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王副院长的话来说,不合时宜的榆木脑袋,典型的木头美人,注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没多久,她留校任教的名额便被取代了,为此传的沸沸扬扬。
蒋思瑜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当得知取代她名额的人是韩幼柠时,她还是有些意不平。若是比她优秀比她强的人占取了这个名额,她倒输的毫无怨言,结果竟是那么以为几乎可以用不学无术来定义的人选,任谁都无法服气,可谁让人家会投胎呢?家里提供给的资源强大呢?这样一想,倒也无可厚非,社会的顶层设计与底层逻辑本就如此残忍。
“思瑜,我真为你鸣不平,本来是你的东西,凭什么被韩幼柠那种人抢走啊?气的我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顾引婷气呼呼地坐在宿舍里,连陪伴了她将近四年的桌子都狠狠踢了一脚。
“好了!这就是社会的残酷真相!你今天才知道啊,看人家思瑜都心平气和的,你急个什么劲啊?”
乔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啦!别义愤填膺的了,我晚上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来弥补你这正义凛然的精神。”
蒋思瑜笑道。
“思瑜我跟你说你就是太好欺负了,你要不找找韩俊晖吧,她妈不就是我们学校的教授吗?兴许她能帮你说上话呢。”
顾引婷灵光一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
“我求你了,顾大小姐。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清醒的,我跟韩俊晖八竿子打不着,你说人家妈凭什么要掺和我的事啊,而且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也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琢磨清楚的。我们这些小啰啰还是赶紧找工作,自求多福吧。我的事到此为止,晚上还想不想吃大餐了?”
顾引婷极不情愿地住了嘴,“想。”
“那就打住,我要看会书了,勿扰。”
蒋思瑜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顾引婷终于不再说了。
毕业论文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蒋思瑜剩下的时间基本就用来找工作了。这才发现要想找到合适的喜欢的工作,几乎难如登天。一些专业权威的交响乐团和歌剧院即便她优秀的简历在线,也很难进入。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果敢,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很合适。
求职受挫以后,家便成了她最大的港湾。蒋思瑜最近发现家里的氛围怪怪的,一向爱唠叨的妈妈总是愁眉不展,爸爸话也少了很多,而且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总是那么不自然,总觉得向她隐瞒了一些事。她试探着问过几次,他们也总是巧妙地圆了过去。
这天蒋思瑜早上参加一场面试后便回了家,蒋母周以安不知道蒋思瑜在家,在客厅里旁若无人地打着电话,像是在跟人倾诉,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哭声。
“你说我和思瑜以后可怎么办啊?本来说是保守治疗可以医好呢,现在却被告知癌细胞扩散了,无药可治了,呜呜……”
蒋思瑜就站在沙发的后面,听闻此语,如同被雷劈了一样,脸色煞白,手里握着的手机砸在了地上。
异动的响声惊醒了正打电话的周以安,她惊诧地望着女儿。
“妈!你说谁癌细胞扩散了,什么无药可治了,你说清楚点,我要知道真相。”
蒋思瑜几乎在怒吼着,她太恐惧了,她害怕她猜想的答案得到了印证。她紧张到了极致,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周以安的嘴唇,等待着令人煎熬的答案。
沉默的十几秒,漫长的等待。周以安颤抖着嘴唇,“是……你爸,已经有大半年了,本来想瞒着你的,刚开始没那么严重,一直吃着药呢。前两天去复查,却发现癌细胞扩散了……”
蒋思瑜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继续问道:“什么癌?”
“胰腺癌。”
怪不得感觉爸爸近来总是精神不济,而且还越来越消瘦,蒋思瑜不是没有疑惑过,每次爸爸都以工作太累打发掉了她的顾虑,这样的晴天霹雳来得太过犀利,她从未想过给予她和妈妈创造了美好的生活,犹如擎天柱一样存在的父亲有一天要倒下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拉扯感再一次降临,她记得上一次拥有这种体会的还是宋墨澜与她分手时。
她突然好想无助地大哭,她一时无法接受上天给予的这么大的打击,可看到眼前的妈妈身单力薄,快要晕倒的样子,她强迫自己刚强起来,她不能倒下,她要陪着妈妈给爸爸治病,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要放弃。
一家人有了共识,全力以赴共同救治蒋父。蒋思瑜在网上查询了治疗胰腺癌水平最高的云济医院,只不过它位于Q市。距离远不远无所谓,就算翻遍了地球,若能把爸爸的病治好,蒋思瑜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于此同时,蒋思瑜还拜访了各地有名的中医,只为多增加一丝父亲治愈的希望。幸好家里的积蓄还算充实,够支撑高额的医药费。可再多的钱也经不起每天这样的支出,尽管有医保作为支撑,可有些进口药一只就要上万块,这样又维持了半年多,蒋父却依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每次看到父亲躺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浑身冒着虚汗,以及骨瘦如材的身体时,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感觉,她总算体会到了。
这一年蒋思瑜22岁,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黄金年龄。如果说宋墨川的离开,让她忘记了微笑的滋味,抽离了她本该五彩缤纷的色彩。那么父亲的这场重病,却让她被迫一夜长大,被迫承担起了成人的重担。她终于不再是父母庇护下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女孩了。
大半年来,蒋思瑜不仅要为父亲四处寻医奔波,还要不断安慰憔悴的母亲,同时学校临近毕业一堆事她也要去完成,她怎么也无法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么勇敢坚强。
尽人事听天命,有时面对命运的暴击,不得不妥协认命。蒋父还是到了弥留之际,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母女俩。这么多年,母亲在父亲的庇护下,说得直白点,早已丧失了独自生存的能力,而女儿才刚刚大学毕业,未来如何规划生存都是未知数,更忧心女儿能否找到自己的幸福。凡此种种,蒋父莫不思虑过度。
蒋父拉着女儿的手,气息已是微弱,“思瑜啊,爸爸知道这么突然不负责任地走了,你肯定很伤心。但是我亲爱的女儿,你不要害怕,勇敢地走下去,爸爸会在天上看着你和妈妈的,永远陪着你们。”
“爸……”
蒋思瑜哭得撕心裂肺,痛到了极致,素日里的坚强全部丧失,她此刻犹如小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模样,任性地说道:“爸,我不要你离开我……”
“傻孩子,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命运如此,不可强求啊。我已经想通了,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费钱了,家里的积蓄都快被我掏空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不治了。”
蒋父还想为女儿擦拭眼泪,可手却没有一丝力气,只好作罢。他眼神虚空,想到了什么,不放心地交代,“思瑜啊,爸知道这都过去两年了,可你还在想着那个叫宋墨川的男孩子是不是?”
蒋思瑜不明白为何爸爸突然提起这个人,迷茫地望着父亲。
“爸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好的男人有很多,不是只有宋墨川才值得你爱,忘了他好吗?爸爸不想看到女儿伤心的模样……”
原来貌似粗犷的父亲他什么都懂,尽管她掩饰的很好,可父亲还是读懂了她的孤寂与落寞,是啊,尽管过去了两年,她再也没有跟身边的人提过这个人的名字,可他却仍旧稳如泰山地端坐在她的心上,从未离开。
“好,爸,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一定不让你为我担……”
“我的好女儿……”
……
一家人围坐在病床前,早已哭得是肝肠寸断。
蒋父走了,生命定格在了48岁。
蒋思瑜被迫一夜长大,和母亲一起料理了父亲的后事。周以安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太了,丈夫离世后,一度神经衰弱,还吃了很长一段时间抗抑郁的药。
还是从前的客厅,却少了那么些欢声笑语。蒋思瑜怕母亲整天胡思乱想,总是抽出更多的时间陪着周以安闲聊。
门铃响了,蒋思瑜开门,最近总爱来她们家拜访的韩俊晖又来了。她微愣,不知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这个殷勤的男生。
“怎么?不欢迎啊?”
韩俊晖打趣道。
“是俊辉吗?”
周以安的声音悠悠地从客厅那里传了过来。
“伯母,是我。”
“快进来啊。”
周以安的声音带了点喜色。
言罢韩俊晖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周以安忙热情招待。
韩俊晖带着笑意朝蒋母说道:“伯母,听说你睡眠不好,这个是美国进口的治疗睡眠不足的特效药,您试试,有用的话,下次我再跟你带。”
周以安有些不好意思,“又让你破费了,这药不便宜吧,我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你。”
韩俊晖笑笑,“您还跟我客气什么啊,我跟思瑜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周以安越看韩俊晖越顺眼,长相家世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也不知道自个这个女儿在别扭什么,掠了一眼蒋思瑜,显然不满意她对人家冷冰冰的态度。
“我们家思瑜也是运气好,能够遇到你这样对她全心全意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现在不好找啊。”
周以安意有所指,全力助攻,奈何蒋思瑜毫无动静,自动将自己屏蔽在两人对话之外。
“伯母,您快别夸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说得是实话,奈何有些人就是不知道珍惜啊。”
周以安故意拖长了声音。蒋思瑜忍无可忍,这才朝韩俊晖使了个眼色,“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我们出去说吧。”
韩俊晖明白了她的暗示,与蒋母告别,跟着蒋思瑜出去了。
不一会儿,开门的声音再次响起,蒋思瑜回来了。
周以安皱眉,“你不是跟俊晖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他有事先走了。”
蒋思瑜冷声道。
周以安很快明白了,不满地训斥着女儿,“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呀?放着韩俊晖这样好的对象你不要,你还想干什么?去火星找男朋友啊?”
蒋思瑜憋闷的心情突然被母亲逗笑了,“妈!你怎么突然这么幽默,还火星呢?你怎么不木星呢?”
“你少打岔!我问你,俊晖到底哪里不好了,你看不上?人家配你绰绰有余,我听说都追了你好多年了,你偏偏头脑不清醒去喜欢那个叫什么宋墨川的,最后还不是被人踹了吗?亏得俊晖一直视你如初,我看了都感动,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跟你没完。”
眼见母亲愈发不讲理来,蒋思瑜只得硬着头皮跟周以安掰扯,“妈!是我不清醒还是你不清醒啊,你究竟对他的家庭了解多少?他们那种家庭绝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攀附得起的,而且他的婚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我怕你难过,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与他母亲上周见过了,她非常含蓄且郑重地告诉了我她的想法,她是不可能同意韩俊晖娶我的……”
蒋思瑜说不下去了,她看着周以安受伤的眼睛,很是心疼。
蒋思瑜上前握住蒋母有些冰冷的手,“妈……对不起……”
周以安所有的底气全没了,眼里噙着泪水,反握住女儿的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莽撞了,确实想的太简单了。可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要一个人承受?”
周以安心疼地望着女儿,蒋思瑜安慰道:“妈,其实我没怎么难受,因为我确实也不喜欢韩俊晖,既然人家父母还这么反对,你说这不是强扭的瓜吗?所以你以后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别弄巧成拙。”
周以安还是有点不甘,“可我瞧着俊晖确实对你很上心啊,他知道他母亲找你这件事吗?”
蒋思瑜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本来就趁这两天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也好,你现在大了,也有主见了,我本不该干涉太多的。可我不就是心疼你吗?要是身边有个照顾你的人,我瞧着该有多欣慰啊。”
“妈!我才多大啊,你就着急把我嫁出去啊,我还要陪你到老呢,你忍心让我这么早嫁人吗?”
“你这丫头,真是……”
……
总算安抚好了母亲,蒋思瑜如释重负。她找了个时间,再次郑重向韩俊晖坦白了心意,蒋思瑜不带有一分犹豫的决绝态度这一次彻底止住了韩俊晖曾经百折不挠的勇气。
最后他黯然神伤地走了,去了德国。
时间很奇妙,它能抚平悲伤,亦能悄无声息地带你走过春夏秋冬,见证着每一个人的成长轨迹。
曾经那逝去的人和事像经历了一场轮回,如今又循着旧日的轨迹悄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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