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屿定眼望去,书房正前方这是一脸病歪歪的贺浔。
贺浔在和崔屿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淡淡地把目光错开。
“那个,侯爷,我来送药。”崔屿说了一声,往屋里头迈腿。
“有点烫,晾一会。”贺浔用手指碰了碰碗沿。而此时,为防贺浔再次找茬,崔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从袖兜里掏出一方丝巾顺着碗沿擦了个干干净净,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蜜饯和一包龙须糖,然后镇定地把汤勺调整到方便贺浔取用的角度。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尽善尽美。
太贴心了。
简直比远在滁州的贺老夫人还关心他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瘦了胖了?还活着吗?
今天的贺小侯爷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去呛他,反而夹着嗓子温声细语的问道:“你是一直都这样吗?”
一直这样贴心。
崔屿虽然感到毛骨悚然,但他是何等聪明机敏的狗腿子啊,“是只对侯爷这样,毕竟,我很敬重候爷。”
他就差在脑门里贴上浓墨重彩的“侯爷英明神武,侯爷盖世无双”两行大字。
敬重就是崇拜。
他果然崇拜我……他喜欢我!
贺浔敢肯定,他没有推理错这个事实。
“侯爷……”崔屿的眉毛跳了跳。
你在干什么?
他看见贺浔正熟练地端起药汤往花盆里浇。
刚刚还在辛辛苦苦熬药的崔屿:“……”
我虽然知道你一直这么做,但你好歹在我面前装一装样子吧。
这样直接浇花太直白了。
贺浔扇鼻子,拖着嗓子,“味道太呛,我不喜欢。”
他在思考,崔屿到底喜欢自己到什么地步?
崔屿“哎呦”一声,耳朵顿时舒服了。
这个味儿太对了。
这种挑三拣四暗藏刀片的语气才是真正的贺浔应该拥有的。
他当即讨好地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谄媚的狐狸,“好,在下下次一定改。”
谄媚的狐狸疯狂给老虎顺毛。
贺浔继续挑刺:“碗底的药渣……”
崔屿:“下次不会了。”
“我不喜欢你穿着被药汁熏透了味的衣服在我眼前晃。”
“那我沐浴熏香?”
“靴子底下沾泥……”
“明白了,穿鞋套!”
“白色的碗让这药看起来很难喝。”
“侯爷喜欢什么颜色?”
……
这么有来有往地叨上几句,贺浔彻底悟了。
明明他都这么刁难人了,崔屿还能如此语气谦卑面面俱到,没有半分不耐烦的迹象。
这不是真爱还能是什么呢?!
崔医师这分明就是爱惨了他。
按道理来说。
崔屿这般年龄应该也才十八/九岁,先前又总是在药谷呆着,要知道在药谷这个地方里面呆着的大都是七老八十岁胡子长得能拖地,背弯得像虾仁而且沉迷炼丹放火烧林的祸害老头和指甲翘得跟兰花一样妖娆,不服老天天跳舞下山逛街不怕闪着腰的妖怪老太。
年轻的生命在药谷是稀缺的,年轻又长得漂亮的生命甭管他是人还是狗,在药谷仔仔细细地筛查一番,大概也就只能挑出崔屿这一个金贵的独苗苗。
所以在先前的大把岁月里,在他十八个美妙的年华中,崔屿应该没有机会喜欢别人。
毕竟他不会看上老头和老太。
我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好像有一道不知名的闪电击中贺浔的脊背,贺浔“登——”的一下,他猫着的后背立马就挺直了,他正襟危坐。
“你……你这样多长时间了?”
你喜欢我多长时间了。
崔屿看着这严肃的一幕,本能地站直。
这个问题在崔屿的理解是:你这样拥有给我当牛做马的觉悟有多长时间了?
侯爷简直把奴役和压榨做到了极致。
“我自从来到京都就一直听说侯爷的高风亮节,不同流俗,自然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做牛做马都可以,做驴做骡也没问题,只要不是**做鸭……不不不,只要不违背道德,啥都行!
贺浔喃喃,“是吗?”
果真如此。
窗外的矮松被积雪压弯了枝头。
“啪叽”一声,雪落下来,纤细的树枝脆断。
如果被初恋对象狠狠拒绝的话,崔屿该不会断情绝爱吧?
却见崔屿绞着衣角,“侯爷,那个昨天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的眼睛无辜地睁大,完全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给颗糖就能骗走的模样。
崔屿的皮肤光滑如白瓷,眼珠黑亮,像新开窑的瓷娃娃。
就这么一个人儿万一断情绝爱了,岂不是要贺浔被万人吐唾沫淹死?
“昨天没什么。”
“您昨天没吃糕点,茶水都凉了。”崔屿定了定声,嘴唇翕动,“我惹您生气了?”
“没。”
先前是震惊,现在贺浔倒有点儿庆幸。
庆幸崔屿还算有点眼光,万一看上了别人……
别人?
他怎么会关心崔屿到底有没有看上别人?
果然是在京都呆太久,脑子里尽是胡思乱想。
崔屿小心翼翼观察贺浔的神色,见他一会儿扬起嘴角一会儿皱起眉头,恍若观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变脸”表演,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说吧,“……那如果我惹侯爷不开心了,侯爷一定要跟我说。”
“只要你安分守己,谁会随便发脾气?”
崔屿:“……”
当然是你啊。
要说贺浔这个人脾气好,任谁听到这话都满脸不可置信,可要说他脾气差,他又不是那样的人。只能说他是脾气怪,性情诡异。
脾气怪的人最是难以琢磨,他性格暴躁只要哄着就能应付,性格温柔讲讲道理就都解决了,他要是喜怒无常那还能怎么应付?
而且在沙场上厮杀过的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所以那怕他样貌不错,但还是会让人敬而远之。
崔屿点头应是,在书房再呆了一会儿,突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张大人求见。”
崔屿自知有些东西他听不得,听到秘密的人可是会被灭口的,他识趣地告了声退。
离开时,正面迎上这所谓的“张大人”,崔屿躬着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他是张都安,管财政的大臣来在贺浔干什么?来借钱吗?
崔屿加快脚步离开,拐弯时悄悄瞄了一眼,发现张都安已经进屋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