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七月

“欧阳大人。”赵越溪在一旁低低的唤他,眼中满是泪水。今日这颜面算是丢尽了,本以为今日会得偿所愿,眼下却闹了这样一出,她没法与父亲交代。

澜沧回身看着她,抱歉的朝她笑笑:“实在对不住越溪小姐。”

“欧阳大人...那日在巷口,你酒后喊越溪的名字..你心中当真没有越溪吗?”赵越溪语毕看着清风:“是她用什么下作手段逼迫你了吗?”

“......”清风无意与她争,却被诋毁,吃惊的抬起头看着赵越溪。刚要开口,却听见后面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这事不能这样说,男欢女爱实属你情我愿,都不是孩童,三小姐又不见得有什么靠山,如何就能逼迫欧阳大人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了?”是穆夫人。她面带微笑,由小丫头搀扶着向这头走来,走到三人面前站定,眼微微扫过景柯:“皇上出于好心安排了今日的宫宴,原本少年男女为情所困是人之常情,万万不可闹得太过难看。”

穆夫人是谁?是朝廷三代为官名望第一的穆家当家夫人,是穆老将军的爱妻,是大将军穆宴溪的母亲,她说话,在座的除了皇上和穆老将军,没人敢顶嘴了。于是场面陷入一片安静。

澜沧看着清风,她垂首站在那,额前的刘海随着风微微的动。向前跨了一步到她面前,轻声对她说:“三小姐,你我皆是受苦之人。澜沧在京城漂泊无定,是在三小姐院子内的那些时光,令澜沧觉着有了依靠。三小姐成全澜沧吧?”

清风听到他提起那些时日,眼睛红了。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哭,只得用力吸足一口气抬头看着他。她眼中的委屈都落尽澜沧眼中,令澜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求救似得看向穆夫人。

“三小姐。”穆夫人拉住清风的手,凑到她耳边说道:“这恐怕是你此生唯一一次,对自己成亲之事说的算的机会。”穆夫人声音极小,但字字入了清风心底。

清风抬起头,缓缓将花从身后拿出。

“父皇。”一直在看的景柯突然开口,跪在了文华帝面前:“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将宋清风指给儿臣。”

“?”文华帝看着他的大儿子,此时的他眉头紧锁,不是在玩闹。再看舒月,款款站在那,丝毫看不出异样。

“儿臣从未开口向父皇要过什么,宋清风是唯一一个。”

景柯说的对,他是大皇子,打小被众星捧月,也打小长在危机重重中,是以他懂事早,早早出去立了府。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文华帝于心不忍。“这..”

“皇上,老臣有一句,不知当不当讲。”讲话的是穆老将军。

“爱卿请讲。”

“今日皇上定的是要男女互相交换花朵才算,现如今这三小姐还未将花送出,若是提前指婚..这...”

文华帝到底是帝王,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自己的儿子未必没有胜算。于是安慰似的看了一眼景柯,而后对清风说道:“宋家三小姐,大伙儿都在等。”

清风被架在了火上,不知该如何做。澜沧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他与赵越溪会是神仙眷侣,与她成亲他的仕途从此会是坦途。不想连累她,眼泪如论如何止不住,拿着花朝景柯走去。这一步步,身上好似坠着千斤重,都沉到脚上,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边走边盘算,自己的盘缠够到北线吗?肩不能背背不能扛,能在北地活下来吗?管它呢,过了今日,这京城就是本小姐的浮生一梦,打死不再回来。

澜沧看着清风一步步远离自己,如万箭穿心。“说句话。”穆夫人伸手推了澜沧一把,她今日算是豁出去了,今日事一出,算是彻底得罪大皇子了。而今皇上有退位之意,太子扶不上墙,这江山到底是谁的谁都说不清。管他呢!今日必须帮宋清风!

“三小姐。”澜沧出声唤她,看她停下步子看自己,顿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澜沧从前只为自己的母亲煮过粥..”那一段沉痛的岁月,而今说起仍会红了眼。

深夜的那碗粥,何尝不是清风过去十几年屈指可数的温暖?看着澜沧通红的眼,清风的心忽的飞向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向景柯走了。这个男人缓缓走向自己,令清风无处遁逃。将自己的花向前送了送,口中说了句:“欧阳大人,请笑纳。”

澜沧接过花紧紧握着,道了句:“多谢。”澜沧不知自己今日为何如此,自打那日清风将他关在府门外,他便觉得是自己唐突了。但今日发生的事,是在他意料之外。他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何执着于娶她,只是觉着此刻手中攥着那朵花,无比安心。

景柯何尝为一个女子这样过?狠狠瞪着欧阳澜沧手中的花,而后甩袖而去。景柯是恨上了!那日在自己的饭庄,清风爬上那棵树,去抓那小雀,他便打定主意娶她。又回身看了一眼澜沧和清风,彻底走了!

他这一眼落进穆老将军眼中,心道这欧阳澜沧到底是与大皇子结仇了,不仅是他,穆家也与他结仇了。叹了口气,朝穆夫人使了眼色,教她回到座位上。

赵越溪今日落了空,一言不发,待皇上将互相交换花朵的男女指了婚,便离席了。

待澜沧和清风出了宫已是明月高悬。清风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一出,进宫之时还是孑然一身,出宫之时,已有婚约在身。

她跟在澜沧身侧不知该如何开口,总觉着是自己连累了他。想了许久才开口:“欧阳大人...清风手中攒了一些银子,不若今晚收拾细软连夜跑了如何?过两日你去报官...”

澜沧听她这样说笑出了声,停下身来看着她,他的眼在月色之中清透明亮:“报官之后呢?皇上首当其冲问责宋将军。”

“……”清风咬着唇,是自己想少了。

“成亲后,要单买一处院子吗?”澜沧不继续适才的话题,而是问起了二人的住处。好在二人的院子近,住在哪里都可。但二人的小院都不大,若是将府内的人都聚在一起,又略显局促。

“……欧阳大人当真吗?不仅是为清风解围?”

澜沧没有回她的话,今日发生的事,于他而言亦是梦一样。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气概的自己,在那么些人面前,挺直了腰杆与当朝皇子争一个女子。明日民间不定会传成什么样。思及此又笑出了声。

二人一路走到清风的府门外,小七和雪鸢伸着脖子在那候着。远远的看着小姐与欧阳大人走在一起,互相看了眼不知发生了何事。眼睁睁看着二人走近了,也不敢说话,生怕那句话说错了,惹小姐伤心。只能眼偷瞄着澜沧,然而那欧阳大人,不仅没有与他们道别,竟是随着小姐进了院?

满脸狐疑的跟上前去,耳朵伸的老长听他们说话。

是小姐先开了口:“今日之事…”

“今日毕。”澜沧拦下她的话,而后撩起衣摆坐在从前常做的位子上,朝清风笑笑。“咱们坐下好好说会儿话吧?”

清风点点头,想起二人下午都未进食,连口茶都未喝,于是要澜沧稍等,起身叫小七烧水,自己则带着雪鸢进了小厨。澜沧知晓她要做什么,亦起身跟了进去,拿过雪鸢手中的火石:“我来罢。”

雪鸢差点惊掉了下巴,不知今日唱的究竟是哪出,几步跨到门外,将耳朵贴在门上。

澜沧点了火,看清风熟练的在两个碗中打了蛋,又添了水,放在了锅中,原来是要做蛋羹。“这会儿有些饿急了,只得随意吃些。”

“极好。”澜沧将火拨小,脸被火光映的微红,抬眼看着清风道。

“哦。”不知是火烤的还是热气熏的,清风觉着自己的脸烫的不行,转过身去用手拍了拍。

小七在院内多挂了一盏灯笼,这样能把二人照的清楚些,说到底还是纳闷小姐怎么又跟欧阳大人走到了一起。

跟雪鸢远远的站着,看二人一人一碗蛋羹,一口一口吃着,也不着急,吃过了眼见着小姐净了手,竟开始…沏茶????

“今日我可有吓到三小姐?”

清风点点头,又摇摇头。

“今日之事吓到我自己了。”澜沧喝了一口茶,而后说道:“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今日是头一遭。若三小姐一定要问我为何这样做,我亦不知缘由。但有一事是真的,当三小姐将花递到我手中之时,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一阵微风拂过,院内的灯笼晃了晃,书桌上的影子亦晃了晃,清风的心亦晃了晃。

“我来自无盐镇,在入仕之前一无所有。三小姐是没有见过我在无盐镇的房子,一间茅草屋,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若是刮大风,即便紧闭门窗,屋内的书页亦会被翻起;冬天更无需说,写着字,手便冻僵了。”澜沧将自己的手伸到清风面前,他的手心满是老茧,哪里是文人的手?:“母亲常年流连病榻,一边做先生一边照顾母亲,家中许多东西,都是我一样一样亲手做的。入仕后,亦没有多少银子,养着几个家丁,与我一起过苦日子。之所以说这样多,是想告诉三小姐:今日是欧阳僭越了,自知配不上三小姐,却仍将三小姐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你别怪我,大皇子府上妻妾成群,你若嫁去,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

澜沧头一回在清风面前说这么多话,他兀自说着,抬头之时却看见眼前人泪水早已打湿衣襟。瞬间有些慌了神,从怀中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对不住你,让你伤心了。”清风接过帕子捂在脸上,摇了摇头。

她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日子梦到过澜沧几回,他为人那样柔和,坐在小桌前去打一副棋盘,抬头对清风说“夫人起了”每回醒来都觉着神思恍惚。清风是做过嫁给澜沧的梦的,但从未想过会成真。

她擦掉自己眼中的泪,将帕子放在一侧:“一会儿洗了还给您。”而后抬眼看着澜沧,他被自己吓到了,双唇紧抿:“今日的事,亦不在清风意料之中。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清风觉着有必要与欧阳大人说说这宅子的事。”

“好。”澜沧应了声好,宅子的事他盘算过,若是再置办一处大一些的,自己手中的银子远远不够,但可以将眼下这处卖了,自己再卖一些字画,倒是将就着够用。

“宅子呢,不必重新买一处。咱们在这里有两处,只是中间隔了一个院子。若是他日有机缘,卖了其中一处,买了中间那个,打通了足够;若是没有机缘,左右就隔一个院子,走几步就到,住在哪儿都可。”

小七和雪鸢互看一眼,小姐是在…谈婚论嫁?

“不知欧阳大人如何想,在清风看来,安身立命之地,不必太大。用心住一处小院子,比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宅大院强。”

澜沧有些触动,清风一颗心玲珑剔透,只教人觉得无比暖。

“多谢三小姐,体恤澜沧囊中羞涩。”

“莫欺少年穷。”清风笑着说出这一句,她的轻笑声在夜色中传的很远,又折返回来,落在澜沧心中。

“尽管羞涩,存银还是有一些,明日拿过来请三小姐保管。”

……

“成亲的日子定在哪一天好呢?”

澜沧很像许多女孩年少时爱的那个人,有一些木讷,有一些暖。想救别人于水火之中,自己却意外获得了甜。

清风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她说的,安身立命之地不必太大,用心住一处院子,比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宅大院强,亦是她的真实想法。后来,她真的将日子过成了诗。

景柯,一旦恨一个人,那将是很可怕的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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