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脾气

魏越被打得走不好路。

管家扶着他到了走回房间,这也是魏越第一次认真审视起这座自己住了好几天的住所。

偏现代欧式风格,入目所及之处无不彰显着财富,上百万的君子兰放置在角落充当装饰品,汉白玉的地砖,像宫殿。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

黎青和父母的住处在二层,一层的房间则是佣人住,魏越被姜释安排住在二层,房间在黎青的隔壁。

黎青暂且还不知道。

“好孩子,以后尽量顺从小姐,才没有苦头吃。”管家将他扶在床边坐下,拍他肩膀安慰道。

“小姐人其实很好,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要你多顺着她,不要忤逆,她一定能喜欢,接纳你,虽然你们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张叔不停嘱咐。

而魏越一直没有说话,昏黄的台灯打在他孤独的半张脸上,像一座无人孤岛。

他安安静静听着张叔讲话,终于听见了几个关键的字眼——她会喜欢接纳他。

“张叔。”魏悦抬眸,冷冷清清,但眼睛飞快亮了一瞬:“她真的会喜欢接纳我吗?”

“那当然,等小姐气消,她会做出理智判断,孩子,你没有错。”

这里的一切都过太干净,让魏越无所适从,随手拉开衣柜里面是干净崭新的衣服,他没穿,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旅行箱。

来这里之前用所有钱买的。

箱子里装着三套皱皱巴巴的衣服,以及两双已经洗到发白的鞋子,旁边放着一堆几块几毛的零钱和几包干脆面,这就是他所有的家当了。

不大不小的旅行箱里,装着他的整个家。

洗完澡,魏悦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燥热。

是一种潮湿,呼吸困难的热。

空调被谁关了?

热浪在他的皮肤表面不断翻滚,他却早已习惯,常年生活在没有空调的环境让他体表温度比常人高出许多。

江城室外马路牙子的温度夏季常年保持五六十度,且树荫底下和太阳底下无温度差。

房间空调虽被关了,但好在有中央空调,只要把房门打开,会有凉风往里灌,并不是特别难熬。

凌晨三点钟。

黎青饿了。

左右睡不着,她决定找点东西吃的,二楼的冰箱里,常年备着宵夜,她准备去喝点黑葡萄酒。

来自法国勃艮第的葡萄酒,有樱桃味,泥土香和青梗气息。

喝完酒回来,她没来由看了一眼隔壁那间房,发现门开着。

这就很奇怪了。

那是她小时候的玩具房,里边藏着许多她幼年时期珍爱的玩具,以及公主裙,房门常年是锁着的才对,为何会开着呢?难道里边住了人?

黎青有了一个大胆猜测——私生子被父亲安排住里边了!

那她的玩具裙子岂不是都被扔了!

真是岂有此理,黎青再一次气疯了,给父亲打去电话,整整三个,没接。

这一瞬间,黎青立马冷静了下来。

她应该做的或许不是打他,而是将他彻底扫地出门!

叫他后悔来到这个地方。

带着这个想法,黎青站在门前,望着室内,双手抱胸。

走廊灯光昏暗,房内里却是一点光亮也无,像个黑黝黝的山洞。

黎青顺手想开灯,按下开关键的那一刻,灯并未亮起。

她这才忽然想起,原来是自己说了不准开空调,将这房间的电给断了。

魏越蹲在床边吃东西。

“咔嚓,咔嚓——”

黑暗中,黎青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以及清脆的咀嚼声。

黎青细看。

魏越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抬眼,那是一张眉骨优越的脸,眼睛里还有被她揍出的血丝。

魏越停顿了一瞬,以为她想吃,转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好几包干脆面。黎青当然不接受,连施舍的眼神也没给,一脚将东西踹翻。

“脏东西,滚出去睡!”

过了许久,魏越没有出声,就在黎青以为他依旧不会出声时,他开了口。

魏越说:“好。”

淡淡的语气。

黎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看来不是个哑巴。”

“警告你今晚就给我滚出去住,我不想再见到你,明白吗?

当然,如果你想天天被我这么羞辱,你也可以选择继续住在这里。”

“明白。”魏越抿唇,垂眸继续说:“我会顺从你。”

这是什么意思,会顺从她,然后求她别赶他走吗?

真是做梦!

黎青以为把他赶出家门会很难,历经波折。

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地简单,只需要喊他滚就行。

魏越是在当天晚上滚出黎家的。

黎青不是没有试想过这个私生子有多恶毒,用得意的眼神挑衅她,又或者用尽肮脏手段要骑在她头上。

但现在看,他原来是个好脾气的软柿子。

不吵不闹,就算被欺负了也不还手。

世界上真有这种被打被骂,被羞辱,还一点都不在乎的人吗?不可能吧,一个无依无靠的私生子竟然来了她家,没道理要放弃滔天的财富,失魂落魄地走,除非是个抖m。

他一定憋着什么后招。

不管怎样,这个十六岁的私生子,给黎青留下的印象,仍然是好脾气,而没有野心的性格。

他就好像是一个天生没有野心的人。

又或者太会隐藏野心。

毕竟一个高级的捕食者,总会以诱饵的形式出现,等你发现他的目的,早已悔之晚矣。

那时的黎青还沉浸在终于把私生子终于走了的喜悦里,丝毫没想没意识到过往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能成为他日后发疯的点。

-

魏越其实并没有走远。

他就躲在门外的屋檐下,黑夜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凌晨三点半,满天星辰还未散,一闪一闪。

这晚,他发现了自己的奇怪之处。

她打,又或者欺辱自己的时候,他并不感到疼痛,相反,感受到了一种隐约的酥麻感。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初见面被泼红酒那天呢,还是她扇自己第一个巴掌的时候呢?

魏越摇摇头。

脑子出现的画面,是她刚刚依靠在门边。

走廊昏暗的灯光打在她漂亮的发丝上,使其富有光泽,她像一朵盛放在悬崖之上的花。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喜欢那个女人。

她可不是一个好人。

但……

和他认识的那些人比起来,她真的很善良,打他的时候也很柔情,只是扇巴掌用拳头而已;只是将他打得有点走不了路而已,她实在太好。

魏越有一个不能被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他并不是黎家的私生子。

实际身份,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在孤儿世界里,只能靠捡烂水瓶,以及被别人欺负。

自有记忆起,他和一个拾荒奶奶生活,他们的房子用捡来的铁皮和废品搭建,下暴雨还会漏水,铁皮也有大风刮走的风险,很穷。

他和奶奶赚的钱,只够他读到小学毕业,那之后,奶奶病逝,他也因此辍学。

奶奶去世之后无人安葬,他拿出五百块买了便宜棺材,棺材老板看他可怜,资助他修了坟墓。坟墓在一个山坡上,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江城。

那最普通的一天,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没有痛哭流涕,亦没有悲伤。

这之后,他开始独自在铁皮房里生活,靠着捡垃圾维持生计。

不幸的是,他无意惹过一个叫李明瑞的混子,那之后他不得安宁,每一天都会被打,混子用钢棍,用铁锹,用刀揍他。

靠着捡垃圾和躲藏,他活了下来,活到十六岁。

他本没有名字,奶奶给他取名为魏越,希望他越过千山万水。

能进入黎家的契机,是在一个医院门口,他遇见了一个和他长相九分像的人。

巧的是他也叫魏越,两人同名同姓。

那个“魏越”虚弱地躺在轮椅上,苍白着脸,说他快死了,问孤身一人的他要不要一个家,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相伴。

因为疾病,他快死了,享受不到这种幸福,他希望魏越替他去享受。

而他也毫不犹豫点了头。

至此,魏越顶替了私生子的身份,进入黎家,成为真正的私生子。

吸引他去往那个龙潭虎穴之地的,无非只有两个字——幸福。

他不懂幸福的含义。

但他无疑是有点幸福的,只是被赶出家门而已,并没有不允许他睡在家门外。至少,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落脚点。

至少,那个姐姐只是扇他巴掌,用拳头打他,都没用刀,用铁棍,她真是好人。

魏越感到了一丝暖暖的幸福。

可那位姐姐好像很喜欢骂他是狗,其实只要能留下来,做狗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可以,他很乐意,就是被活生生剥皮,再粘上毛发,一辈子四肢着地也愿意。

等等。

魏越剧烈摇头,思绪一团乱麻,他怎么会产生这么荒谬的想法?

这太可怕,也太离奇了不是吗——

愿意被剥皮抽筋,只为变作她口中一条卑贱无比的狗。

黎家外围有凉亭和藤蔓座椅。

周围开满淡蓝色的绣球,凉亭内有个大柜子,里边有薄被,柜子旁有冰箱,佣人们会放入各式夏日饮品,驱蚊线香24小时不中断。

这是个刮风不会被吹走的凉亭。

为了一辈子住在这个凉亭,又或者被称为狗窝里,他潜意识希望黎青能够承认他,给他一个家。

或许叫一声声姐姐试试呢,她会留下他吗?

她是会更加厌恶羞辱,还会是因此接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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