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程,陈聿怀主动把彭婉换了下来,让她上后座补个觉,松泛松泛紧张的神经和小腿肚子。
可彭婉合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雨越下越大,天边隐隐泛白的时候,水流已经拧成股地不断冲刷着车窗,雨刷器一宿都没停过。
一车三人,各怀心事。
“这不刚三月份么,云州都开始进入雨季了?”彭婉的眼睛随着雨刷器左摇右摆。
“云州雨多,雪也多,”陈聿怀搭腔道,“这里一年到头的降水量比有些沿海城市还要多。”
彭婉没有在意陈聿怀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城市的气候这样了解,只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又想起来咱们第一回去大渠沟村那天呢?”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感叹什么,一直抱臂窝在角落里假寐的蒋徵突然睁开了眼。
嗡……嗡……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立刻连上了蓝牙。
一个男声清楚地响起——
“蒋队,我们查到了一个疑似嫌疑人的女人,3月26日入住了一家县城里的宾馆,叫云汐望江宾馆——地址我已经发过去了,五十元档的单人间,已经续住有小半个月了,不过前台登记的应该是个假名,叫沈琳。”
万幸的是,云汐县是个常住人口还不到三十万的小县城,除了逢年过节回家探亲的,平时县城的人口流动性非常小。
蒋徵还以为他们得在这个县城里耽搁几天,现在看来,他当时以赵局的名义给当地警方施的压倒是十分管用。
彭婉抢先问道:“那两个孩子呢?你们见到了么?”
“我正要汇报这事儿呢,”电话里男人的语气似乎有些为难,“蒋队让我们找人的时候就特意嘱咐过,嫌疑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现在别说孩子了,连一公一母的猫猫狗狗我们都没见着一只,进出的一直都只有嫌疑人一个,前台小妹也说了,那人入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
彭婉不自觉地指尖掐住手心,但没再继续追问。
“先不要打草惊蛇,”蒋徵说,“我们还有……陈——”
“导航预计还有35分钟。”陈聿怀早就更换了目的地。
“总之你们先盯紧了嫌疑人的动向,不要暴露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是!”
按掉电话,他又举起步话机沉声道:“马上进入城区,注意拉开距离,不要太过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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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最后停在了距离宾馆足有一公里多的地方,尽管已经在尽可能地不那么引人注目,可光是这台崭新的牧马人开进小县城里就已经足够拉风了,里头的人还没下车,外面就已经有不少人凑上来围观了。
“我就说开局里那台大众吧,非得这么骚包,你看看,县城里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几个人见过你这种车?”彭婉撇撇嘴。
蒋徵从乱得跟狗刨过一样的后备箱里搜罗半天,最后拎出来只黑箱子。
“要不要我提醒你,那台二手大众服役年限比你从警的年限还长了?人家现在搁局里那是用来镇宅的,”蒋徵从车窗钻进来半个脑袋,凌空扔给陈聿怀什么东西:“把这个是个别身上,别太显眼。”
陈聿怀拿手上摆弄了一会儿,才发现竟然是台轻型执法记录仪,比打火机大不了多少,别领子上说是个蓝牙耳机都能有人信。
蒋徵搓了搓耳朵,右耳廓上便多夹上了个小东西。
他扭头又把对讲机扔到了彭婉怀里:“这个你拿着,甘蓉见过你,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暴露了,就先留车上观察情况吧,我和陈聿怀过去探探情况。”
彭婉点点头:“老蒋,别忘了那两个孩子……”
蒋徵嗯了一声:“你放心,甘蓉和那两个孩子,我都会带回来,一起送回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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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徵吊儿郎当地一条胳膊搭在了前台上:“美女,双床房还有么?”
前台小妹是个河南人,将将二十出头,眼前贲张的小麦色肱二头肌晃得她眼睛都亮了:“真排场啊……”
方才走过来时,两人同撑一把伞,走路跟打仗一样,雨伞唯一挡住的大概只有陈聿怀包扎着的右手了。
雨水打湿了蒋徵大半个身子,短袖料子又薄,紧紧贴在身上,精悍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
“咳,”陈聿怀暗自白了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小姑娘,我们要订一间双床房,请问还有没有?”
“双、双床房?”小姑娘瞬间脸就红了,慌张地打量了一眼面前这对十分养眼的组合,舌头都打了结:“有有有有有……身身身份证,给我吧……”
蒋徵把早就准备好的假证递了过去,又说:“我这个朋友身份证丢了,就用我的行么?”
小姑娘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咱这小店儿没那么多规矩……”
“哎,美女,你这两天见过俩小孩在这附近么?”蒋徵随口问道。
小妹低头在电脑上忙活,也顾不得抬头:“小孩儿?我们县城小娃娃可多哩,不上学的那些就天天在大马路上追着狗疯跑,你问这个干啥?”
“嗐,”蒋徵一摆手,“也没什么,就是半个月前我来这边办点事儿,走路上被一小孩儿撞了一下,回去就发现手机没了,我又不是本地人,当时报了警也就不了了之了,咱也不是说心疼那几个钱,可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小孩子不学好,咱这些大人就得教育教育,你说是不?”
“是是是,确实啊,现在的小孩都早熟,咱也摸不清楚他们心里想的啥,”小妹把身份证和一把钥匙递了回来,“给,这个是房间钥匙,301房,这边走,左拐就是楼梯……你说的小孩什么样呀?多大?男孩女孩?”
陈聿怀比划了一下,说:“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岁数都不大,女孩子稍大一些,大概到我腰这里。”
“唔……”小妹皱着眉头,十分努力地回想了下半个月前的事情,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我确实不记得见过这样两个娃娃了,不过我们县城人也不多,街坊邻里的谁家有老人谁家有小孩基本都面熟,你们可以出去多问问,指不定就是哪家孩子偷跑出来犯的事儿,又不敢跟大人说的。”
看来,甘蓉压根就没带着那两个孩子来过这里。
“嗯,谢了。”蒋徵将东西揣回口袋里,点头道了谢。
“哎,小哥儿,”见蒋徵走远了,小姑娘羞涩又大胆地拽了拽陈聿怀的衣袖,“你那帅哥朋友,有对象了吗?”
陈聿怀余光一瞥,发现已经看不着他人影了,才凑过去悄声说:“还没呢。”
“不会吧?”小姑娘大惊,“我觉得他比电视上好些明星都好看,身材又顶,声音也好听,怎么会缺女朋友?”
“他啊,这儿有问题,”陈聿怀指了指自己太阳穴,随后还不无怜惜地摇摇头,“本来挺好一小伙子,可惜了,也就是我不忍心,还不嫌弃他……”
“不会吧?可我见他刚才说话还挺正常的呀?”小姑娘明显有些失落。
蒋徵从拐角探出脑袋,一眼就看到那俩人脑门都快贴一块儿了,不耐烦地催促道:“杵那儿干嘛呢?”
“来了来了。”临走前,陈聿怀还不忘回头冲小姑娘抿嘴一笑,搞得人家上一秒还在惋惜,下一秒就又被一张俊脸晃了眼。
“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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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总共就三层,也没有电梯,楼梯间的水泥地都没有铺地砖,连窗户都没有,蒋徵一开口,整个楼道都是回音。
“206号。”
派出所那边给到的线索,一个普通标准间,甘蓉在这里住了半个月。
两人一路来到房间门口,相当老旧的木质房门,上头的绿漆都开始剥落了。
叩叩叩。
陈聿怀敲响了门,蒋徵摸着口袋里的枪,站在一侧的盲区里。
“您好,外卖!”
“……”
无人回应。
这个时间,哪怕是晴天,外面也只会是蒙蒙亮的,倾盆的大雨震得整个楼都发出了轰隆隆的闷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陈聿怀故技重施,边敲门,边把耳朵贴上去。
“有人在么?”
“……”
陈聿怀摇了摇头,用唇语说了六个字:“里面确实没人。”
至少是没有活人。
破败的旅馆小楼,隔音也不会太好,但凡里面有丁点儿声响,陈聿怀也不会察觉不出。
正当蒋徵双手摸着□□垂在身侧,准备直接破门而入时,里头骤然传来哐当一声!
“咚!咚!”
蒋徵当机立断,两脚就踹碎了半拉木门,本就老旧的房门不堪重负,整个歪斜了过去。
陈聿怀也掏出了匕首,反手握在手中。
可房间里却是空空如也。
普通的标准间拢共不到二十平,一张单人床,床头柜上零散堆着不少生活用品和吃过的泡面桶,地方很小,东西杂乱,但收拾得倒是很干净,站在门口就一览无余,除此之外,就只有正对着门口的一扇推拉窗户。
窗户大打开着,狂风携带骤雨,刀尖儿似的席卷着可怜的窗户,在风中猎猎作响。
“轰隆隆……”
阴沉的天几乎要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雨做的笼子里,天地浑然一体,时间颠倒失序。
蒋徵箭步走到窗边,扒着窗沿探头向外看。
“呜……呜……!”
这时,留守在门口的陈聿怀突然听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呜咽。
是从他左手边的厕所里传出来,声音很小,再加上轰隆作响的雨声,便更难注意到了。
厕所门是半掩着的,门锁坏了,关不严,漏出一条细窄的门缝,却并没有灯光泄露出来。
几乎没有犹豫,陈聿怀抬脚就踹开了厕所门。
“呜!呜!”
眼前赫然是个被绑在椅子上、头上还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大活人倒在地上!
陈聿怀立刻上前用脚尖勾起他脑袋上的袋子,甩到了一旁,漏出底下的男人涕泗横流,,脏得几乎不变辨模样,皮肤黝黑,只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瞪着陈聿怀,浑身不可自控地剧烈颤抖着。
是个陌生面孔,头发已经斑白了,看着年纪不小。
陈聿怀蹲下去,想先把他嘴里塞的东西掏出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别动。”她说。
伴随着一声非常清脆的扣动扳机的咔哒声。
陈聿怀手上的动作立刻怔住,他放下匕首,缓慢地站了起来,双手过头顶。
他看到面前的镜子里,除了他自己阴沉的脸,还有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短发,瘦小,穿着和任何一个常见的县城妇女没有什么两样。
她手里举着一把枪,陈聿怀一看就知道,是□□M9半自动手枪,国内极难见到的型号。
“呜……呜……!”
脚下的男人还在挣扎,像是在向他们求救,又像是在竭力向门口爬,浑身狼狈得看不出人形。
“别动。”
同样的台词,这回是蒋徵。
镜子中,他如鬼魅一般,突然闪现到了女人身后,他也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甘蓉的后脑勺。
“现在缴械投降还来得及,如果你心里还有那那两个孩子的话,”蒋徵面沉如水,眉眼压得极低,“甘蓉。”
最后两个字落地时,窗外的霎时亮起一道闪电,巨大的巨雷响起,几乎要把整个都世界都给劈碎。
电光照亮甘蓉一侧的脸,她开口说:“我要谈判。”
[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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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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