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一只手轻轻的拍着桑屿的后背,另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越过桑屿按下了呼叫铃,不一会儿,一群由宋简领头的白大褂便涌进了本就不大的病房,桑屿似乎被吓到了,猛地缩回病床角落,单薄的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左手的防过敏胶布还渗着淡淡的血渍。却仍倔强地别过脸,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像只受惊后不愿被触碰的小兽。
“医生你看咱们能出去说吗?”周衍望了一眼桑屿:“我怕刺激到他。”宋医生看了一眼周衍,又看了一眼桑屿:“…可以。”
“请。”周衍伸出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宋医生出去说,又掏出手机递给桑屿:“我在路边捡到的,你要是觉得写不了字的话,就把想说的话编辑成文字就好。”
宋简又一步三回头的望了一眼桑屿,被周衍一声不吭的侧身挡住了。
病房外宋简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欣慰:“我姓宋,可以叫我宋医生。手术很成功,你可以放心。” 他透过病房的玻璃门框瞅了眼:“他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重点监测神经恢复情况——目前右腿知觉在慢慢恢复,但后续得配合规范康复训练,才能逐步恢复活动能力。” 医生递过病历本,语气温和笃定,“后续我们会制定详细的康复计划,只要积极配合,恢复效果会很理想。”
“那就好,麻烦宋医生了,还有一件事…”
“你说。”
“术后言语表达能力受到影响…属于正常现象吗?”
医生先是沉默了一阵:“……患者语言功能受损了吗?”宋简头微微后仰了一下,示意身后的人把症状记在病历上:“以前有基础的表达障碍吗?”
“没有。”
“咝,实在抱歉,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之前没有过这样的病例,明天我安排一下耳鼻喉科那边的陆大夫会诊吧。”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
“我们之前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病例,所以我们对于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见,没有经验,不过可以放心的是手术很成功,你刚刚观察病人除了表述障碍应该在没有别的地方还难受吧?”
“目前没有,后续有的话我再找宋医生您。”
“那就好,我明天安排会诊,麻烦你来跟我确定患者信息。”
“那我进去跟他说一声。”
没等宋医生回应,周衍便自顾自的推门走进了病房:“阿屿,我去跟医生确认一下你的信息,马上回来,好吗?”桑屿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周衍,好像在说快去快回。
周衍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乖乖等我回来。”桑屿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去吧。
医生办公室里,宋医生给周衍倒了一杯温水:“说信息我来填就成。患者姓名。”
“桑屿。”
“年龄?”
“20。”
“有无基础疾病?”
“没有。”
“家属姓名?”
“周衍。”
宋简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们的关系是…”
这次却迟迟没等到周衍的回答,宋医生不出所料的抬头望向他,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周衍顿了顿:“…朋友…”
宋简也随之在病属关系的空白处填下朋友:“他家属呢?这么大的事情,一整天了,甚至只有朋友替他签病危通知书吗?他家里人还没收到消息吗?”
“他爸妈不怎么关注他,平时就我俩相互照应。”
“哦…那我先去安排明天的会诊了。”
“那了就麻烦宋医生了。”
宋医生走后,周衍快步回到病房,走到病房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扭开了门。病房里的桑屿似乎还没从失声的恐惧中恢复过来,愣愣的握着纸笔坐在床头,周衍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发现刚刚在挣扎中崩掉的针头已经被护士重新打上了点滴,他轻轻揉搓着桑屿的手腕,怕桑屿因为点滴太凉而不舒服:“阿屿,医生说不怕,明天会安排耳鼻喉科的专家来为你会诊,失声应该只是暂时性的,别怕。这段时间你可以先拿纸笔交流。”
桑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的抓起笔在纸上写下:真的能好?!周衍宠溺的看着他,笑了笑:“当然可以,所以别怕,师哥会一直陪着你的。”桑屿感激的看着他笑了笑,又拿起笔刷刷刷的写下:麻烦师哥了。
“晚上想吃什么?师哥去给你买,但医生说以你的嗓子现在暂时只能吃流食,我去给你买点粥吧?想喝什么粥?”桑屿想了想,在本子上写下:八宝粥吧(要多加糖的)!周衍笑了笑,你个小馋猫呀,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听,要少吃糖。”
桑屿牵起他的右手,摇了摇似是撒娇,周衍是无论何时都抵挡不住桑屿的撒娇**的,就冲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瞅着你,谁能拒绝?
“好好好~加糖加糖。”桑屿又在小本子上写下:师兄最好了!谢谢师兄~
“乖乖等我回来,听见没有?”桑屿乖巧的点点头,周衍轻轻带上了门。
门被轻闭的声响还在耳际萦绕,桑屿倚坐在床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单上磨得发浅的纹路。房间里骤然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淡了,只剩他自己急促又空落的呼吸声。
他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师兄”,喉咙里却只滚出细碎的气音,像被掐断的丝线,连一丝完整的音节都凑不出来。先前周衍在时,忙着轻声温声安抚他,那些压在心底的惶恐被暂时掩住,可此刻空荡的房间像面镜子,照得他所有不安都无所遁形。
粥的香气还没飘来,可他忽然就没了盼头。指尖微微发颤,他抬手捂住喉咙,那里很痛,像堵着厚重的棉花,闷得他眼眶发烫。
会不会……以后都这样了?再也不能跟师哥拌嘴吵闹,再也不能在勾线时轻声哼歌,桑屿记得,周衍说他哼的歌很好听,最爱听他哼歌了;甚至连说一句“谢谢”“我怕”都成了奢望。
窗外的天光斜斜切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得睫毛上沾着的细碎水光格外清晰。他蜷缩起膝盖,将脸埋进臂弯,师兄临走时那句“乖乖等我回来”还在耳边,可他却忽然怕得厉害——怕这次的等待没有尽头,怕自己永远困在这无声的黑暗里,再也回不到从前。
门轴转动的轻响打破了房间的死寂,周衍提着温热的食盒走进来,刚要开口唤“阿屿”,目光落在床头蜷缩的身影上,声音便顿住了。
桑屿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膝盖抵着胸口,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连他走近的脚步声都没察觉——往日里,他总是第一个竖起耳朵,亮着眼睛朝他望来的。
周衍放轻脚步,将食盒搁在床头柜上,指尖先探了探桑屿的后背,温声道:“阿屿,粥买回来了,是你爱吃的八宝粥,我让老板多加了两勺糖,甜糯得很。”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压抑的、细碎的气音,像小猫受了委屈似的,闷在喉咙里不敢哭出声。
周衍的心揪了一下,他缓缓在床边坐下,抬手轻轻顺着桑屿汗湿的发顶,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还在难受?是喉咙疼,还是……怕了?”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桑屿的软肋,他埋在膝盖里的脑袋倔强的轻轻摇了摇,肩膀的颤抖却更厉害了,温热的泪水透过布料渗出来,濡湿了周衍放在他背上的手。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捏了捏桑屿的后颈,语气带着笃定的温柔:“嗓子哑了只是暂时的,宋大夫说过的,好好调理,一定就能好转。就算……就算真要久一点,那又如何?”
桑屿终于慢慢抬起头,眼眶红得像兔子,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嘴唇动了动,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眼里满是无措和惶恐,像迷路的孩子。
“没关系。”周衍伸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指尖带着八宝粥的暖意,他拿起桑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自己沉稳的心跳:“阿屿,你从不是孤单一人,也从来不是累赘。不管你能不能说话,你都是我最疼的小师弟,是我要护着的人。所以,别害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桑屿望着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温柔和坚定,心里那团疯长的藤蔓像是被暖阳晒到,慢慢蜷缩、枯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堵在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也轻了些。他的师兄总是这样,三言两语便能让他安心。桑屿眨了眨眼,又滚下两颗泪,却不再是害怕的泪,而是带着委屈,也带着一丝安心。
周衍见他眼神松动,便拿起食盒,盛出一碗温热的粥,递到他嘴边:“来,先喝口粥垫垫,等你有力气了,我们再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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