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不愿意，现在倒是原意了。”

方才还不断升温的空气似乎骤然冷凝下来，连带着的是蒋岱也有些兴致缺缺的语气。

付未盈知道他的心情已经不如刚刚那么美妙，只是这出戏自己还得继续演下去。

她强按下震耳欲聋的心跳，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走投无路之时，谁能有那么多选择呢。”

她献上的是精心包装、等待蒋岱发掘的名为“脆弱”的武器。

“不过。”付未盈话锋转了一转，用更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如果是蒋哥的话，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大约沉默了好一会，付未盈感觉到他的兴趣消减的差不多了，那双手离开了她的身体。

蒋岱也没什么表情地转身。

“蒋哥……”

她像是很慌乱，连忙扯住了他浴袍的边边角。

蒋岱回头看去时，只看到了付未盈泛着淡淡红血丝，充满无助的眼睛。

她好像很仿徨，不知是不是刚刚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蒋岱看了一眼她楚楚动人的表情，像是从鼻腔里哼了声。

作为在娱乐圈里混迹多年的前辈，他当然能看清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放心。”蒋岱拍了拍付未盈的脸：“看在你大费周章的份上，我也会给你一点好处的。”

他说完将有些散乱的浴袍重新拉好，转身回了卧室。

客厅瞬间陷入沉寂，只有吊灯投下的模糊的影子，和她的身影交融在一块。付未盈在原地僵了十几秒，才发觉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这一招实在是太险，以至于她也有些缓不过神来。

付未盈是三天后收到重新试镜的通知的，她对这个消息虽然有点意外，但不多。

毕竟蒋岱在赶她走之前亲口说了“会给一点好处”。

反倒是苏瑛特地找付未盈聊了聊。

“你陪王成睡了？”

苏瑛也是开口即爆炸。

她说这句话倒也不是嘴欠，而是雪兰这个角色之前就已经说了投资方想塞人，她不是没有为此跑过。

人情也找了，酒也喝了，那边看不上付未盈，什么办法也没有。

苏瑛跑了几趟也就准备放弃了，反正付未盈也凉了这么多年，几乎可以说是销声匿迹。

接的唯一一个工作还是一年前郭导里面的npc，郭导的根基深厚，无所谓付未盈有没有得罪人，而且出了名的对自己的作品负责。

他觉得付未盈贴合白月光的气质，就请付未盈去演了。

但是付未盈总共就出镜了一个背影，脸都没出现，也相当于没什么用，吸不到粉。

可以说这样下去，等合约到期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退圈了。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已经确定投资方塞人还能让他们改口重新试镜，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事。

付未盈之前想走王成的路子苏瑛也知道，她虽然不看好，也抱着司马当做活马医的心。

而且苏瑛底下的艺人有好几个，她最近忙其他的事都来不及。

付未盈穿着薄款的卫衣靠坐在椅子上，今天苏瑛临时叫她来，因此打扮的很休闲，整个人看起来几乎毫无攻击性。

“反正不是什么很光彩的手段，苏姐你也追问了。”付未盈带着很浅淡的笑意回答。

从苏瑛认识付未盈起，苏瑛就没见付未盈拉过脸，她像是有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绝大多数都是这种带着微笑的表情。

苏瑛揣摩了一下付未盈的话，最终决定不再多问。

这个圈子就是如此，不付出一点什么是捞不到好的。

尤其是对于女性都很漂亮的一个圈子，她们能付出的代价显而易见。

苏瑛露出一点惋惜的表情，她看着付未盈，语气带了几分郑重：“我不管你是怎么拿到的，我答应你，你要是能演好了，后面我会拼命帮你拿资源。”

语气很认真，付未盈知道苏瑛这句话没有在开玩笑。

付未盈是苏瑛签的，苏瑛说她很有天赋，脸蛋也漂亮，就是吃这碗饭的。于是带她走上了这条路。

小演员的前期总是很难熬，苏瑛替她一个一个争取角色，直到闭月沉里面的芍药仙子小出圈，她和苏瑛都很开心，觉得终于要熬出头了。

没想到后面发生了那档子事。

付未盈的资源一下子跌入冰点，本来说好的几个角色直接换人，拍好的一部小网剧也被压着不让播。

苏瑛面冷心热，即使骂了几句她不争气，还是帮她奔走了好几次。

然而渐渐发现，没人想为了付未盈一个还没什么名气的演员冒风险，她的演艺生涯就此沉寂。

“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一定会争口气的。”

对比起刚刚，付未盈的表情似乎多了几分真实。

她习惯温柔的假面，却很难在别人的真心面前毫无波动。

“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件事。”苏瑛的表情从刚刚的热切退出来，毕竟是名利场，大家都要为自己的利益而活。

“你说。”

“第一件，你离徐且行远远的。”看到付未盈脸上的震惊，苏瑛笑了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这点人脉我还没有吗？”

苏瑛也是混迹圈内多年的经纪人，眼光毒辣，尽管只是一两个眼神，足以她判断出来了。

“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你相信我，早点和他断了。”

其实不用苏瑛说，付未盈确实也有这个想法，“行。”

“第二，你从谁那里拿到的这个资源我不管，但是最近你最好攀好那个人。”

要翻身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三年多的奔走毫无作用，却在这时出现了一线生机，无论如何，苏瑛都需要付未盈去紧紧抓住，后面才有操作的空间。

付未盈离开之前，苏瑛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转过头去，看到苏瑛的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说了一句“辛苦你了，盈盈”。

付未盈知道苏瑛的意思，苏瑛只是面上有点严肃，心里却总是同情她。

她轻轻握上苏瑛的手，一贯轻柔的语气带着三分坚定。

“没事的姐，我为了自己的前途。”

太多次太多次，她都抱着这样的决心，却直到今时今日才有了一丝曙光。

自从接到重新试镜的通知后，那边重新给付未盈发了一小部分片段的剧本。

雪兰其实在这部剧里占比并不大，只是在前期有出场，《诛魂》主要讲的是男主许无涯本来是宗门里好吃懒做的小师弟，不曾想宗门意外覆灭，许无涯因为当天正好外出躲过一劫。却因此成长，踏上了为宗门报仇之旅。

可以说是很标准的大男主剧，而雪兰则是前期和许无涯一起好吃懒做的小师妹，在覆灭当夜被仇敌刀死了。

别看付未盈为了雪兰争死争活，其实这个角色估计也就第一集有点镜头。好在人设还不错，尤其是这种大IP剧，能在里面刷个脸，要是演技再好一些，也是能让观众有点印象的。

原著付未盈在第一次试镜之前就读了很多遍，对雪兰这个角色她自认为还算有一些把握，不过在试镜前这几天她还是反复琢磨了好几遍试镜的这段戏。

选的是宗门覆灭当日的一场戏，平日里好吃懒做的小师妹在师父死后义无反顾地挡在师父的尸体前，最后被乱刀刺死。

非常考验演技的爆发力和情绪感染力。

这天天气不大好，是个阴天，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连带着室内的光线都像是加了个灰色的滤镜。

她坐在等候室，恰巧遇到了一起来重新试镜的钟宛思。

雪兰本来是钟宛思的囊中之物，现如今却还要重新再试镜。付未盈本以为钟宛思或多或少有点黑脸，不曾想钟宛思的表情和没事人一样，仿佛是第一次来试镜。

“未盈。”钟宛思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正巧迎上了刚进来的付未盈，“上次试镜人太多了，都没怎么注意到你。”

钟宛思的长相更偏向精致那一挂，白皙的皮肤配上巴掌大的脸，让人几乎一进门就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上次试镜我排在很后面，可能我们恰好错过了。”

这圈子一直是一个很讲究人情世故的地方。一般来说，只要别人不主动给付未盈黑脸，付未盈都是笑脸相待。

思绪间，只见等候室的玻璃窗倏忽亮起 ，辗转闪过一道人影。

在玻璃的映射下，付未盈只看到王成阴沉的眼神，很快就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消失。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其实很多时候，别人给她脸色付未盈也没有办法。

很快有人来叫付未盈进去试镜，钟宛思象征性地露出一个笑容：“加油。”

手机屏幕亮起，正是钟宛思和好友的微信聊天页面，上面好友正愤愤不平地抱怨。

「选角早就定了，她凭什么?」

原定角色被半道截胡，钟宛思却一直没什么特别生气的反应。她瞥了一眼过道尽头的方向，三秒前付未盈的身影刚从那里消失。

嘴角挂出点淡淡的笑意，钟宛思不紧不慢在手机上打字。

「急什么，你还怕我落不到好吗」

摄影棚里很寂静，付未盈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后面的王成，这次选定的《诛魂》导演姚巍，还有她刚来没几秒钟也踏进门的蒋岱。

她上次当众离开酒桌，那样驳王成的面子，现在尽管内心再三给自己打气，也总无法平息惴惴不安的心情。

付未盈能感觉到王成看向自己的眼神透露着浓浓的毒恨与不满。

“我们给你的试镜剧本你看了吗？”

姚巍问她。

付未盈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专心试镜上，点点头：“看过了。”

“那我们开始吧。”

监视器里出现付未盈的脸，今天因为试镜，她没有化很浓的妆，只是简单打了底，把眉眼轮廓修饰了一下。

她有点偏向柳叶眼，眼型较长，加上柔和的眉毛弧度，衬的她如烟雨朦胧中走出来的仙子，是恰到好处的温柔和清冷。

“你要觉得她适合雪兰，你直接给她就行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助理看了一眼付未盈，这张脸某种程度上确实很适合出演古装、仙侠一类的本子，古偶仙侠一类的比现代剧更容易出圈，给她一个合适的装造和本子，加上这张自带柔婉气质的脸，估计能小吸一波。

旁边的蒋岱隐没在阴影里，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

下意识回想起慈善晚宴上她精心设计的连环计，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手指轻轻摸索着表盘，蒋岱压低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她可不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