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寒香扶了扶墨镜,听到了,听的很清楚。
钟佞要把她拉黑,像陌生人一样踢出她的生活。
没什么的,梅寒香笑笑,她本就不该和那样耀眼的人有所交集。
钟佞把连理枝对戒给了陈良,“您和老师一人一只,等老师从海城回来,我再请你们吃饭。”
陈良瞄了一眼,吓得将袋子扔回到钟佞怀里,看着钟佞发懵的神情,才懊恼的抢回来。
他满脑子想的是钟佞给他送礼,忘了自己的老婆任璇是钟佞的大学老师,也是钟佞从小学到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资助人。
“师父,不行咱去看看脑子吧。”
“去你的。”陈良骂了钟佞一句,“快去干活,年底检查持续到开春,有的忙的。”
陈良一语成谶,这段时间忙的钟佞天昏地暗。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寒香木业公司也在检查范围之内。
钟佞与陈良开着公车到时,厂子里面热闹非凡。
两人走进去热闹劲儿突然停歇,直到梅时青亲昵的一声‘钟阿姨’,热闹才开始恢复。
穿着破烂棉鞋的烂牙大妈熟络上前,“小姑娘多大了?有对象吗?那是我儿子,我家嫁妆给的可足了!认识认识呗。”
钟佞眉毛扬的高高的,你儿子目测够呛能到一米五,裤腰露的能见屁股缝,介绍给我?
钟佞怀疑自己是不是忙的太白天见鬼了?
“大姑!”王志与梅寒香走出来,听见这话晃了一下。
那可是钟佞,敢揍梅寒香前夫的钟佞,管梅寒香厂子的钟佞,和警察巴肃关系最好的钟佞,可不能得罪啊!
梅寒香戴着墨镜对钟佞和陈良点头,钟佞礼貌颔首。
“两位领导今天是来?”
“例行检查。”陈良扫视一圈,看向王志,“都是你家亲戚啊?”
王志称是,结婚前总要让亲戚见一见梅寒香的。
陈良摸了摸鬓角,吵闹的地方他不愿意多待,“咱们去生产区看一眼吧。”
“好,两位领导请。”
王志在前头领路,边走边向陈良叙述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高谈阔论的样子好似他是老板。
而梅寒香一句不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与钟佞并行。
检查中途陈良接了个电话,钟佞上前看了眼机器,暗暗点头。
梅寒香确实有手段,也有野心,这些机器皆为目前市面上最先进的。
“这个每小时产量多少?”
王志被问住,又不想在钟佞面前落了面子不肯求助梅寒香,支支吾吾起来。
“王老师,陈队不在,你别装了。”
王志闻言露出苦笑,为了不让亲戚们乱说话,他磨破了嘴皮子才说动梅寒香让他面上做主。
钟佞无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王老师,那面子就那么重要?你跟谁过日子啊?要不你跟面子过得了呗。”
王志挂了脸,这个钟佞打一开始就同他不对付。
他出丑,钟佞风光,可转念一想又实在怪不得钟佞,是他不够好而已。
王志愧疚的看了眼不言不语的梅寒香,“钟同志,有些事你还小,你不懂。”
钟佞唰得脱下帽子,金色的徽章硌住冻得通红的指尖,钝钝的麻进心尖,此时此刻她很想把帽子甩到王志的脸上。
王志见钟佞生气,慌忙解释,解释到满头大汗。
钟佞瞧着王志一点志气没有的样子,闭了下眼睛。
“我真是服了。”钟佞戴上帽子,好歹是小学老师,口条能差成这样也不是一般人,“停产期间也要注意安全,水、电及时关闭,隔热毯、灭火器等应急物品要时刻保证可以使用。”
“好。”这回是梅寒香回答的。
钟佞深深看了一眼梅寒香脸上的大墨镜,提步向外走去。
“检查完了?”陈良问道。
钟佞嗯了一声,快步走上车,拧钥匙启动。
陈良同梅寒香道别,副驾驶的车门刚关上,钟佞便一脚油门窜出去,巨大的推背感让陈良的手机差点脱手。
“寒香……”王志环顾一圈院内叽叽喳喳的亲戚,想向她表示歉意和感谢,梅寒香却已转身。
王志的大姑见状用不低的声音嘀咕,真能装,戴个墨镜就不是二婚带孩子了?
王志连忙拉住大姑,见大姑一脸不忿,深深叹气。
梅寒香听见了王志大姑的话,但她并不在意。
她早知道王志家里的状况,反正她也不会同王志回老家,没什么的。
可梅寒香想不通,怎么每一次狼狈或不堪都会被钟佞撞上。
梅寒香瘫坐在老板椅上,钟佞瘦了。
年底的检查听说很折磨人,不光查企业,也查钟佞她们,连往年的资料也看。
钟佞工作那般认真,肯定更辛苦。
梅寒香又想起今天钟佞发红的指尖,心里细密的疼又泛起,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梅寒香拿出账本翻看,投资还剩了一些,可以捐给市里配发棉手套,正好卖领导们个人情。
钟佞的年节是和陈良过得,任璇忙着开联欢会,根本顾不上这两人。
从陈良家里出来,钟佞戴上上新发的棉手套,决定散步回西区。
到了分岔路口,钟佞停住脚步。
左边小路路途短,但没多少路灯。
右边大路路途远,但会经过梅寒香的厂子。
钟佞嘲笑自己的想法,过年梅寒香定然在出租屋里和王志缠绵,怎么可能在厂子?
于是她走了右边的大路,寒香木业的铁牌子越来越近,钟佞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突然发现厂子大门敞开,但没有灯光。
钟佞心中一紧,放轻了脚步上前倾听,厂里静悄悄的一片,应该只是忘记关门了。
钟佞又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常便放下了手。
她实在不该管关于梅寒香的任何事了。
走出厂子范围,钟佞手机响动,是条短信,来自于梅寒香。
‘除夕快乐。’
钟佞回望黑漆漆的厂区,犹豫着回了一句,而后快步离去。
‘除夕快乐。’
梅寒香翻看屏幕上诸多的回复,只有钟佞的最短。
当然,她发给钟佞的也最短。
梅寒香放下喝干的啤酒瓶,抱着昏昏欲睡的阿青仰头看月亮。
古人有太多对月亮的描写,对月色的赞美,她最喜欢苏轼的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妈妈,你为什么叹气呀。”阿青迷迷糊糊问道。
梅寒香抱紧她的全部,“妈妈在想,人间难全的事情太多。”
而她梅寒香,连看着月亮感叹都是一种奢侈的矫情。
过了年节,咬了元宵,啃了猪头,梅寒香便把厂子留给了王志和他的亲戚们。
她给生产区落了锁,告诉看门的程大爷谁也不能放进去,包括王志。
梅寒香开始专心准备婚礼的事宜,合作伙伴是一定要请的,相熟的领导要请的,但不强求他们来,而简村的人则一个不请。
烫金的请柬拿到手,梅寒香叫了陈安夏来,两人一起按照名单抄录请柬。
陈安夏仔细端详了一番名单,她看到了陈良和巴肃的名字,可没看见钟佞。
“她不是没空吗?”梅寒香头也不抬说道。
陈安夏耸耸肩膀,这两人别扭上了,“今天可以试衣服了,王志啥时候来?”
梅寒香停下笔尖,“他今天要带他亲戚们去西山公园往玩,我们先去。”
陈安夏嗤笑一声,“新娘试婚纱,新郎不参加?”
梅寒香不以为然,她对婚姻早已不抱幻想,只要对阿青好,新郎在不在以及是谁都无所谓。
陈安夏心疼的看着梅寒香,梅寒香分明哪哪都好,干嘛非要这样作践自己?
是的,陈安夏认为梅寒香就是在作践自己。
孩子最后能长成什么样根本不在于是否有父亲,人家钟佞还是孤儿呢,不也上了大学,成了一个工作不错、人品优秀的好姑娘。
“能不能不要提她了。”梅寒香合上笔帽,用力揉起太阳穴。
陈安夏撇撇嘴,胡乱收拾了写完的请柬,拉起梅寒香便走。
既然王志不来,那她们现在就去试。
婚纱店里的婚纱样式琳琅满目,梅寒香随意指了几件,让店员抱进试衣间。
褪下裙子套上婚纱,梅寒香在陈安夏赞叹的目光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她没有见过的自己,纯洁、高雅,可一双眼睛暗沉无光,浪费了这件婚纱。
店员眼睛一亮,“女士,我建议您试一下店里的最新款。”
梅寒香顺着店员手指看去,橱窗里的婚纱闪闪发亮,深V露出肩背,头纱垂到腰间。
陈安夏来了劲头,非要让梅寒香试一下,梅寒香只好再次进了试衣间。
梅寒香低头看着胸前的风光,羞涩的捂住胸口,她从没穿过这样露的衣服,“这真行吗?”
“一定行的女士,您穿着美极了!”
店员的鼓励给了梅寒香勇气,她推开门,门外阳光耀眼浓烈,却比不过镜中人眼中爆发的光彩。
可惜光彩并未停留很久,梅寒香垂下眼眸,转身回了试衣间。
这件婚纱很衬自己,但并不适合这个婚礼。
于是梅寒香选了刚才的那件,陈安夏气的直拍大腿,婚礼可是人生大事,怎么能马虎呢?
“安夏,我穿给谁看呢?还不如省点钱运营厂子。”
陈安夏被梅寒香问住,穿给王志?那确实不值得。
两人拎着婚纱刚走出店门,梅寒香接了一个电话,眼前便是一黑,摇晃着竟要倒下。
陈安夏一把扶住她,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喊。
“梅姐?梅姐你还在吗?快来第一医院,阿青溺水昏迷了!”
钟佞今天本可以轮休,但东区的同事请了假,她便在领导安排下与东区的同志小钱搭档,开车向东区的一个厂子驶去。
路过西山公园,嘈杂声夹杂着呼救声混乱刺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小钱还在思考是否停车察看,钟佞已拉了手刹跑向人群密集处,眼尖的群众看见穿制服的钟佞,招呼着给钟佞让开道路,热心老人指着西山公园的人工湖冰面裂开的大洞。
“孩子掉进去了!”
黑色的水面上,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扑腾着,幅度越来越小,起伏的脑袋眼看就要没入水下。
钟佞瞳孔一缩,一步跨过矮矮的阻拦绳,奔向大洞。
随着她跑动的足迹,濒临化冻的冰面现出一串又一串令人心惊的白色纹路。
“我就说不能让孩子上去玩嘛!大人一点心不长!”
“现在说这些干啥,先救人啊!”
“有没有老爷们?!把绳子拆了,拉人上来!”
小钱挤进来时,正看见钟佞脱下制服外套和毛衣,穿着白色的棉质背心一跃而起跳进大洞,崩出的水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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