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难道就是吃掉自己的亲人,朋友,吃掉自己本应该守护的家园吗?
为什么我的权能是【吞噬】,为什么只要我活着就无时无刻不感到饥饿。
她本来可以忍耐的,她本来可以忍受漫长的饥饿,正如至冬人能够忍受极寒的风暴。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维尔斯一定要她吃掉他?
好恶心。
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才会向吞噬同类这个方向进化。
她跪在涌动的污泥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失控导致生理上的反胃干呕,可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过于强大的胃囊和漫长的饥饿,导致她吞咽入腹的东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化一空。
让她恶心的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的食欲。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吃的,她本来想好要装作不知道的模样询问哥哥到底用什么做的饭然后阻止他……但是她太高估自己的控制力了。
拖她进入地下的不是什么危险的第三人,而是她自己。
蛰伏于漆黑渊底的龙抬头看着紫红色的渊月,龙问她:你还能站起来吗?
你知晓了真相,知晓了自己本能的劣性,还能站起来去面对自己,面对前行的阻难吗?
你是否还有无惧无畏的勇气?
她们的身份好像颠倒了:从前是兹梅伊控制本体,现在轮到本体居高临下的审视独立出去的意识。
你是否还有面对维尔斯的勇气?
龙的背后是散发着不详光辉的渊月,漆黑的眼睛没有瞳仁,映照出另一个自己的狼狈模样。
跪伏在地的兹梅伊全然没有往日的傲气,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怯懦与全然的冷漠:“站不起来了。”
她没有办法得知往日与今夕种种,还能狠下心来。她太过软弱了。
她等待着,等待那个一直沉默着供应力量的本体做出判决。
“那便如【我】所愿。”
有谁脚踏长靴走来,那是个和伏地的兹梅伊一模一样的女性,那也是兹梅伊。
一个全新的,割舍软弱之心的兹梅伊。
她从最初的最初,就决意不让自己有任何可能做出命运的选择。但是她并不聪明,没有办法从一开始就选择一条完全不出错的路,所以她只能在有限的,可控的范围内尝试。一切都要从米洛在梦中见到兹梅伊说起,米洛理解了恐惧,认定自己的存在会妨碍本我,所以她心甘情愿的被割舍恐惧,被割舍自身。兹梅伊理解了软弱,认定自己的存在会阻拦本我,所以她将自己拖入没有旁人的渊底,等待本我做出判决。
或者说,她们同时认定了这一个兹梅伊的软弱不可能让她们奔赴更美好的明天。
于是新的兹梅伊诞生了。
“【我】绝不会让自己失控。”无论是饥饿,恐惧,亦或是软弱。
“他并非套住【我】的缰绳,唯有【我】才能拉住【我】。”她们明白血亲的感情并不能确保本体永远不会失去理智,也无法让失去智性的本体找回自我。
那样她们会不可避免的滑向**的深渊,失去理智如同脱缰野马那样造成无边无际的灾难。
事实证明她们是对的。米洛知道自己产生的恐惧会伤害朋友家人,所以甘愿被同化。兹梅伊知晓了自己的恐惧无法让她重新站起来面对未来,所以她把自己隔绝开来。
本我从来不会对被饥饿,恐惧和软弱击溃的自己感到失望,祂只会认为这是通往正确道路上必须要做的尝试。
这条路没有开拓的先锋,祂也没有指路人,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
新的兹梅伊说:“接下来的路我来走,你可以休息了。”
于是那个被自己软弱击溃的孩子再也撑不住脊梁骨,倒在了深渊污泥汇聚的沼泽中,被她曾统御的力量毫不留情的吞没。
别看自我的取舍过了很久,实际上,从她被拉下来到被吞没,也只是黑龙三个呼吸的时间。所以啊,维尔斯找到她的时候,她在新的自我身后的影子里沉浮,已经不会感到令她窒息的悲伤和彻骨的疼痛了。
维尔斯对渊底发生的秘密并不知情,在他看来无论兹梅伊什么模样都是他的小妹妹,所以他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掉下来了?”
兹梅伊侧目看了他好一会,也不回答,走过去,极其自然的抬手掸去他肩上灰尘:“刚刚发生了动乱,已经解决完了。倒是你,贸然到下面来小心被侵蚀。”
幸好本体在地下世界的整理工作做得很好,四处涌现的污泥都是可控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维尔斯抓住她的手,在这种事上并不容忍妹妹的糊弄,“哥哥很担心你,兹梅伊。”
可是如今的感情牌对兹梅伊没有用了,她只是抽回手,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渊底。
维尔斯不会在这里久留,他那样漂亮的纯白羽毛粘上脏兮兮的淤泥可是很难看的——兹梅伊无比确定这一点,她已经决定和以前一样,把力量留一部分放在净善宫,以免前一个自我找到的合作伙伴被叛臣反杀。
被留在渊底的维尔斯僵硬的收回手,他环顾四周:荒凉破败的旧日城邦无声的诉说着困难,紫红色的花朵周围围绕着元素晶蝶,死亡与新生同存,维尔斯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妹妹在地下的世界做了什么。
她在尝试改造世界的另一面,使得这里适合生命居住。元素晶蝶翩然起舞就是最好的证明,这里仍有自然流通的元素力,大气中沉淀的元素会自然而然地将这里变得充满生机。
因为提瓦特本来就是元素世界,元素生命同源而生。
“兹梅伊……”他凝视那些脆弱又美丽的晶蝶,喃喃自语,“你还能撑多久呢?”
一直这样忍受饥饿,消耗自身的生命力去维系环境的生命力。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做违背自己本能的,违背天性的事……你还能坚持多久?
兹梅伊不知道,她没有回头路可选。
暗地里发生的波折,旅行者并不知晓。如今她已经认识了纳西妲,知晓了教令院不敬神的现状,也为让纳西妲获得自由而四处奔走,辗转来到沙漠。途中认识了很多朋友,柯莱,提纳里,迪娜泽黛,迪希雅,艾尔海森,赛诺……大家都是那么的希望草之神拿回被篡夺的政权。
这和前不久全部痊愈的魔鳞病患者有很大的关系,至少连艾尔海森这种自称文弱的学术分子都认为小吉祥草王掌控教令院要比大贤者阿扎尔闹出来的一言堂好,然后拿起书和单手剑就被“发配”沙漠,参与到营救神明的计划中去。
“恕我直言,小吉祥草王并没有各位想象中那样弱小。有能力在一夕之间消除魔鳞病的神明自然也有打破禁锢的一战之力。”艾尔海森本来在旁边看他好不容易淘来的实体书,听到合伙的几人都认为小吉祥草王脆弱到需要他们马不停蹄护驾后,认为这种不严谨的推论不应该说出口引人发笑。
“纳西妲的确很难离开净善宫,她就连和我们交流,都是通过意识附身凯瑟琳……”派蒙试图解释。
艾尔海森平静的注视她,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看书,可能是认为没有继续沟通的必要。
“艾尔海森的意思是,魔鳞病这种疾病要在外面一夜间全部消除,纳西妲必须有随意离开净善宫囚笼的力量才能做到吗?”如果那个隔绝神明身体害她只能附身人偶去看世界的囚笼真的那么坚固,神明又是如何用更为强大的力量祛除疾病呢?
那是大慈树王在世时都没有解决的难题。
荧似乎明白了,但是纳西妲说希望她来沙漠寻找转机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困住纳西妲的难题并非自身的自由吗?
“假设神明一直不露脸是被教令院,那么既然神明有了离开囚笼的能力确密而不发,一定还有比自身自由更重要的东西。”迪希雅大胆猜测,“会不会是教令院做了什么,惹得小吉祥草王忌惮?”
赛诺抱胸接话:“教令院做的事太多了,具体是什么导致困局……我认为可能和那枚失踪的神明罐装知识有关。”
神明罐装知识,是教令院利用人和虚空终端,从世界树抽取知识做成的物品,因为世界树和神明一体,又称为神明罐装知识。
看来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篡取的是神明的知识,确仍然排斥小吉祥草王。
阿如村内的讨论还在继续,净善宫内,银发精灵耳的女孩睁开眼睛,对房间里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开口:“玩得还高兴吗?”
真正的草之神纳西妲秘密附身于愚人众,得知了那存放伪神身躯的工坊所在位置,也拿到了做过手脚的虚空终端。熟练的钻进囚笼拥抱和她一模一样的影子,那个代替她承受囚禁之苦的朋友的分身:“已经找到了大本营,只等旅行者他们集合,大贤者的计划开始。”
她将把所有须弥的民众拖入一场酣甜的美梦,让教令院看到的依旧是花神诞日的轮回,蒙骗他们的眼睛与理智,让他们以为这是全体须弥城人民的集体梦境。
如今的纳西妲已经可以做到一个神轻松撑起一个庞大的集体梦境,她已经尝试过了,效果不错,模拟出来的大家都栩栩如生,因为她曾近距离观察过他们许久,知道他们的近况。而引导旅行者离开雨林去往沙漠,是希望她不要卷入那次实验性的梦中察觉真相,也希望她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兹梅伊,很快就会结束了。”她依靠在兹梅伊幼小身躯的怀中,缓缓合上眼睛,“我会让大家都做个美梦,庆祝我新生的开始。”
无论是无辜的民众,还是渴望造神的教令院贤者,亦或是想要成为真神的伪神。
只要入梦,她都会让他们做个美梦。
也仅仅只是一场美梦。
纳西妲:做个好梦吧。
这是神明的怜悯与仁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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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你会梦到我吗(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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