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心照不宣

凌晨一点的时候韩炽迷迷糊糊醒了一回,在朦胧中隐约看见在床沿坐着的人,身子挺拔宽阔,他一翻身就能碰到那人的腿根,再抬手便是腰部。

一旁人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近在咫尺,韩炽意识还不太清醒,在熟悉的气息中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守了一夜,七点的时候韩远案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37.1,韩炽的低烧总算是彻底退下去了。

韩远案给他掖好被子,到厨房准备做早餐。

出去时没将房门关紧,韩远案时不时就要往里边看一眼。昨夜一整晚,包括现在,韩远案都知道自己不在状态,整个人像被抽了一魂一魄似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满心满眼都是韩炽。

甚至连杨院长的电话都没接。

砂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冒着泡,韩远案朝窗外看了一眼,今天依旧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冬日的阳光晃眼却不灼人,此时的氛围当真会给韩远案这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昨晚看了韩炽医药箱的那些药,韩远案却又觉得这些都是错觉,如梦似幻般叫他分不清现实或虚幻。

——他宁愿昨晚是做的一场噩梦。

分明昨晚的月光皎洁,明亮如水,今晨的太阳温暖耀眼,可韩远案总是怕房间里的人一睡不醒。

他盯着韩炽看了一宿,什么都没想,偶尔看到他皱眉或是翻身,再或者听到韩炽发出细小微弱的低吟声都会让韩远案松懈下来。

仿佛那些能证明韩炽存在的动作和声音,于韩远案来说是奢侈。

韩远案二十九岁前生活安稳,身体康健,父母恩爱,家底殷实,所以性子也带着正直的磊落,从不玩勾心斗角的龌龊招数,身上的凛然正气不断影响着周遭的人。

常人的二十九岁已经承担起了家庭和社会责任,成熟稳重,而他除了负责韩炽时有一个长兄的模样,在旁人眼里其实还是一个不懂人性阴暗的小孩儿。

可父母的骤然离世,不得不在家族里做出的让步,都让他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也正是那时候,韩远案才彻底明白,最肮脏的行事手段来自于身边人。

豺狼虎豹环伺,他在其中,这才是他面对的现状。

只是清醒时已为时已晚,三年前意外的发生,令韩远案一夜之间变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他甚至来不及悼念故去的双亲,洪水猛兽不允许他有过多悲伤的时间。

四面八方的威胁都在推着他走,他不得不离开这里。

半晌,韩远案将砂锅盖住,回到客厅打开地暖。整个家里一处地毯都没有,韩炽又喜欢赤脚走路,他不能擅自买,所以只能在韩炽醒之前将地暖打开,等温度升上来后再关掉。

打开地暖后刚想再回厨房,一转身就发现韩炽站在房门口看他,韩远案动作顿了一瞬,随即走到他身边,虚扶着他的手臂,皱着眉问他:“怎么醒了?”

韩炽只是抬眼看他,但一个字都不说,扶着门框站立,双颊的苍白让人看得心疼。韩远案被他看得没办法,又觉得他这样不说话真磨人,索性一把抄起他,把他放到沙发上,又给他拿了双拖鞋。

韩远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于韩炽让他抱的乖巧,找了话题问:“你不爱穿鞋,那要买地毯吗?”

“……”

“韩炽?”没听见他应声,韩远案给他穿上鞋后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

“韩炽?”

不论他怎么教,韩炽就是不说话,像是还带着惺忪睡意,也像是在沉思。他不说话,韩远案也不敢逼他不敢凶他,只半蹲着身子,垂下头握着他清瘦的脚腕轻轻摩挲,与他一起沉默着。

好像那一刻两人之间的窗户纸破了个洞,但都想暂时将这洞挡住,窥得一时的天光对他们似乎没什么好处。

好多事情在一夕之间在渐渐崭露头角,韩炽和韩远案闭口不言却又心照不宣。

韩远案的指腹有些粗糙,与前几年的细腻不一样,应该是生了一层薄茧,韩炽被摸得有些痒。

“你煮了粥吗?”韩炽忽然说话,弯身牵住韩远案的手指,踩着拖鞋,拉着韩远案往厨房去。

砂锅里的粥正在小火慢炖,韩炽探头看了眼,平静地扭头问他:“好吃吗?好饿,想吃。”

“好。”韩远案点头。

右手被韩炽牵着,他不知道韩炽是有意还是无意,只知道自己舍不得松开,所以只用左手去揭盖子,盛出一小碗。

南瓜小米粥晶莹剔透,颗粒分明,韩炽盯着看了许久。

“要鸡蛋吗?水煮蛋或者煎,鸡蛋羹也行,都不会花很长的时间。”韩远案怕他还想吃其它的,一直不断地问,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果然,韩炽摇了摇头,松开手,端着碗出去,边走边说:“不要,只要粥。”

韩远案没跟着他出去,而是定在原地,视线随着他的身影一直不断移动,直到他坐下为止。

短短三十秒的时间内他想了很多,韩远案思忖着那些药的事情,他估计韩炽发现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今早才会这样反常。

——落在地上的药被人捡了起来,药箱被人整理好,除非家里有鬼,否则韩炽不可能不知道。

韩炽的确是知道了,甚至没办法找理由否认那些药的事,正常人不会在家里的常备医药箱里放安定和氟西汀之类的药。

他十八岁那年跟韩远案住到一起时倒是吃过这些药,但一直被韩远案看着,两年之内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甚至已经停药,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生活。

因此,韩远案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药是治什么的。韩炽虽然恨极了他不张嘴,却也不愿意他活在自责和后悔中。

再说,有些事不是后悔就有用的,即便再来一次,结果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韩炽破天荒地将一碗粥都喝了个精光,当着韩远案的面从房间拿了药,就着温水吞下去。

“吃好了。”韩炽对上韩远案的视线,顿了半秒,问,“你吃了吗?”

“吃了。”

其实没吃。

厨房只煲了粥,他喝的是第一碗,韩远案是吃了空气吗?

这些韩炽都一清二楚,也明白韩远案估计是因为他的事没心思吃早餐,所以只有他自己喝完一碗粥,或许才能稍微宽他的心。

韩炽又看了韩远案一会儿,心里不断盘算着些什么。

若是说刚回来的那几天,韩炽还有些怨怪韩远案的离开,可直到昨天,瞿小意的突然来访却让韩炽豁然开朗。

瞿小意不认识韩炽,但韩炽是知道瞿小意的,是韩远案总说的那个跟梅枚阿姨很像的二姨。

韩家这样大的家族,不少人都只知其外表的金玉风光,蛀虫腐烂的内部鲜为人知,但韩远案的母亲梅枚有一个七分像的妹妹是人尽皆知的事。

小杨知道瞿小意是韩远案的二姨也不稀奇,估计是杨院长提过。

韩炽垂垂眼睫,默了片刻,出声道:“今天瞿小意应该还会来,你要去律所吗?”

韩远案没答话,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韩炽,后者回望过去,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掺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欣喜若狂和得意洋洋。

不过这人藏得实在是太好了,韩炽都已经说服自己那是错觉了。可就在韩炽的同情心逐渐要淹没自己时,陡然听到韩远案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陪你上班?”韩远案挑眉,声音低沉磁性,但说出的话跟他现在的形象十分不符。

倒是有几分以往的韩远案身上欠揍的影子。

韩炽:“……”

韩炽倏地冷了脸,抬眼看他,嘴唇抿紧了一些,眼神淡然,但韩远案隐隐能察觉出他看似淡如水的眼底实则渐渐升腾起点点火光。

“爱去不去。”

韩炽被他厚脸皮的态度惹得有些烦躁,丢下一句就起身准备去律所,韩远案还在他身后一边喊着等等他,一边又是收拾碗筷,又是洗手给韩炽拿衣服的。

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关键是还乐在其中。

韩远案越发确定了,他就是喜欢韩炽骂他,至少能证明韩炽还拿他当自己人。

路上杨院长又打了个电话,说让韩远案把那几个学生带到律所去,韩远案戴着蓝牙耳机,偏头问韩炽的意见。

什么时候到律所来实习,最终还是得韩炽决定。

韩炽只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回:“什么时候都行,看……院长。”

原本他差点顺口说“看你”,但考虑到出门前韩远案那副十分容易激起他怒火的样子,怕他再口出狂言,于是韩炽硬生生将喉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韩炽抿嘴深呼吸,不打算跟韩远案的幼稚行为计较。

开车的韩远案敏锐地察觉到了韩炽忽然起伏变化的情绪,皱了皱眉,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问:“怎么忽然生气了?”

“什么?我没生气啊?”电话那头的杨院长云里雾里。

但该回答问题的人却一声不吭。

“韩律,怎么忽然生气了?”韩远案不厌其烦地问。

杨院长:“……”

韩炽这才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背对着他,闷声闷气地说:“没生气。”

韩远案顿了顿,继续说:“……不要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韩炽烦了:“你烦不烦啊,说了没生气!”

韩远案:“……”

还说没生气,韩远案心道。

不过无论韩炽生没生气,看他现在的反应,可能会被自己问得更生气,想到这个可能性,韩远案警觉地闭了嘴。

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是小韩?他怎么了?”

“没事,我哄哄。”韩远案轻笑,语气轻快又宠溺。

杨院长:“……”

嘟——

杨院长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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