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徽章在阳光下闪亮,男子看着只比他矮了几厘米的钟佞,眼睛滴溜溜的转。
“领导,家务事您就别参与了吧。”
“你和他们什么关系?”钟佞上下打量着男子。
男子指着梅寒香,“我老婆。”
钟佞瞳孔张了张,似是听见了什么古今奇闻。
你长这样,你老婆长那样,你骗鬼呢?
“二赖子,又找到新工作了?”
男子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转身,“陈队,啥大事竟然把您都惊动了?”
陈良摸摸长了几根白发的鬓角,揶揄道,“举报电话都打爆了,我再不来岂不是渎职了。”
男子表情僵硬,瞬间便知道电话是谁打的,暗暗埋怨那人坏事。
钟佞捡起键盘开裂的手机递给王志,“同志,能自己起来吗?”
王志点点头接过手机努力爬起,钟佞继而看向呆呆望着她的梅寒香,短暂的惊艳过后深深叹了口气。
云城难见的美貌低进尘埃,竟凄美至此。
钟佞谨记着陈良的教导,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放轻了声音,“能自己起来吗?”
王志好像此时才想起梅寒香这号人,忙上前要扶她起来。
梅寒香躲开了王志的手,定定的看着面容清秀英气的女孩。
她看见了,看见了钟佞眼中与他人无二的怜悯,也看见了他人没有的一闪而过的心疼。
“我有点腿软,你可以扶我起来吗?”
梅寒香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软弱的话,她应该像从前一样隐去疼痛自己爬起,但此时此刻对着女孩,她就是想说。
梅寒香的求助让钟佞犹豫,她转头看向陈良。
陈良笑着点头,他听过梅寒香的事迹,也佩服她的坚韧。
梅寒香和二赖子这帮人不同,不会害钟佞,况且同为女人,扶一下没关系。
钟佞这才上前俯身将梅寒香扶起,顺手帮她理了下裙子,遮住了可能露出的风光。
干净的蓝色制服沾上了深色的泥,钟佞扶着梅寒香的肩膀轻声问,“要不要去医院?”
梅寒香摇头,紧了紧抱着高青的手臂,她没有受伤。
“需要报警吗?”
梅寒香仰头看进钟佞的眼睛,干净、纯粹,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才拥有的一双眼睛。
“不用,”梅寒香说,“让他赔钱就是了。”
钟佞的震惊和不解,体现在她松了松手上的力度。
她明白在这个年代,她的职业并不能让梅寒香这样的小老板信任,警察也不能,他们总认为他们是一丘之貉。
可她真的很想告诉每个人,你见世界如何,世界便是如何。
相信光,光便会照耀。
钟佞放开手,陈良师父说过不要和被服务对象过多接触,是她多嘴了。
笑眯眯的陈良拍拍二赖子的手臂,吓得他落荒而逃。
陈良掏出五块钱的粗烟,给王志递了递,王志摆手示意自己不抽。
陈良旋即叼起一根,将烟包扔给钟佞,钟佞熟练掏出火机给陈良点燃,而后给自己点了一根。
王志吃惊的看着钟佞,虽然钟佞是一头短发,可她一看便是个女同志,竟会抽烟真让人惊讶。
钟佞毫不在意的吐出一口烟雾,“这位同志有空还是锻炼一下吧,我看你有点虚。”
话语直中王志的心口,王志瞬间手足无措,脸又红了起来。
陈良砸吧砸吧嘴,暗道钟佞这丫头的嘴还是一贯的不饶人,“梅老板确定没事?”
梅寒香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两位领导进办公室坐会儿吧。”
一尘不染的办公室端放着一支未开的茉莉,钟佞轻轻的拨弄枝叶,发觉它很像梅寒香,永远优雅着等待绽放。
梅寒香在镜子前洗掉了便宜的口红,打开衣柜正要拿出黑色的长裤,想了想又换成了白色碎花连身裙。
再狼狈也要让自己看起来体面,这是梅寒香的人生信条,也是让外人认为她过得幸福的秘诀。
推开门,梅寒香获得了两个男人欣赏的目光。
洗去妆容的梅寒香褪去了张扬的美丽,白色的碎花裙衬的她坚强又脆弱,如暴雨中不肯弯折的花朵。
钟佞却没有看梅寒香,她在和高青玩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在脸上粘一根纸条。
此时高青的脸上已经粘了五根纸条,钟佞正笑容灿烂的为她粘上第六根。
高青嘴巴一瘪,马上就要哭出声。
钟佞见状慌忙的撕下纸条,快速拿出一颗话梅糖塞进高青的嘴里。
“莫哭莫哭,你妈妈看见该说我了。”
“怎么会呢?”梅寒香适时开口,迎着钟佞略含呆滞的眼神,对高青张开双臂。
高青一头撞进梅寒香怀里,语气软软的控诉穿制服的姐姐总是后出手,欺负人。
“阿青,叫阿姨。”梅寒香捏捏梅时青的鼻子,“两位领导,桌上的文件是我们厂子的手续,你们随便看。”
陈良摆手,今天梅寒香吃了亏,出于人道主义,他们就不检查了,况且之前的同志已经来过梅寒香的厂子,什么都合格。
“昨天下了文件,你们这片划归我队辖区了。”陈良笑着说道,“今天来一是认认门,二是告知你一声,下周五我们将在局里召开一次企业会儿。”
到时候各部门都会到场,当面倾听企业的意见和困难。
梅寒香点点头,是个认识人的好机会,她会去的。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陈良把玩着烟包,“这位是钟佞,新来的大学生,领导的宝贝眼珠子。”
钟佞站起身,向梅寒香伸出手,“你好。”
梅寒香放下梅时青,盯着钟佞修长的手指,缓缓握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让钟佞下意识缩了缩,梅寒香勾了勾嘴角,不着痕迹的用手指擦过钟佞的手背。
年轻的姑娘朝气蓬勃、色彩鲜艳,绝非是云城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壤养出的人,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梅寒香,很高兴认识你。”
钟佞抽回了手,回了个僵硬的微笑。
美得危险,是钟佞对梅寒香的初印象。
“从你这里开始到那边的化工厂,以后都归钟佞管。”
陈良留下了自己和钟佞的电话号码,方便以后工作联系。
走时,陈良意有所指提点梅寒香,那个二赖子向来不接小活儿,他让梅寒香想想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送走二人,梅寒香思考很久仍未想出任何一个人名,直到高青说饿了,她才回过神。
“抱歉啊王老师,今天让您看笑话了。”
王志干笑摇头,是他今天让梅寒香看笑话了,没能保护好她。
梅寒香闻言愣了愣,脑中浮现起钟佞的背影,而后浅笑着牵起梅时青的手。
她早就知道一个道理,除了她自己谁也指望不上。
接下来的一周里,钟佞驾驶着车辆数次路过梅寒香的厂子。
她看见过梅寒香与王志带着梅时青在门口晒太阳,看见过梅寒香独自一人出来倒脏水,看见过梅寒香独自站在门口发呆,也看见过梅寒香对自己挥手。
但举报电话已停,钟佞秉承着无事不扰的原则,一次没有理过。
周五,企业会轰轰烈烈召开了。
云城去年的经济报表十分难看,领导们发了话,能来的企业每个都要留住。
企业代表抓住了这次机会,将企业困境一一讲出。
一位老板说到关键处,几次哽咽,矛头直指云城警察局的副局长。
无非是收了钱不办事的作风问题,让人没想到的是领导们动了真格,当场让同志带走了这位副局长。
企业代表因而沸腾,纷纷畅所欲言。
钟佞端坐在椅子上,认真记着关于本部门的笔记。
会议进行到一半,陈良默默捅了捅她,梅寒香发言了。
钟佞抬起头,微微怔愣。
梅寒香今天穿着一件明显不符合初秋的高领厚毛衣,搭配一件黑色长裤,妆容过度浓烈,粉底厚的发白。
她没说任何困境,也没提政府管理的任何问题。
“我们厂子在政府和同仁的帮助下开办较为顺利,”梅寒香的声音柔美又干脆,“但目前云城尚未组建联合性的商会,企业资源缺乏整合……”
最后,她将钟佞所在的部门表扬了一番,着重提了陈良的名字。
陈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骄傲的挺直脊背,心道这梅寒香投之以李报之以桃,确实人品不错。
钟佞轻轻皱眉,那天他们分明是看梅寒香可怜,便违背规则没开展检查。
结果没得到惩处,反而受了表扬?
危险的女人,钟佞写下这句话,在如潮水般的掌声中合上了笔记本。
会后同事发现有人遗漏了一个粉色的书包,钟佞一眼认出是高青的,拿过书包追了出去,刚跑到办公楼门口便与回来找书包的梅寒香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
“孩子的书包。”
两人同时开口,钟佞很快捕捉到了梅寒香眼中的疲惫,和她嘴角粉底稍薄处的青黑色。
“你嘴角怎么回事?”钟佞记得清楚,上周还没有。
梅寒香抢过书包,手背泛起青筋,眼神闪烁的甩下一句,“谢谢,我有事先走了。”
钟佞想追上去,可想到自己没什么立场追,而且也没下班,便停下了脚步。
如坐针毡的度过了一个小时,钟佞脑中画面闪烁不停。
一会儿是梅寒香沾了灰泥的红色大衣,一会儿是粉底下的青黑色。
十一点半,钟佞准时冲出了办公楼,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梅寒香的厂子。
梅寒香从学校接回了高青,给她请了长假,回到厂子开始收拾起行李。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梅寒香的手顿住,未等她回答高青,一个恶劣的笑声响起。
“阿青啊,你要和妈妈回爸爸家啊,高兴吗?”
高勇穿着拖鞋踢踏走进来,重重摸了把梅寒香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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