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舒玥隐隐约约听见厨房的炒菜声。
天边的星斗还在沉睡，忘了离开，墨色的天如洗过般，荡漾着昨夜的烟火余光，一切都那么宁静祥和，岁月无波。
舒玥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却看见了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的舒娟。
“妈……”舒玥绕过餐桌走过去，看见舒娟把切好的菜归好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台面上，她给自己接了杯水问：“这么早就做饭啊。”
“必须呀，你过十八岁生日，我给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舒娟指着备菜笑着说：“你看，鱼香肉丝，还有这个虾……到时候给你做油焖大虾，再炸个鱼……你还想吃什么？”
舒玥从后边抱住她，声音闷闷的：“够啦够啦，吃不了那么多的。”
“而且今年不还是就咱们母女俩吗？做太多又要剩下了。”舒玥习惯了和母亲生活的日子，习惯了过年过节都只有两个人的日子，她随口道。
这却触动了舒娟，她切菜的手慢了下来，语气没那么欢喜，有些淡然：“今年不一样啊，你成年礼，你爸爸和哥哥都要来。”
舒玥动作一僵，渐渐松开母亲，说不上来是欣喜还是失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笑了笑，只说了句：“这么热闹啊……”
其实这没什么好高兴的，也没什么好期待的，她对母女俩的二人世界习以为常，这么多年鲜少有一家四口团聚在一起吃饭过，她怕饭局会僵，她怕爸爸妈妈不欢而散，她害怕父母时不时的矛盾，这会让她怀疑自己的存在和诞生时不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与其这样，不如彼此清净点好。
她是希望父母和好的，在她心里，父母一直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觉得当年的分开一定是个意外。
舒玥面无表情地挺起袖子，要帮妈妈干活，舒娟手掌沾了面粉，她用手背推了推舒玥，把她往外赶：“你别掺和这些，回房里看书去……”
舒玥原地愣了几秒，然后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今天显然心情不是那么好，舒玥回到房间坐到床上，打开手机看昨晚和温曜的聊天记录，最后一句是她发出去的：“你怎么还没有来呀？”
舒玥隔一段时间就问一次，最后一次是凌晨一点。
温曜回复消息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五十五分。
温曜的最后一句是：“只要我还在，每个跨年，也就是你的生日，都可以和你一起过。”
舒玥看着那句话发呆了好久，她不知道温曜为什么忽然不回消息了，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可能是有什么急事？
对，就是有急事耽搁了。
舒玥如此安慰了自己一晚上，可翻来覆去到后半夜都睡不着，她总觉得心脏被揪着，好像有个封印的精灵在挠着她的心求救。
发了会儿呆，舒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不知道厨房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何时停了。
有轻轻的脚步声，等舒玥反应过来，舒娟已经推开了门，看见女儿还在发呆，她脸色变了变：“干什么呢？半天书本都没翻开？”
舒玥有些窒息，胸口闷闷的，她走到书桌旁边坐下，从书包里掏书本。
舒娟在旁边又开始唠叨：“动作快一点，这都高三了，每天时间都是这样被你浪费的，要是把你耽误的时间都利用起来，早就能考好大学了……”
舒玥习惯了母亲的唠叨，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心里没有地方再装这些无用的喋喋不休，也没有心思去反感母亲的话。
舒玥开始写作业，舒娟才再次出去，关上了房门。
半晌午，宋常威来了，进女儿房间打了个招呼，就出去要帮舒娟做饭，舒玥一上午听着油烟机的嗡鸣声夹杂着父母的说话声。
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二岁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四口之家。
一切都那么和谐。
中午，三个人坐在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摆了满满一桌，喷香扑面而来，牵动着人的味蕾，引着人们肚里的馋虫。
宋禹迟迟未到，舒娟看了眼表，给他打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宋禹那边声音嘈杂，叫舒娟一听就再次怒火上涌。
“你在哪呢？”舒娟抑制着自己的不满问。“你妹妹生日为什么不来？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宋禹那边传来脚步声，大概是他离开人群，来到了安静的地方。
“妈，我……有个朋友出车祸了，我现在在医院……”宋禹声音压低了些，却还是被舒玥听见了。
舒玥疑惑，她抬眼看了眼母亲举着的电话问：“你朋友出车祸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没父母家人吗？”
纯属是好奇问出口的，可问完舒玥就觉得自己的话极其不合理，这时候舒娟也附和：“就是。”
可说完，舒玥心头一颤，宋禹还真的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是没有父母家人的……
转瞬之间，她撂下筷子，直接抢过了妈妈手里的手机，对着听筒就急切地喊：“是谁？你和我说是谁出车祸了？是不是……我认识？”
宋禹明显紧张起来，他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他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啊，我一个朋友，你不认识……”
“那你知道温曜在哪吗？”舒玥脱口而出，忘记了还在餐桌上的父母。
“他……”宋禹犹豫了好久，足矣让舒玥的心沉入谷底。“他应该在战……”
“哥，”话还没说完，舒玥心里有了答案，她打断道：“你说出车祸的那个人，是不是温曜？”
声音有些颤抖，叫饭桌上的舒娟和宋常威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不知道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的女儿一瞬间哽咽。
对面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难以开口，足足一个人在电话那头“啧”了半天，宋禹才模棱两可道：“没什么，你先过生日，之后咱们再说。”
他的犹豫让舒玥心冷了个彻底，不知为何，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脾气，忽然就因为宋禹瞒着她而生气，她声音陡然提高，直接吼道：“你不许挂！”
“阿玥，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宋常威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此刻蹙眉低声问。
“就是，有什么等吃完饭再说不行吗？”舒娟有些不满，放下筷子瞪着舒玥。
舒玥没办法，她现在心脏像是被灼烧出了窟窿，不填补起来就会源源不断地流血。
她顾不上父母的质问，举着手机偏了偏头，走到不远处的阳台，她把泪擦干，尽量抑制自己的语气：“哥，他在哪，现在怎么样？”
宋禹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没办法，干脆都说了。
“在医院，还在抢救。”宋禹显然也很难受，他声音低沉，叹了一声道：“你别过来，他……有可能醒不过来。”
什么意思？昨晚出车祸现在还在抢救！？
有可能醒不过来？难道……难道……
舒玥不敢想，仅仅几句话，眼泪就像有自主意识似的，拼了命地往下落，好像想穿越屏幕，到达电话那边的医院，代替舒玥看看温曜到底怎么样了。
她说不出话，胸腔剧烈起伏，几句简单的沟通花费了太多精力，去消化这些信息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
舒玥哭了出来，泪水奔涌而出，她先是抽噎急促，后来又开始喘不上气，有什么扼制住自己的喉咙，她一点活着的信念都嗅不到了，也呼吸不上能维持人类生存的空气。
她憋不住了，浑身像有虫子在爬一样，让她害怕又难受，脱力般蹲在地上，捂住自己头，可胸口也在疼，她不知道浑身上下还有哪里是不疼的，她捂住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又开始疼，她开始捶自己的心脏，干脆别跳了，心脏别跳了，浑身就不疼了……
宋常威和舒娟都吓傻了，连忙跑过来看女儿，只见舒玥脸色苍白，不只是泪水还是挣扎的汗水，全部在脸上淌着，沾湿了她脸颊两侧的头发。
舒娟撩开她的长发，一个劲地给她拍背顺气儿：“怎么回事啊，大喜的日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舒玥看不清母亲的神色，她眼前发黑，抖着发紫的嘴唇，一瞬间想说好多话：
“妈妈，救救我……”
“妈妈，我疼……”
“妈妈，我呼吸不了了……”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抓着舒娟的手，粗重地喘息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妈……让我去医院……”
舒娟不是没遇见这种情况，这是一时的情绪激动导致的，加上早些年舒玥抑郁症严重，情绪激动时状况尤为明显。
见舒娟犹豫，蹲在他身侧的宋常威知道女儿和自己疏远了，他默默地倒了水回来，然后抚着女儿脊背对舒娟喊：“孩子成这样了，你还犹豫什么？！”
舒娟终于同意，准备把女儿拉起来。
舒玥恢复了点体力，借力站起来，极力平复剧烈抽泣，断断续续道：“不用……我，我去……吃药。”
舒玥把落了灰的药翻出来，颤抖着倒在掌心里，她就着水，把一大把抑郁症的药片胶囊吞下去。
宋常威看得愣了半天，原来自己当年离婚后，女儿就是这么治病的？原来女儿的病这么严重？
他默默退出房间，和舒娟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看着一桌未动的佳肴，宋常威不禁老泪纵横，舒娟心情也瞬间差了好多，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不由得抱怨：“这一大早上就开始忙活，做了一桌子菜，又要浪费了……”
等舒玥再走出来时，却见她已经换了户外穿的衣服，外面披了一件长款羽绒大衣，一幅要出门的模样。
“阿玥，你这是？”舒娟看着她有些吃惊。
“去哪啊，中午饭还没吃，多少吃点东西吧。”宋常威也说。
舒玥闻言，穿鞋的动作顿住，她刚才好像不受控制一半，麻木而机械地不管不顾，要直接出去找温曜。
可爸爸妈妈大清早起来辛辛苦苦为她做了饭，就为了让她快快乐乐的走进成年人的日子，而自己为了一个喜欢的人就要不辞而别，舒玥刚平复的情绪又要发泄出来，她鼻子一酸，连忙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背对他们，然后把羽绒服外套脱了，悄悄把眼泪抹干，这才转身走回餐桌。
“我们吃饭。”舒玥眼里还有些水汽，她兀自坐下，拿起筷子先给父母夹菜。
父母都看出来了，那个出车祸的人对舒玥来说异常重要，否则舒玥对待生与死一向冷漠，怎么会突然为他人的事故产生这么大应激反应？
宋常威给舒玥夹了只虾，小心翼翼地问：“阿玥，出车祸的是你什么人啊？”
舒玥手一顿，她还想搪塞，可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还是换成了：“朋友。”
“这朋友很重要吗？能不能告诉妈妈是谁？”舒娟问。
“重要。”舒玥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他是我……特别喜欢的人。”
下一章是去医院
关于舒玥的心理疾病，和哭的反应，我觉得我还是挺有发言权
体会过的就知道喘不上气的感觉。
毕竟我精神不太正常，喜欢在家阴暗爬行，无人的时候大喊大叫，我妈抬手要打我的时候笑的特别开心能笑出眼泪[摊手]
其实就是癫……
都差不多，我的读者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收藏啊啊啊啊！一天点开晋江八百次发现没有涨收人要碎……
我要发癫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破镜（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