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警方闯入公寓后,找到了浴室里蔺渝冰凉的尸体。只有他养的那只六个月大的猫固执地守在浴室门口,等待着永远不会为它开门的主人。

远称不上恶贯满盈的十九岁男孩,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短暂又漫长的一生。

——娱乐圈奋斗小说《万众之巅》第十章

偌大的舞台,灯光蓦然暗了下去。

激烈的舞曲余音未消,四起的欢呼和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四起,直冲天际的喧嚣声里,观众席俨然化作了灯牌的海洋。拼盘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曲目表演结束,最后的歌手集体谢幕环节还未开始。

后台人来人往,人人行色匆匆,在昏暗灯光下,化妆师从蔺渝身侧经过,目光在他脸上徘徊一霎,随即停下脚步,举起唇刷。

蔺渝自然地摆出绅士腿,以便于她为自己因缺水而苍白的干裂的嘴唇补上颜色。

只言片语从旁边飘过来:“...舞台效果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动作比别人都慢一拍。”

“啧,美丽废物不愧是废物,有多美就有多废。”

化妆师动作一顿,收回唇刷的同时,迅速瞥了一眼被经过的工作人员毫无顾忌议论的当事人。

对方垂着视线,浓密长睫掩住眼底情绪,只一瞬就掀起眼皮。对上她复杂难辨的目光,蔺渝咧嘴一笑,声线薄甜,尾音带钩,但丝毫不显轻佻:“谢谢姐。”

像是根本没把刚才极不友善的言论放在心上。

这圈子里没有再比他适合笑的男艺人,粲然生辉的模样鲜活漂亮极了。

“你...”她想出言安慰,但身份不合适,加上那些话虽难听,但也...都是真的。

蔺渝,横空出世的大热选秀男团BLUE组合的成员之一,最终排名第七。

是众所周知的做票咖,跳水皇族,娱乐圈“美丽废物”的最佳代言人,赛时靠一张脸大出圈后吸粉无数,却因为僵硬的舞姿,不甚动听的歌喉劝退了观众,决赛夜却突兀空降出道组。

事已成定局。赛后各大论坛对他进行了几近疯狂的大规模狙击,一时间黑帖无数,节目组和他本人的微博下充斥着大量辱骂和人身攻击,几乎找不出一条善意或祝贺的言论。

恰巧一位工作人员掀开帘子进来,蔺渝转身往那个方向去了。

在化妆师不曾注意的位置,他不动声色地将帘幕扯住,阻止了它继续垂落的趋势,再用一侧摆放杂物的桌子压住边角。

拼盘演唱会的舞台是临时搭建,后台也只用几块不大的帘子圈出来。今天下午彩排的时候,他借着休息的借口去观众席观察了一圈——

此时内场区右前方的那个位置,一个染着显眼金发的女孩儿,正是他和队友萧慎的cp站“-笑语嫣然.萧渝-”的站姐。

蔺渝扭头,目光迅速锁定了萧慎的方向。

黑发的队友正沉默着兀自整理自己的耳返,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垂落在眼前,端秀的眉眼和抿紧的唇,在这热浪侵袭的喧嚣现场,透出一股旁若无人的清冷姿态来。

“萧慎。”他开口喊了一声。

在场外忽高忽低的欢呼中,萧慎似有所觉地抬头看来。

蔺渝冲着他挥了挥手,往腰间比划了一下:“我腰上硌得慌,帮我瞅瞅呗。”

见萧慎迟疑,蔺渝又比了个“拜托”的手势。

唱跳歌手跳舞时动作比较激烈,他们惯常用固定带将耳麦机别在腰间,扣上后不易随动作飞出去——其实他自己完全能检查调整,但“效果”哪有萧慎帮忙来得好。

待萧慎走过来,蔺渝撩起自己舞台装的下摆,露出绑在腰间的耳麦固定带。

几指宽的黑色绑带绕腰间一圈,因舞曲的大幅度动作,肌肉还处于剧烈运动后的充血紧绷状态,因此腰腹间的贲鼓和沟壑也就愈发明显。

他微侧着脸,连一绺随动作滑落耳廓的碎发都显得恰到好处。

蔺渝确定从站姐所在的位置,能够完美地将萧慎和旁边的自己尽收眼底,更别提她手里昂贵的单反镜头。

萧慎帮他调整了一下绑带,目光落在蔺渝被固定带勒出了红痕的部位,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抚:“还有个谢幕,你再忍忍。”

“嗯?”蔺渝像是没听清他说的话,面露困惑。

萧慎向他凑近了一些,提高了声音:“只剩下谢幕了,很快会结束。”

蔺渝一愣,然后一笑,无意间冲他侧过头,恰好和萧慎呼吸相闻——这姿态外人看来极尽亲密,甚至稍显暧昧:“没事,习惯了。”

他戴麦的时候特地绑得更紧了点,否则以萧慎这样冷淡疏离的个性,可没空在这儿跟他因为一条固定带纠缠不休。

萧慎倏地往后撤了两步,他的目光落在蔺渝似乎无知无觉的脸上,唇线绷紧,欲言又止:“你...”

“轰——!!!”

前台熄灭的灯光倏然大亮,后台一隅瞬间雪亮一片。

蔺渝霍地抬眼,而萧慎一惊后快速转身,在霍然爆发的观众的尖叫声中,二人视线一同穿过被蔺渝撩起更高的垂帘往外看去。

招手、靠近、查看、对话,还有在遽然亮起的灯光下一同愕然抬眸的角度,加一点点不经意露肉的男□□惑,和极尽暧昧的视觉错位——这场拼盘不虚此行,以那位站姐的拍照技术和修图水平,“萧渝cp”的镇圈神图即将更新。

连配字他都帮站姐想好了:“在无人角落里,有更多浪漫秘密”。

*

拼盘演唱会正式结束已逾凌晨。

七人组合BLUE共分为两辆保姆车,一辆三人,一辆四人。

蔺渝爬进保姆车时,车内其他三人都已经到了,大家已经各自换掉繁复的军装款舞台装,穿回了惯常的休闲私服。

今晚他的最佳工具人萧慎坐在最前排副驾座,恢复了惯常心无旁骛,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第二排靠近右侧车门的座位是队友甘子晔,他身体不好,今晚体力消耗过大,正靠着沙发椅阖眼小憩。

保姆车后排右侧车窗被摇下约莫三指的缝隙,粉丝的尖叫声不时被春日暖风携裹着钻入车内。

蔺渝钻进最后一排,左侧的位置已经坐了人,正低头查看手机。

屏幕里他们今晚的最新表演已经被上传至视频网站,对方微蹙着眉的模样堪称心无旁骛。

“立川。”蔺渝亲昵地喊他。

颜立川暂停了视频抬起头,眉眼微弯,浅色瞳孔于暖灯下温润如暖玉。

他是整个组合的C位,也是公司钦定的队长,选秀赛时因“美惨强”奋斗家人设吸粉无数,加上还是高分考入国家影视学院的学霸,与蔺渝的实力待遇堪称天上地下。

蔺渝凑了过去:“又在检查舞台表现啊?”

“不看一遍不放心。”颜立川微笑着说,顺手帮蔺渝整理了一下连帽衫翻折进去的领口。

他暂停的画面恰好定格在七人副歌部分的集体动作,六人如出一辙的抬手顶胯,只有蔺渝自己格格不入地刚扎好马步,破坏了整齐划一的美感。

蔺渝的笑意顿了顿,神情黯然:“...对不起。”

颜立川一愣,扭头见蔺渝情绪低落,嘴唇倔强地紧抿着,浓密的长睫垂落,掩住眼底的无措。他心头一软,因强迫症发作产生的不悦情绪转瞬即逝:“没事,多练习,慢慢的就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颜立川看我一眼吧!!!!”

蔺渝未出口的感谢卡在了喉间,窗外冷不丁传来了的一声属于粉丝的尖叫,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是各色呼唤,沸反盈天。

颜立川神色微动,蔺渝注意到他的表情,替他摇下了半开的车窗。颜立川越过他,冲窗外尖叫的粉丝们挥了挥手。

“咔嚓咔嚓咔嚓——”

在绵延的闪光灯下,带起一片激动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欢呼。

而蔺渝则尽量后靠,让后背紧贴着沙发椅背,尽量不挡住颜立川和粉丝交流的窗口,但车内空间有限,他还是非自愿地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窗口。

“废物怎么这么碍事!”

“滚啊!”

几个站在稍远位置的站姐被挡住了视线,又急又怒开口就骂。

蔺渝在整个追星圈子里名声极差,主要是因为在选秀节目决赛夜空降出道组,占了别人的出道名额,而这个“别人”又正好是观众好感度最高选手之一,加上选秀圈本就厌恶这种做票行为,公仇私怨疯狂叠加,堪称人人喊打。

“啪——”

一张被揉作一团的纸被狠狠砸在蔺渝脸侧,力度不大,侮辱性极强。

蔺渝抬手摸了摸刺痛的脸颊,下意识地将那团落在沙发椅上的纸团拿了起来,攥在手中。

现场骤然一静,颜立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

蔺渝则连忙站了起来,他神色茫然,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忙不迭说着“对不起”,扶着椅背试图从窗边挪开,给颜立川腾位置。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微凉,掌心滚烫。是颜立川的手,他攥紧了蔺渝的胳膊,蔺渝低头和他对上视线,见他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车外粉丝看不见两人的手部动作,见蔺渝站在原地不动,发出了细微的,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蔺渝花了点力气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挪到了第二排左侧坐下,默不作声展开了握在手心的纸团,那是一张拼盘演唱会的纸质门票,反面被人潦草地写了“去死”二字,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十足的泄愤意味。

像是听到了动静,甘子晔眯着朦胧睡眼侧头看他一眼:“你哭了?”

他半梦半醒,声音不免大了点,在原本就突兀寂静的环境下,清晰地传到了窗外。

“没有。”蔺渝说,确保自己的否认极度迅速,语气极度虚张声势,声音大小让车内车外的人都能听得见。

“哦。”甘子晔不疑有他,眼睛一合歪着头再次睡了过去。

脑内清晰地“滴”了一声,一个轻快的少年音突兀地冒了出来,除了蔺渝没人能听见。

【他又在看你了又在看你了,表情好内疚好担心!】

蔺渝抬起手用力揉了一把眼睛,像是故作镇定般把头扭向另一侧的车窗,车窗上映出的他的脸,笑容甜蜜,搭配发红的眼睛,透着股违和的诡异。

【她让我去死呢。】

【我要是颜立川,会立刻教育粉丝不能这么没礼貌,再联系公司买联动热搜“粉丝追星的边界感”卖一下三观正人设,刷路人好感。】

【不会的,那可是我们连私生都能出言安抚的“宠粉专家”颜立川,他的粉丝被他宠惯了,这么做会反噬的。】

蔺渝盯着窗外,慢悠悠地回答。

颜立川是选秀C位,粉丝众多,黏性极高,号称“正统派偶像”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几乎无下限的宠粉技能——他绝不会做任何忤逆粉丝的事。

譬如现在,哪怕是他的粉丝辱骂在先,也不可能出言斥责,更别提对象还是风评极差的蔺渝。

【他对这件事会装聋作哑,最多私下和我道个歉,所以这个卖惨的好机会就牢牢攥在了我手里。】

蔺渝抽空扭头瞄了一眼,果不其然,颜立川只是稍稍减少了对外挥手的频次,笑容不改,刚才抓住自己的手的动作,与其说是安抚或者维护,不如说是强迫自己在言语辱骂下妥协。

【啧,大概就是那种老婆被上司欺凌,都会笑脸相迎,回家对老婆说“为了我们的未来委屈你了”的怂男吧。】

【嗯,虽然大致理解你的意思,这么类比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

蔺渝没注意系统的疑惑,虽然被人当面羞辱,但他心情很不错,今晚的营业kpi超常完成,还添了点彩头——如果坐在隔壁的不是甘子晔,那么不会有对方半梦半醒帮他卖惨的那句“你哭了?”,如果骂他的不是颜立川的粉丝,也不会把这么好的虐粉机会拱手相送。

【虽然你给了我这个烂摊子,但我的运气还不错。】

他摸出手机,登陆了自己的官方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一如既往他本人的轻快口吻。

“今天大家真的都辛苦了!为了我们应援到最后!回家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为了再次见到你们,我们会更努力!”

配上了他惯常用的“太阳”的小表情。

发完他刷新了一下,转赞评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评论区各式各样“老公”,“老婆”,“宝宝”,“儿子”喊他什么的都有,虽然还有不少“做票咖滚出娱乐圈”,“偷人生”的偏激言论,但相比于刚出道那个月已经好了很多。

他娴熟地打开后台切换小号。

除了自己的官方号之外,他还有超过十个小号:

分别加入了他和其他六名队友的cp粉群,在超话和cp大粉中常年混迹,还有一个关注了他自己的所有有点名气的站姐,粉丝站和超话,便于了解粉丝想法。

“-笑语嫣然.萧渝-”的站姐不负使命,完美地按照蔺渝的设想拍下了他和萧慎的一系列后台互动,并且放出了一组他们的未修预览。

在稍显模糊的预览图里,他和萧慎的互动堪称完美,仅仅是一组没有任何修图调色的照片,转发量在数分钟内已破千。

“呜呜呜呜呜呜再敢说我们萧渝不熟的出来打一架!”

“商业不和吧?真的是商业不和吧?采访里说两个人兴趣爱好习惯完全不同,站位靠近像隔着银河,结果私底下黏糊糊腻歪歪连固定带都要帮着检查!”

“哎呀,真情侣当然要避嫌!”

“他好爱他!”

“他也好爱他!”

“他们超爱!”

相比于自己微博下血雨腥风,表白辱骂各占一半的场面,这里堪称甜得冒泡泡的岁月静好。

【真可爱。】他嘴角缓慢翘起。

系统弱弱地问:【谁可爱?】

【当然是粉丝呀。】

cp粉真的很好哄,只要给半颗糖,他们就能将其赋予更多的意义,并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小地盘舞出过年的气氛——会因为自己和其他人的互动欢天喜地,热泪盈眶,会愈发让自己沉浸在虚假的角色扮演中无法自拔的。

开新文啦~

这篇的主角和隔壁的夜宁是可以说完全相反的类型,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这种角色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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