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一时红了脸,心中更加尴尬。
可恶啊,这死脸怎么早不红晚不红,偏偏这个时候红!
他被人抓着手臂扶稳,多余地咳嗽两声:“嗯……我没事,挺好的。”
面前这人微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后面的猴形异种正朝他们冲过来。
青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而后就这样拉着江屿白向一旁跑去:“我们走。”
被人拉着奔跑,身后还有异种追击时发出的嘶吼声,而江屿白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他的声音真好听。
江屿白连自己是怎么到避难所的都不清楚,回忆方才的一段时间,他脑中一片空白,唯有青年拉着他手臂时传来的温度和似有若无的淡香。
不过……这香味和棉花糖有些相似啊。
他突然意识到这点,三个月前棉花糖的离开又让他的内心受到了一波伤害。果然,疼痛是有延时性的,当初不觉得有什么,可之后的时日总是会浮现出棉花糖的身影。
江屿白痛到不能呼吸,就是不知道这是因为对棉花糖的想念,还是因为青年握得他太紧。
也许……大概……可能是被握疼了吧。
江屿白有些受不了,轻轻挣扎了一瞬:“哎,哥们,你看我们都到避难所了,所以这手……”
青年眨了眨双眼,愣了好几秒才缓缓松开手。江屿白松了口气,往下瞥果然看见自己的手腕多了几道红指印,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臂。
避难所里的条件还算不错,整栋建筑用特殊材料打造,坚硬得很,连那些皮糙肉厚的大型异种都撞不破。
这些年,里头的设施慢慢齐全了。用餐区、娱乐区、休息区全都有,乍一看就跟普通旅馆差不多。
每个片区都建了好几个避难所,平时大门紧闭,一旦检测到异种出没,立刻就会开放,还有专人日夜值守。
危机消失之后,肚子的饥饿压住了心中泛起的涟漪,江屿白揉了揉肚子,目光尽头是用餐区。
他的牛角包才咬了一口,然后就在奔跑中掉落,现在很饿。
被饥饿占据大脑的他已经忘记了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直直朝着用餐区走去,也没注意自己身后跟了条小尾巴。
用餐区有很多窗口,反正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江屿白干脆坐着点了碗面。他刚用手机扫了下桌上的二维码,余光中就瞥见有一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坐的是个四人小桌,对面的两个座位都是空的。
这显然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江屿白顿时皱起眉头,不过来人身上的香味比疑惑先涌上他的心头。
这个香味……
他瞬间回忆起那哥们的长相,坐立难安起来。不过这次脸没有红,江屿白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身边坐了个让他心猿意马的人,但他的手和眼睛还是没有忘记挑选早餐。将早餐选好之后,江屿白才装作不经意地偏头,佯装惊讶:“哎?你也来吃早饭?”
很好,成功让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江屿白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果然还是不擅长搭讪。
身边的青年慢吞吞撩起眼皮,视线始终落在江屿白身上,上下扫了扫,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生物。
被这么盯着,脸皮厚如墙壁的江屿白也感到有点不自在,难道是嘴角沾了东西?
他摸上嘴角,直接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看来已经不记得我了……
人类的记忆真短暂,这才三个月。
青年升起了淡淡的恼意,默默转回了些身子:“你明明刚坐下时就知道我过来了。”他的话外在谴责这人为什么这么久才和他说话。
江屿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头一回遇到这么直白的人,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僵了。
居然还有人比他还不会聊天,他叹为观止。
而且……这人看起来心情比先前差啊?
江屿白很肯定,这微妙的变化是在他说话之后,可他什么都没做啊?如果讨厌他的话,这人为什么又要坐过来?
匪夷所思。
这家店的动作很快,江屿白正琢磨着,一碗热腾腾的面便端来过来:“祝您用餐愉快!”
他笑着道了声谢,但事实证明这餐并不怎么愉快,面的味道实在有些……难以形容。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避难所用餐,以前来避难所都是刚吃过饭,离下一餐还早。要不是今天牛角包掉了,加上他向来把早餐看得重要,说什么也不会花冤枉钱吃避难所里又贵又难吃的早饭。
大概是注意到他手上动作的僵硬,身旁的青年开口问道:“味道很难吃吗?”
江屿白皱着鼻子,不怎么愉快地搁下了筷子:“嗯……味道不怎么好。”
话一出口,江屿白才后知后觉,从开始吃面到现在,身旁这人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己。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冒出来,他也不再藏着,快速把对方打量了一遍。
江屿白盯着他空荡荡的手腕,随手擦了擦嘴,问道:“你的手环呢?”
青年没什么反应,过了好几秒才回道:“不小心弄丢了。”他并没有手环,方才也只是在搜索记忆。
他的脑中有许多记忆,有他的,也有【他们】的,这些记忆像是一堆杂乱的录像带。由于数量太多,每次回忆时都需要好好寻找一番,有时也会出现找不到的情况。
不过他很幸运,这次成功在脑海找到了关于手环的“录像带”,这段记忆来自某个在异种处理局工作的【他】。
江屿白没怀疑。现在异种时不时就冒出来捣乱,慌乱中丢了手环的大有人在。不过没了手环确实麻烦,好多地方都进不去。
看这人一副呆呆的样子,他忍不住提醒:“等出去了,记得赶紧办个临时手环。”
办理手环需要等一个月,而临时手环的当天就能拿到,不过使用期限只有一个月。
这年头,手环就跟十几年前的身份证似的,但用处可比身份证多多了。
进公共场所,把手环往仪器上一贴就能认证身份;买东西付款,也是这么一贴就行。同时也不用担心手环丢了会被盗刷,因为只有本人的指纹和瞳孔才能用。
手环上有个小屏幕,专门用来验证身份,而且只要手环一离开手腕十五分钟,就会自动销毁,里面的信息也全没了。
青年缓缓点点头,看起来心情好了点:“谢谢,我会去办的,不过……”
他看起来似乎遇到了难题,双眉因此皱了起来。他没有在记忆中找到办理手环的地方。
异种处理局的【他】没有弄丢过手环,而其余的【他】又没有一人用到了手环,那些蠢货大概连手环这个东西都还不知道。
江屿白顺嘴问了下去:“不过什么?”
青年偏过头,用一种极为平常的语气,说了句足以让人惊掉下巴的话:“在哪里办理手环?”
江屿白一时间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个年头会有人不知道在哪里办理手环吗?在街上随便挑一个三岁小孩都知道吧?
他上下打量着青年,眼神里满是看外星人的新奇:“……你是哪里人?”
青年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哈?”江屿白一时语塞,目光在对方脸上打转,最后摸出手机晃了晃:“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他在今早吞噬了一只猴形异种后才化成了人形,没有化成人形之前,他一直在城市中躲藏,没有接触人类。
而他现在不想再在【他们】的记忆中寻找答案,毕竟看那些蠢货们的记忆,一两次就够了,不超过三次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江屿白看着青年,眼神里全是怜悯——长得这么好看,没想到是个傻的。
唉,真是可怜。
他不自觉放软声音,像哄小孩似的问:“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怎么会?”江屿白不太相信,以这人的脑子,如果没有家人,根本活不到现在吧。
然而青年执拗地说自己没有家人,江屿白怕他情绪失控,于是没再询问,心想待会带他去找避难所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去找这人的家属。
江屿白换了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江屿白心中一颤,重重叹息一声。
唉,居然傻成了这样。
正这么想着,耳边突然飘来一句:“……棉花糖。”
“棉花糖!”江屿白浑身一僵,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脑子里瞬间冒出一堆离谱念头:这人难不成是棉花糖变的?正胡思乱想时,余光瞥见个小孩举着棉花糖从旁边路过。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靠在椅背上笑出声——自己真是魔怔了,眼前明明是个大活人,和棉花糖哪有半毛钱关系?
难道是太想念棉花糖了?
江屿白当即做了决定,这个周末去当初那个海边转转,看看还能不能遇上一只和棉花糖一样的生物。
沉浸在自己计划里的江屿白没注意到,身旁青年的眼神渐渐冷下来:“你们人类的记忆力好差……”
明明才三个月,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连名字都忘了。
人类真讨厌……
江屿白斜睨了下眼,默默不语:你们人类?
果然是个傻的,正常人谁会这么说?
一个小时后,避难所里响起了广播:“各位市民,猴形异种已被异种处理局消灭……”
不过江屿白到底没有甩掉这个青年,因为避难所突发了一些状况,所有工作人员没有时间处理别的事。
抱着帮人帮到底的观念,江屿白索性带着这人去了异种处理局,在这里既能找到这人的家人,还能办手环。
将工作人员拉到一边把情况说完,江屿白回头瞥了眼。那青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被他俩时不时投过去的怜悯眼神看得眉头直皱。
过了会儿,两人走了过来。工作人员笑着说:“小朋友,跟我来吧。”
江屿白轻轻推了推青年肩膀:“听叔叔的话。”
青年站起来,直勾勾看着江屿白:“他能给我办手环吗?”
“哎!能办能办!”江屿白和工作人员一起哄小孩似的应着。
青年又盯着江屿白看了几秒,才点点头:“那你在这儿等我。”
“行行行,我肯定等你。”嘴上答应得痛快,等青年跟着工作人员一进里屋,江屿白转身就离开了异种处理局,正在里头验证身份的青年对此毫无所知。
青年按着要求验证了指纹和瞳孔,电脑前的工作人员看着屏幕上“保密”二字,顿时瞪圆了眼睛,看青年的眼神里全是震惊。
青年皱起了眉,全然没有在江屿白跟前的好脸色:“不能办临时手环?”
“能办能办!”工作人员忙不迭摇头,“您先去那边歇会儿,马上就好!”
异种处理局的速度果然很快,青年没坐一会儿,手环便送了过来。他垂眸看向手环屏幕上的信息:苏砚棠……
苏砚棠……是那个在异种处理局工作的分裂体的名字。
想起江屿白一脸嫌弃“棉花糖”这名字,苏砚棠这名字听着倒还像回事,青年干脆就认下了。
这是异种处理局那个分裂体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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