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因暴风雪晚点的火车终于抵达车站。
军绿色的车门打开,一位栗色短发的年轻男人顺着人流走出来。他生疏地抬眸寻视,跟着标识离开车站。
滴地一声响,闸门打开,几乎立刻有人上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胖胖的高大男人热烈地与他握手:“徐夙先生,您好,您的叔母左社长委派我来接您,一路上可还顺利?”
徐夙弯起浅色的眼眸,点点头:“挺好。”
其实并不好。
这里是北方著名雪都的一个下属县城,几乎紧靠边境线,实在偏远,如今大雪封路,只有老式绿皮火车还能通行。
徐夙此前根本没乘坐过绿皮火车,但看过许多文艺片。他抱着热茶配车窗雪景的浪漫期待,上了车,结果一腔热情被晃得七荤八素。
不止如此,半路还遇上小型雪崩,车轨被埋,堵在半路,寒气从铁皮透进车厢,侵袭南方年轻人脆弱的膝盖,兴致没了九成九。
但说到底是他要来玩的。
不好有怨言。
“出版社今晚七点有晚宴,除了员工与合作伙伴,还有一些交好的作家。社长交代家中准备了礼服,您如果想参加,可以更换后再前往。”
“好啊。”车后排,徐夙爽快答应,微笑的浅色眼眸新奇地转向车窗外。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地上铺展一层洁白的积雪,白雪折射着昏黄的路灯,一直连接到远方一弯弯暗色山峦。极目眺望,竟令人心生一股古老的神秘圣洁。
年轻人的心思重新复活。
他动动身体,兴致盎然询问前排的人:“晚宴都有哪些作家?张成、钟行思、蔺雅惠?我很喜欢他们的书,他们应该都是很有趣的人吧。对了,晚上还会下雪吗?”
“钟行思作家不在,他去国外参加颁奖典礼,赶不回来。另两位都来了。”
“预报说,晚间没雪。”
胖男人好脾气地笑着一一回答。
徐夙觉得他有些意思,想继续攀谈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一个过失,紧接着弥补问:“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噢,我叫哈奇。”
虽然很不礼貌,徐夙还是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说对不起,亲切地喊他哈大哥,从那浅色的笑眼里能看出其中的揶揄。
但那是不带恶意的。
是开朗青年人表达亲近的信号。
哈奇大大方方跟着一起笑,自我调侃:“害,我这名儿,就没有第一次听见不笑的!感恩爹娘,中间没再加个字,否则得改行去拉雪橇了。”
伴着越发熟络的交谈声,黑色轿车汇入公路,在白河县的茫茫雪色中,划出一条利落的异色。
概因临近国境,文化交流频繁,再加上某些历史原因,这座北方县城的建筑风格颇具异国情调,又不大正宗,是拜占庭、巴洛克与哥特式的混杂体。
哈大哥调侃此为,集大成者。
北方冬夜降临得早,徐夙换完衣裳抵达宴会地点时,才刚过八点。现场交响团音乐轻快,气氛正是浓郁时。
将裹挟着寒风的大衣交由侍者,徐夙大步进入宴厅,目光巡视宴厅,穿过层层人群,最终停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人黑直发及肩,一袭紫裙,看起来明媚且利落,同时也在别人的示意下望向这里。
发现青年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些,张开双臂轻抱上来:“终于来了。听说路上发生了雪崩,没出事吧?”
徐夙摇头,笑着说:“叔母在此,我来见您,它可不敢出事。”
左娴被逗笑。
随后她从角落某个正激情交流的人堆里,薅出来一位身着同色系紫绒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的叔父,徐元清。一位半吊子小说作者,沉迷写作但毫无天赋,能出版全靠老婆在自家出版社假公济私。
男人清清嗓子,跟侄儿打招呼。
社长夫妇因身体原因没有子嗣,将哥哥家的一对儿女视如己出,这位小侄子热心文学,说不定还会继承出版社。在场的人都清楚这点,因此态度热络,无一例外。
夫妻二人带着徐夙在宴厅里走动,见了不少人,包括之前提及的两位新锐作家,言笑晏晏。
徐夙却意兴阑珊起来。
这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人,与家中并无区别。
……
“我家闺女跟小夙差不多大,初到这里还不熟悉吧,过两天让她带你去玩玩?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咱们可都不如她熟。”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看着叔母的眼色,徐夙点头嗯嗯附和,心中却不很乐意。
这显然是有意撮合。
他自认是位年轻又貌美的男大学生,属于自由,世界尚有很多未知待他探索,还没到被男欢女爱困住的时候。眼看着谈话要往不太妙的方向去,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嗡嗡作响。
徐夙松一口气,连忙举起手机示意,歉声逃离了这群现实的人。
“喂?”
“大哥,怎么不回消息,您老不会又忘了吧?”
“什么?”他随手拿了块小蛋糕,左右看看,往无人的角落里走。火车上伙食一言难尽,刚下车就过来,此时饥肠辘辘。
“团体社会实践啊!你再不做,就等着上大五吧!”
“……哦。”
再自由也是大学生。
还需要毕业证。
徐夙平日作风放浪形骸,正经事上却很有原则,从不做弄虚作假、拖累别人的事——忘记的除外。
他绕开人,继续寻找更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道:“我刚到叔父这,现在回不去。”
对面安慰:“没事,能分头行动。我们还没定题呢……哎,你在你叔父家?那个小说家叔父?”
徐夙严肃纠正:“小说爱好者。”
“哎呀,都行都行。”朋友提议,“不然我们搞个名家访谈吧。问几个问题,再拍张照,整理材料汇总一下就行了。正好你就可以访谈这位叔父……”
“我不。”
新秀名家,现场有这么多,为什么非揪着一位庸才?徐元清要是知道肯定得膨胀,那可不行,毕竟人贵在自知。
更何况来都来了。
至少要找个有趣的人!
他一口吞下凤梨蛋糕,兴致勃勃地寻找目标,浅色眼瞳咕噜噜转动,忽然在某处落地窗前停住。
那地方位于整个宴厅的左上角,一张单人棕皮椅靠墙放置,旁边是一块专属落地窗。拉起的红丝绒窗帘后不知朝着什么方向,一片黑暗,显得那片空间也比旁处更暗淡几分。
此刻,一个男人正靠在皮椅里吞云吐雾。
他生得极白,拥有一双尤其好看的手,修长瘦削,骨节分明。食指与中指随意夹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红星闪烁,独具美感。
这烟似乎吸得也很深刻。殷红的薄唇衔住烟嘴,长吸一口,可以想象那呛人的味道自气管侵入肺部,浸泡个完全后,再由鼻尖缓慢呼出。弥漫的白色烟雾,朦胧了男人漂亮的轮廓。
虽然是这样一幅画面,你却又无法将颓靡、阴郁一类形容放在他身上。事实上,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第一个冲出脑海的词是“净洁”。
不曾被染指的积雪般净洁。
“喂?哥?老大?小夙子?”
徐夙被手机的声音唤回神,随口轻嗯一声,嗓音仍残存着一丝慵懒,仿佛被不远处的那人感染了。
“我ci——”
“嗯?”在某脏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换了个声调,暗藏威胁。
对面却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刚刚那调儿,我还以为你突然发现我的好,想跟我谈恋爱了呢。”
徐夙冷冷哼笑:“认清你自己。”
对面连连切声不屑,表示自己帅得石破天惊,人神共愤!
“呵。”
无聊闲扯了会儿,电话挂断,徐夙将视线重新放到那男人身上,端详半晌,竟没有任何印象。
这样的宴会可没有无名之辈。
他随手拉住经过的一位同龄青年,朝那边抬抬下巴,低声询问:“朋友,你知道他是谁吗?”
青年举着香槟杯,循着他视线望过去。看见角落独自吸烟的男人,他又转回来瞧了瞧眼前这位两眼放光的小少爷,面色忽然复杂起来。
“水听,一位悬疑小说家。”
这名字,真好听。
得到信息的徐夙满意点头,擦擦刚吃完蛋糕的嘴角,抬步就要往上走,被人拉住手臂拽了回来。
他疑惑回头。
手执香槟的这位朋友满脸真诚:“搭讪的话,我劝你别去。”
“为什么?”
青年恍然陷入某段回忆,顿声慨叹:“去年今日,惊为天人,我也这么过去了。”
“然后?”
“回了我一个字。”
徐夙嫌弃他说话吞吞吐吐。
青年叹气,松开手一言难尽:“……他让我滚。”
徐夙转身面对这位青年,上下左右观察一圈后,颇为自信地整理西装,露出标准微笑:“好看的人都是颜控,我觉得我肯定行。”
面对这种外貌拉踩,青年无语。
他目送这位帅哥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到窗下,笑容明朗,跟对面说了好长一段话。烟雾里,男人狭长的凤眸微抬,将手中烟蒂按进玻璃缸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滚。”
么么O3O
徐夙攻,水听受,年下不要站反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