样气味相投，心中升起一些可以归纳为不舍的情绪似乎也属人之常情。但陶迩冬随即记起自己今天的行程：同一名 alpha 相亲。

结合进化者匹配已成稳定趋势、重明总结公布的匹配成功率逐年稳定上升等诸多信息，她又觉得自己也未必能跟新室友相处多久——就算这次不成，例行匹配每年两次，总不能十年八年都不成，一直钉在这儿不动吧？

她从没听说过有谁能匹配十年还找不到合适的结合对象，要是真有这样的情况，那也忒倒霉了。

单身公寓嘛，住在这里的人们总是来来去去不停歇的。

带着点年纪轻轻就要开始相亲的惆怅，她叉腰吸气，循着始终忙碌喧嚷的次级通道进入天骐入口。

位于 E07、E08 两区交界地带的逆旅休憩站是联合舰队 C 区建设年代最早的独立休憩站之一，建造之初即作为舰外作业员专用补给点投入使用。

随着时间流逝、防御阵线外推，逆旅站被选中随同部分不具备更新迭代资质的补给点一起逐渐转向面对全线舰队成员，成为少见的以复古怀旧风格为特色的常态休憩站，是附近长居人员尤其热恋情侣们休闲娱乐、约会小聚的热门地点。

盛装打扮的莫蘅环视四周，这里确实如她查到的攻略上所说的，来消遣的人们大多出双入对，浑身都散发着爱情特有的甜蜜气氛。

嗯……显得孤身前来的她是如此显眼。

她接受了女侍应续第三壶薄荷水的建议，独自在某个视野良好的半包式卡座继续安静等待。

女侍应离开前看她眼神颇为微妙，或者说，路过卡座的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那么寻常——起码除了此时此刻，莫蘅从没一下子接受过这么多好像饱含深意、又好像只是单纯没见过这阵仗，想多看两眼的目光。

有哪里不对？她低头悄悄审视自己一番。

好像是有点过于正式，和这里的环境不怎么合拍？

下次约会要记得提前注意场景风格，结合整体环境考虑穿搭。莫蘅偷偷点开备忘录记下这样一条，顺便瞟眼时间。

现在是上午十点十二分。

陶迩冬确认自己没有迟到、甚至来得有点早后站在常态休憩站门前长舒一口气。

E 区建区早，当时的建筑规划放到现在免不了给人一种繁琐冗杂观感，她为了赶得上时间，一路上除了坐天骐都恨不能夺路狂奔，以至这会儿心率还有点过速，得到终端贴心的“嘀嘀”提醒。

距离会面时间有至少十五分钟，蹭这里的连通权限下一份图解版 CQ－200W 机甲研发报告绰绰有余……

走进休憩站的前一秒，她心中还这样盘算。

“您已进入逆旅（E07－03 号）常态休憩站范围，核验身份编号 Ck0301821113ubx……核验通过，安全已确认，欢迎来到：逆旅。”

“欢迎来到逆旅，有预约吗？”门边的女侍应热情地同陶迩冬打招呼：“您一位吗？想坐吧台还是卡座？都有位置哦～”

陶迩冬点点头：“两位，莫蘅女士预约。”

女侍应低头在随身终端上点击几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陶迩冬似乎看到她完美的笑容忽然一变，莫名微妙地感叹道：“莫蘅女士啊……”

只是须臾，那略带怪异的笑便隐逝无踪，令她即使察觉也无从探究。

“您是，陶迩冬陶女士？”

陶迩冬再次安静点头。

只见女侍应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莫女士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不久之后，陶迩冬在距离卡座最近的拐角处深深吸气。

女侍应才送她拐了个弯就被另一边突发情况紧急召唤，留下卡座编号和大致方向匆匆离去。陶迩冬停住看看不远处显眼身影，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是很有勇气直面相亲对象那一身与周边氛围格格不入的威武庄重——

她难以自制地回想起大学时的战斗导师当时也是穿了这么一身严肃且繁复的礼服笑眯眯走进模拟训练室，紧接着她就迎来为了不挂科流血又流泪、痛苦从此有了真实形状的集训时光。

好想逃……她在心里哀嚎。

莫蘅察觉到那个停在拐角踌躇的年轻 beta 有一会儿了，从她停在并不隐蔽的拐角开始，她的注意力就忍不住溜到她身上。

她很轻松地认出了她，是写在她收到的匹配资料上的人。

过去几年接连匹配失败的经历让重明对她的择偶观相当担忧（重明一度宣称莫上尉的心理健康报告显示她具有独身主义倾向，这是相当消极的表现），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适合的匹配对象，它恨不能把陶迩冬受精卵时期住的哪根试管都一股脑塞进数据包里，督促她了解对方，把握机会。

其实重明根本没必要那么紧张，莫蘅想。实际上，她对陶迩冬有着无法解释的、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只要她出现，她就被吸引。

莫蘅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她本想矜持地打个招呼），陷在踌躇中的 beta 就已经望过来。倘或视线有实质，那么她们大约已在此处的空中造成一起场面浩荡的特大事故。

她望见这个周身仍有强烈鲜明学生仔风格的、年轻的匹配对象露出点做坏事被抓包似的短暂慌乱，莫蘅向她招招手，安抚地微微笑了笑。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她的匹配对象怎么好像愈加僵硬？

“是莫蘅女士吗？”

陶迩冬蹭着步子挪近了，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慢吞吞坐到这名陌生 alpha 对面，假作镇定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陶迩冬，现年 22 岁，毕业于第三行星综合大学辅助战斗系机甲维护与研发专业……”

流畅得仿佛已经预演过千百遍。

以至于莫蘅只在最初稍微愣了下神就再找不到暂停键位置，只好哭笑不得听她一口气说完。隔壁卡座传来窸窸窣窣声响，她耳力上佳，自然听得出是在窃窃地笑。

没什么恶意，纯粹听乐子吃瓜而已。

“本人在校时曾两次获得齿轮杯……校级奖学金一次及院级奖学金……”

小陶同学已介绍到履历中的在校荣誉，莫蘅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用业余时间做招新面试的小丑，哪里是第一次约会的样子。

所幸耐心这玩意儿她还颇有一些，听小陶同学将写在资料上的经历亲自复述一遍也远算不上无聊。

等到陶迩冬背完了简历——我们还用不上“终于”这个词，感谢应届毕业生还没有太多人生经历写在上头——莫蘅体贴地倒一杯薄荷水推给她，玩笑般请求她照看好自己干燥的唇舌。

“精彩的简历，”她温和地调侃道：“可惜坐在你对面的只是你的匹配对象。假如我是你的上司，我一定立刻给你发去 offer。”

“！！！”

意识到自己此前发言的离谱程度，陶迩冬腾地熟红了！

在脱离开现实物质世界的视角，她会是一颗饱满多汁的鲜橙。只需一点挤压的力度，便能令她爆出含量丰富的芳香烃与香精油，酸甜汁水在空间中尖叫流淌。

“我很抱歉，莫女士。”

陶迩冬只失控了几秒就迅速收敛起四处乱窜的信息素，连脸上的歉意浓度都保持在合宜范围。“我今天确实过分紧张了。给您带来不好的会面体验，对此我深感抱歉。”

她的态度谦恭得让莫蘅以为刚才完全是她故意为之的推脱之词，立刻开始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说错了哪句话，毕竟这话谁听谁都觉得下一秒就要得张好人卡。

“你……”陶迩冬停顿一瞬，似乎在考虑措辞。

赶在她话出口之前，莫蘅脑中猛然闪现出在李起源办公室，他头碰头传授给她的话术——

莫蘅突然敬了个礼，随即探身握紧陶迩冬的手，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请恕我直言。陶助理，您闻起来非常好喝。”

太尬了，尬得我没有任何想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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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