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梧栖先一步走向旋转木马的售票厅,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在他白T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买了五张票,指尖捏着票根转了半圈,等夏槿他们慢悠悠晃过来,便一张张分出去。
温南忮捏着那张印着彩色木马的票,纸质有些粗糙,边缘还带着点油墨香。他抬头看向陆梧栖,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我能不玩么?”这玩意儿太幼稚了,转来转去的,还不如在旁边坐会儿。
陆梧栖没说话,只是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他拉着温南忮绕进护栏,站定后才歪头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亮得像撒了把碎星:“不行。”
“两位帅哥,赶紧找位置坐好呀,马上要开始啦!”工作人员扶着围栏,嗓门洪亮,带着点游乐场特有的热情。
温南忮叹了口气,随便走到一匹白色的“骏马”旁,踩着脚踏跨坐上去。木马的雕花很精致,鬃毛是金色的,尾巴上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幼稚得让他想笑。旋转木马的人不多,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小孩,家长在旁边举着手机拍照,笑声像风铃一样脆。
他偏头,正对上陆梧栖的目光。陆梧栖就坐在旁边那匹棕色木马上,手撑在“马头”上,身体微微前倾,正歪头看着他。少年的白T恤被阳光洗得发亮,衬得皮肤像雪一样白,修长的腿随意搭在脚踏上,脚踝处露出一小截细腻的皮肤。某一瞬间,温南忮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和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合了。那人也是这样笑着,在阳光里,像颗不会融化的糖。
“嘿~两位帅哥,看这里!”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恍惚。温南忮转头,夙祈举着相机,正对着他们笑得灿烂。木马上上下起伏,镜头里的画面有点模糊,光晕像层薄纱,把两人的身影裹得朦胧又温柔。夙祈按下快门,满意地晃了晃相机:“完美!”
她又转向前面的夏槿和覃越,扬声喊:“前面的两位,回头看我~”
“咔嚓”一声,夏槿正张牙舞爪地对着覃越做鬼脸,覃越无奈地笑着。照片里的两人笑得鲜活,背景是旋转的彩色木马,像一帧被定格的青春。
夙祈翻看着相册,连天空中那朵像小兔子的云都拍了下来。她总觉得这些瞬间很珍贵,打算高中毕业时洗出来,做成一本厚厚的相册,当做这三年的纪念。
旋转木马的音乐渐渐停了,木马来回晃了两下,稳稳地落回原地。温南忮刚想下来,陆梧栖已经绕到他身边,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
传来,温南忮像被烫到似的,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没躲开。
“走吧,去喝奶茶。”陆梧栖收回手,语气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是十点半,平常这个点,他们本该在操场跑操,被太阳烤得像块脱水的饼干。今天有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带着点游乐场特有的甜腻气息。几人顺着指示牌往奶茶店走,夏槿还在抱怨旋转木马太“小儿科”,覃越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两句,眼里带着纵容的笑。
奶茶店排队的人不少,空气中飘着芝士和水果的香气。陆梧栖让他们先找位置,自己留下排队。温南忮看着他站在队伍里的背影,白T恤在人群中很显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刚才那瞬间的恍惚,到底是什么?
“温南忮,发什么呆呢?”夙祈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靠窗的位置,“那边有位置,去坐吧。”
等陆梧栖把奶茶拎过来时,夏槿已经拆开吸管,猛吸了一大口珍珠,含糊地说:“还是免费的奶茶好喝!”
温南忮的芝士葡萄奶盖是最后做好的。他刚接过杯子,服务员小姐姐突然叫住他:“帅哥,请等一下!”
他回头,小姐姐递过来一条细细的手链。蓝白相间的玉线编得精致,坠着颗小小的北斗星吊坠,星星中间嵌着块淡蓝色的玛瑙,在阳光下闪得像碎掉的星河。
“今天您是第99位顾客,这是我们的赠品。”小姐姐笑得很甜。
温南忮捏着手链的指尖猛地一颤。脑子里像有什么画面闪了一下。
模糊的阳光,晃动的树影,还有一只手,笨拙地给他戴手链……太快了,像抓不住的梦。
他鬼使神差地把手链戴在腕上,尺寸刚刚好,玉线贴着皮肤,凉凉的。
陆梧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自己的柠檬水,语气随意得夸了句:“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温南忮抬头看他,忽然想多说两句话:“走吧,过去坐着。”
真就两句。
他没看到,陆梧栖转身时,悄悄对服务员比了个感谢的手势。这条手链是他提前编了好几天的,早上进游乐场时,特意找借口去厕所,跑过来跟服务员拜托了半天:“待会儿有个左眼角下有痣的男生来拿奶茶,麻烦把这个给他,就说……做活动送的。”他甚至塞了个红包,被服务员笑着推了回来:“帅哥有心了,举手之劳。”
他本来还盼着温南忮能说句“谢谢”,结果这人光顾着发呆,连句客套话都忘了。陆梧栖无奈地笑了笑,也不介意。反正手链戴在他手上了,这就够了。
五人坐在遮阳伞下,奶茶杯上的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滑,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夏槿和覃越聊着昨晚的球赛,夙祈翻着相册修图,温南忮低头玩消消乐,陆梧栖的目光却总落在他腕上的手链上,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
“你们想接下来玩什么?”夙祈抬起头,打破了沉默。
夏槿眼睛一亮,几乎是蹦起来的:“激流勇进!这个刺激!”
覃越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刚坐完过山车,确定还能玩?”
“没事!”夏槿拍着胸脯,“这个就冲一次,比过山车温柔多了!”
陆梧栖看向温南忮,眼里带着询问。温南忮耸耸肩:“都行。”反正都是被硬拉来的,玩什么都一样。
激流勇进的队伍不长,几人很快就领到了雨衣。夙祈今天穿了条淡蓝色的短裙,头发是早上卷的,本来还怕被淋湿,现在却豁出去了,“反正都要湿,不如坐第一排,看得清楚!”
温南忮刚系好雨衣扣子,手腕就被陆梧栖抓住了。对方的手指穿过雨衣的缝隙,牢牢扣住他的手腕,像怕他跑了似的。
“抓紧了。”陆梧栖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点笑意。
温南忮的耳尖瞬间红了,刚想甩开,车子已经缓缓启动,沿着轨道向上爬升。风越来越大,吹得雨衣猎猎作响,下面的人群变成了小小的黑点。到了顶端,整个游乐场的景色都铺在眼前,摩天轮像个巨大的彩色齿轮,缓缓转动着。
“啊——!!!”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夏槿的尖叫又一次刺破了天际。
温南忮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反握住陆梧栖的手。掌心相贴,汗水混在一起,却没人先松开。车子顺着轨道俯冲下去,激起的水花像一堵白色的墙,劈头盖脸地打过来,雨衣上瞬间溅满了水珠。
“爽!”夏槿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得像个傻猫。
夙祈刚刚把雨衣裹得死紧,除了鞋,其他地方都没怎么湿,“太刺激了!夏槿,快帮我拍照!”她把相机塞过去,跑到护栏边站定,等下一波水花激起时,迎着阳光扬起了嘴角。
夏槿举着相机,手指有点抖,却精准地按下了快门。照片里的夙祈站在水幕前,阳光给她的轮廓镀上金边,淡妆被水汽晕开了点,反倒显得更温柔。平常扎马尾的头发垂下来,卷得像波浪,倒真有点富家千金的样子。
“祈姐,你今天这身真好看!”夏槿翻着照片,由衷地感叹。
夙祈凑过去看,挑眉笑道:“再多夸点?”
“本来就好看,不化妆也好看。”夏槿说得认真,耳尖却悄悄红了。
夙祈被他逗笑了:“哎呦,看不出来嘛,你还挺会夸人的。”
夏槿被说得不好意思,拉了拉覃越的袖子:“覃越……”
覃越无奈地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别逗他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温南忮跟着他们往小吃街走,手腕上的手链被雨衣磨得有点痒。他低头看了一眼,北斗星吊坠在阳光下闪了闪,心里那点模糊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好像以前,也有谁给过他一条很像的手链。
小吃街飘着各种香气,烤肠的油香、关东煮的汤香、冰淇淋的甜香,混在一起勾得人肚子咕咕叫。陆梧栖跟在温南忮身后,见他盯着麻辣烫的摊子看,直接拉着他走了过去:“想吃这个?”
温南忮点点头,又摇摇头:“不饿。”
陆梧栖没听他的,直接报了一串菜名,然后叮嘱“多加青菜,少麻少辣,加麻酱。”
温南忮愣了愣。
等麻辣烫递过来时,纸筒还带着点烫手的温度。红油裹着青菜,芝麻撒得均匀,香气直冲鼻腔。温南忮咽了口唾沫,接过纸筒,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陆梧栖把自己的那碗推到他面前,“我这份没放麻酱,你尝尝?”
温南忮挑了一筷子,确实好吃。他忽然觉得,今天的陆梧栖好像没那么烦人了,至少没像以前那样句句带刺地逗他。
几人坐在油腻腻的小方桌边,边吃边聊。夙祈对着自己的关东煮拍了张照,刚要发,就被夏槿凑过来偷看:“哟,给男朋友报备呢?”
夙祈白了他一眼:“格局打开点,我爸。”
“你爸还管这个?”夏槿一脸好奇。
“早上出门时他好像不高兴,报备一下,免得回家连我一起遭殃。”夙祈打字的手指顿了顿,语气有点无奈。
温南忮听着他们聊天,小口吃着麻辣烫。以前在临鸢,周末出去玩也只是几个人坐在一起,点一堆垃圾食品,各玩各的手机,远没有这么热闹。他忽然觉得,被硬拉来这一趟,好像也不算太糟。
吃到一点半,太阳烈得像要把人烤化。露天的游乐设施烫得不敢碰,几人合计着找个封闭的场馆躲躲太阳。
“萌宠乐园怎么样?”夙祈指着地图,眼睛亮了,“里面有好多小动物,可以互动!”
夏槿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好啊!我还没见过狐獴呢!”
萌宠乐园的场馆造得像片小森林,假树缠绕着藤蔓,地面铺着仿真草坪,连灯光都调得像透过树叶的光斑。夙祈一进去就被围栏里的兔子吸引了,那些白乎乎的小团子缩成一团,看见胡萝卜就争先恐后地凑过来,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陆哥,快给我买份胡萝卜!”夙祈的声音都软了,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陆梧栖笑着去买票,回来时手里还多了份苜蓿草。夙祈接过胡萝卜,蹲在围栏里,左手抱一只,右手喂一只,嘴里念念有词:“哎呀你好胖呀,该减肥了……这只最乖,给你多吃点……”
温南忮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夙祈这副样子跟平时判若两人。平常在学校,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做题,说话都温温柔柔的,没想到看到小动物会这么兴奋。
他往里面绕了绕,被一只白乎乎的东西吸引。展馆里面趴着一只白狐,毛雪白得像雪,尾巴蓬松得像朵云。温南忮蹲下身,把手指按在玻璃上。白狐像是通人性,也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抵在相同的位置。他换个地方按,白狐的爪子也跟着移,一人一狐玩得不亦乐乎。
陆梧栖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看着温南忮的侧脸。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左眼角的泪痣像颗小小的朱砂,嘴角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他忽然觉得,温南忮好像和这只白狐有点像。看着冷淡,其实软乎乎的,只是不轻易让人碰。
白狐玩累了,蜷成一团睡着了,小耳朵还时不时抖两下。温南忮起身往里走,陆梧栖一句话没说,静静跟着他。
他觉得,记不记得以前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现在这样,每天能看到他,能跟他一起玩,好像也挺好的。
夏槿在狐獴的展馆前挪不动脚。他把手指贴在玻璃上,一只狐獴立刻凑过来,用小爪子扒拉他的手指,眼睛圆溜溜的像两颗黑葡萄。
“覃越,你看它!又傻又可爱!”夏槿笑得直不起腰。
覃越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在说你自己吗?”
夏槿假装生气地推了他一把:“我是这只,那你就是那只!你得陪着我!”
覃越揉了揉他的头发,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水:“好,陪着你。”
夙祈举着相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平常在学校,覃越总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在夏槿身边,才会露出这样纵容的笑。
几人往前逛,夙祈又被羊驼吸引了。夏槿抱着羊驼的脖子不肯撒手,又是摸毛又是贴脸的,还让夙祈拍了张合照。等他跑去看照片时,覃越在后面拍了一下羊驼的屁股。
任劳任怨还要挨打的羊驼:“……”
快到出口时,夙祈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刚想掀帘子走人,却听见一声软软的“喵呜~”。
她脚步一顿,猛地退了回去——角落里的猫舍里,趴着几只奶猫,白的、黄的、花的,缩成一团挤在一起,小奶音软得能化出水。
夙祈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完了,没半小时走不了了。”
陆梧栖看着她冲过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温南忮。对方正蹲在猫舍前,指尖隔着玻璃,像跟那只白猫的摁了爪印。阳光落在他的发顶,手链上的北斗星闪了闪,像颗被遗忘的星星,终于找到了归宿。
陆梧栖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周末,好像是他这阵子最开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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