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从前方特警伸手轻轻推开薄木门时，就从那敞开的缝隙间窥见了屋内的情况。

堆叠而起的液化气罐让她霎时觉得头皮发麻，来自于本能的恐惧从脚底直接穿上天灵盖，她下意识就拽过同事向后疯狂退去。

但，一切还是来不及了。

“轰——！”

爆炸产生的橙红色火焰冲天而起，一瞬间吞噬了被堵着嘴巴绑在铁架前的卧底。强横的气浪掀开屋顶，崩裂的四壁混杂着铁片与木屑向周围急速地飞射，眨眼就追赶上了那些被这股蛮横力量向外狠狠推开，身不由己得向外飞出的参与了这次一线抓捕的警员们。

吴晓的前面是同事的血肉之躯和防爆盾，才勉强的为她遮挡了一部分冲击。但她还是狼狈地摔倒在地，翻滚了几圈后撞在身后的警车上，才堪堪地停了下来，难以负荷的痛感沿着快速窜流的血液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大口地吸着气，但新鲜的空气却没有办法送达到她仿佛被掼在地面上的心肺当中。粘稠的液体滑落到她的眼睑上，糊住了她的眼睛，沉重的让她无法睁开。

在一片嗡鸣的警笛声中，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动也不动的同事，就陷入了昏迷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吴晓苏醒过来。意识渐渐地回笼，

她只觉得口渴难耐，浑身似乎有无数细小的伤口灼痛难忍，像是有蚁虫窸窸窣窣地来回游走，啃食着她被割裂的血肉。

一片黑暗中，浓重的血腥气久久不曾散去。

吴晓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听见了一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她应该在这里，快抬起盖子……小心别伤害到她……”陌生而又急切的声音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传过来，仿若一墙之隔。

一阵晃动的声响后，昏黄的阳光落入她浅褐色的瞳孔，几只脑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野中，一只手伸过来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吴晓缓缓回握住对方，被浸透成深红色的衬衫袖口处血珠成串地滴落。

她张了张口，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但脑海中却闪过一个破碎的片段，有人曾伏在棺口，轻柔地说：“吴警官，我一直在想你们这样夜以继日的分析、追踪和围捕我们的方式，到底与我们分析、追踪和狩猎目标的方式有什么不同。

“你以为你和我不一样，但是你信不信，如果有足够的机会，你也会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哈，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么？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看看那个时候的你会怎么选择……”

尖锐的耳鸣声突如其来打断了她的意识，吴晓深吸了一口气，剧烈的疼痛让她痉挛着再次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半年后。

七月末的吉城。人民大路3367号。

南阳区公安分局六层高的白色办公楼的西南侧，刑侦大队一中队的副队长吴晓正坐在三楼的一间小会议室内，翻看着摊在红木桌面上的一份笔录。

她的面前坐着因为惊吓而显得有些慌张无措的报案人。

郁姗姗，女，26岁，外贸公司的职员，在昨天深夜回家的时候成为了一场谋杀案的“见证人”。

这本是件在派出所接警后就会立即处理的案子，但它不同寻常的见证方式却让接手的民警犯了难，遂连夜上报到了分局请求支援。

被紧急叫回来加班的吴晓看着记录开始在心里进行起初步的评估。

报案人现在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较差，双手一直紧紧地绞着衣摆，低垂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像是一只惊了弓的鸟。但从记录上来看她没有精神疾病既往史，也没有这方面的家族遗传，更没有彻底的将其他人屏蔽在外，对外界的风吹草动仍有反应，应该是可以进行有效沟通的。

“郁女士——”吴晓伸出食指敲了敲桌面，率先打破了沉默，沉稳地问道：“我现在有几个问题需要您的配合来回答一下，您现在方便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冷冽的感觉，让人难以忽视和拒绝。

被点到名字的人抬起头，神色无措地看过去。

吸顶灯银白色的光落在女警年轻白皙的面容上，就有一些水墨画般的隽秀从那纤细挺拔的轮廓中渗透出来。

她五官生得异常标致，眉目如画。细碎的黑色刘海儿散落在饱满的额头上，鼻梁挺俏，淡色的唇微微抿着。即使表情严肃，也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郁珊珊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放在左臂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没有马上说话。

吴晓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敞开的窗口处传进来，饱含水汽的冷风让衣衫单薄的报案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女警站起来，无声地走到窗边微微合拢了打开的窗叶。

她又顺便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次性水杯，弯腰从饮水机中接取热水的时候，一道唯唯诺诺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过来：“方便……但我不能保证……我一定都记得。”

“没有关系。”

吴晓走回来，将手中的纸杯放在了郁珊珊的面前，看着记录员打开笔记本后，才语气温和地问道：“你是昨天下班后马上就接到了那个求救电话吗？”

她故意说错时间，以此来判断报案人的基本状况，有没有足够的辩识和控制自我行为的能力来面对接下来的询问。

“不是。”郁姗姗摇了摇头，没有半点儿犹豫：“下班后我和同事先去聚了餐，直到半夜结束我自己座出租车回家的时候，才在路上接到了阿浩打来的电话。”

“阿浩？就是求助人么？”吴晓适时地询问道。

但郁珊珊再次摇了摇头，悄悄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这是她来到这间会议室后第一次展现出来放松的神情。

她缓缓地说道：“阿浩不是求助人，他是我的男朋友，现在在外地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