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食堂正在分层安装空调,这周被封的是简扬几乎每天都要打卡的第三层。
吃饱喝足后的两人依然不满足,硬是把闻蔚然拉到了人山人海的小卖部。
食堂是生存,而小卖部生活。
小卖部很有年代感,墙壁上贴着几十年前流行的白色瓷砖,20平不到的铺面里,挤了五六十个人,买单的长队都排到了外面。
简扬在一路上跟其他人打了好几次招呼。
尽管学校一直把食堂的饭菜当成宣传点,但依然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1班有三样硬通货——卫生纸、英语作业、“肠炎宁”。
作为市医院消化内科卓越贡献班(离市医院最近),1班全班凑不出来五套健康的消化系统。
究其原因,不是各位同学废寝忘食,没有好好吃饭。
反而是对自己实在太好了,舍不得吃得将就一点。
食堂的大菜多为重盐、重油、重辣,而且一碗菜里最多的是土豆,其次是肉,然后是白萝卜。
这种搭配堪称肠胃的克星,行走的杀手。
吃上三年,能好才怪。
“我们来打个赌,看看我们班那群人都买点什么呗?”简扬擦了擦焖出来的细汗,兴致勃勃地问。
此法可帮闻蔚然熟悉一下同学,免得到时候周一升旗,去操场集合的时候,面对高三年级22个班,乌压压一片,连大部队都找不到。
虽然简扬自己每次也要找很久。
“十有**都是苹果和酸奶。”闻蔚然看了眼腕表,走心地回答道。
离午休前发练习卷的时间还有15分钟。
这是1班的老规矩,代代相传。
“你怎么知道?”于博文在一旁发出了惊呼。
闻蔚然一挑眉,看这表现就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因为我们当年也这样。”
“我就说吧,这破食堂害人不浅!”刚刷完脸卡的简扬一口咬开了酸奶的包装袋,带着两人往外走。
草莓味的酸奶伴着果肉,喝着就是一种享受。
“其实,能吃食堂也是一种幸福。”闻蔚然猛吸几口新鲜空气,鼻尖的“人味”总算淡了些。
“此话怎讲?”于博文觉得闻蔚然刚刚脑子是不是抽了一下,用“关爱”的眼神望向他。
“我们上上届有一个人,高考前一个月就开始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喝水。”闻蔚然垂眸,用长长的睫毛遮掩眼底的惋惜。
“然后…发生什么事了。”简扬小心翼翼地问,他直觉那不会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于博文也竖着耳朵等待下文。
“那人考上了C9,但…查出了胃癌晚期。”
或许是被不知名学长的遭遇给震惊到了,两人愣在了原地,像学校里的名人雕塑一样。
“走吧。”闻蔚然察觉到自己身边少了两个人,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这就来。”简扬率先反应过来,一拍于博文的背,两人小跑着跟上。
怎么能让班花,啊不,新同学一个人走啊。
午间party 不需要什么邀请,只要人往那一站就行了。当然,能贡献点话题肯定更好。
简扬让闻蔚然和他一起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学长的事迹作为警醒,继续在学校里流传下去。
闻蔚然拒绝了。
他才刚来,还不至于像一个不速之客一样,闯入别人用来放松的聚会。
简扬明白闻蔚然的顾虑,没有强求,往于博文那去了。
强扭的瓜甜不了,就算扭下来,也只能沾点番茄酱。
可闻蔚然不去不代表着他不听。
他本身就坐在后空调附近,集中注意力的话,可以听见众人的谈话。
有可能是与会的人都卖简扬一个面子,也有可能是学长的事情过于劲爆。
会议主题从原定的谈论新同学,硬生生转到了讨伐食堂上。
一群人义愤填膺,诉说着自己与食堂那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跟你们讲啊,上次去市医院,那主任都来了句:“怎么又是外国语的。”旁边的实习医生笑得咯咯的。”
“那可不,有个出租车司机看我是个学生,跟我吐槽说现在学校食堂都不咋滴,特别是那个外国语,饭很硬,然后问我哪个学校的。”
“咋说?”
“我就说我是外国语的呗~人家立马安静了。”
…
闻蔚然的心思都放在了他们的谈话上,笔尖不自觉在纸上画起了圆圈。
今天躲过了。
那以后呢?
“你画那么多圈圈,在诅咒谁呢?”简扬回来了,他聊得酣畅淋漓,浑身舒坦。
美人伤神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有的暴君专爱看那些长相漂亮的人哭。
换他他也爱。
“没诅咒你…”闻蔚然下意识地蒙住画满圆圈的草稿纸。
“真的吗?”简扬从后面撑着闻蔚然的椅背,向前倾身:“可是没有证据的话,我很难相信你哦~”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但人不要脸,却可以天下无敌。
闻蔚然颇为无奈看向简扬,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你想干嘛”。
简扬温声细语地哄道:“好哥哥,饶了我吧~”
美人无奈的样子,也很好看。
闻蔚然的嘴角一抽一抽的,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你是贾宝玉附体了吗?”
“好啦,不逗你了。好受点没?”简扬道。
这么一说,闻蔚然才意识到,之前的恍惚感好像已经消失了。
他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那个,忘了和你说了…谢红梅没有把你的事告诉`谢老师’。”简扬一拍脑门,他居然忘记把这事告诉闻蔚然了。
“谢谢。”闻蔚然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简扬见人家态度软了下来,直接蹬鼻子上脸。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把你之前干的那些风流倜傥的事,自爆一下?你想想哈,只要你自己说完了,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乍一听,很有道理吧?
“滚…”闻蔚然字正腔圆,言简意赅地吐出这个字。
“好勒。”简扬“落荒而逃”,走时不忘顺走闻蔚然桌子上刚发下来的练习卷。
闻蔚然遏制住自己想追出去的冲动。
问题不大,不出三分钟,简扬自会带着他全须全尾的卷子回来的——因为y芳已经出现在了门边。
小练习定时15分钟,除去y芳一定要现写现讲外,其余科目都是由课代表发答案,自行订正。
然后,可以选择直接睡,也可以再卷一会。
为了能在课桌上睡个好觉,众人向来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连U型枕都能集齐充气、棉花、羽毛…几种款式。
简扬一开始对此嗤之以鼻。
不就是睡觉吗,哪有那么多花样?往桌子上随便一趴不就好了?
直到有一次,把自己给趴成了落枕,疼了整整两天后就学乖了。
老老实实在每次睡之前,往下面垫上一公分厚的书。
不过,闻蔚然这家伙是来享受的吧…
徐敏今早特意叮嘱他带着三个叠起来是枕头,展开是被子的车载靠枕。
一个靠着,一个趴着,一个盖着。
简扬看看软乎乎的枕头,又看看自己硬邦邦的书堆。
感觉不论怎么换姿势都硌得慌。
他鼓起勇气,戳戳闻蔚然的肩膀,压低声音,可怜巴巴地说:“可不可以分我一个啊?”
闻蔚然昨晚熬夜赶学习进度,入睡速度快得惊人。
被简扬弄醒的时候还带着几分起床气。
偏偏对方态度又很好,让闻蔚然舍不得拒绝,只好把自己靠在背后的那个靠枕递了过去。
简扬露出了比花儿还灿烂的笑容,美滋滋地接过,把桌上的那一摞书一本一本往桌肚收,生怕动静太大把其他人吵醒。
闻蔚然在迷迷糊糊中,瞥见了令他心碎的一幕。
他看见了那张,被压在最下面的,简扬的练习卷。
与自己那张被改得全是红笔印的卷子不同,简扬的卷子上,只有个大勾。
孤零零的,却很刺眼。
虽然不排除闻某人对自己的答案吹毛求疵的成分,但在15分钟写4道选择加两道大题,时间如此紧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全对……
这人还是有点天赋点点在化学上的。
简扬觉得闻蔚然看向自己卷子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没办法,他也努力纠错了,但实在是纠不出来。
这能怪他吗?不能。
简扬有点小嘚瑟:“我跟你说哈,我化学赋分97哦~”
因为是全市联考,这个97还是有含金量和参考价值的。
“嘶~那你这次月考二十多名是?”
“……你信不信,要是没有英语和生物,我就是下一个清北苗子。”简扬痛心疾首地轻呼。
“好了,预备役清北苗子,把你的化学笔记本也交出来吧。”闻蔚然道。
“什么化学笔记本?我没有那种东西。”简扬两手一摊。
闻蔚然:?
莫非此人有什么妙计?
简扬:“我只有化学好题本。”
闻蔚然:……
快别管你那是什么本了。
“温馨提醒,今晚周考考的是生物。”简扬冷不防补充道。
躲得过月考,躲不过周考。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化学和生物老师)
闻蔚然的睡意顿时被吓没了。
别问,问就是他学的会计,跟这俩科一点关系都没有。
知识点什么的,已经忘得一滴不剩了。
现在再看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死路一条;
错题集还有一线生机。
闻蔚然:“那个……生物好题本?”
简扬:“生物是错题本。”
……
五分钟后,简扬在一堆人的怨声载道里抱着六本生物笔记本走了回来。
一股脑儿放在了闻蔚然桌上。
“我相信你,会用一中午的时间,创造一个奇迹!”
“我一定尽力。”
两人的眼神坚定得彷佛要入党。
周考一般会占用第一节晚自习,1班的卷子和其他班不太一样,一天考一科,时间多占少补。
闻蔚然在发卷子前一秒钟依然不愿意认命——能看一点是一点。
简扬替他整理了一下发下来的卷子,将手随意地搭在闻蔚然肩上:“靠你了。”
“哈?”闻蔚然挑眉,有点纳闷:简扬又想整点啥幺蛾子。
“你个子高,视野好。而且,你才来,就算被老师逮住也没事。”
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到闻蔚然脸上了。
教室里很安静,窗户半开,能听见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伴随着附近居民家小孩打闹的嬉笑。
曾几何时,闻蔚然以为考场上最痛苦的是那些因为不知道怎么答题而被迫发呆的人。
现在,他觉得曾经的自己太天真,他这种类型才是最崩溃的。
因为每道题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就像隔着一缕薄薄的雾,要想好久才能回忆起答案应该怎么写。
放又放不下,放下了其他题也是这种情况。
在比乌龟还慢的做题速度下,闻蔚然不得不接受来自题目和周围同学时不时响起的翻卷子的声音带来的双重心理打击。
时间只剩最后5分钟,一体机上的倒计时变成了红色。简扬已经开始和周围其他人“对答案”了,而闻蔚然还剩二点五道大题。
而且最后一道还是他昨晚刚学习的基因工程。
简扬指了指他已经填完的“第八手”答案,道:“要不要?”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考试题目的不尊重——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个空没有涂黑(除了最后的基因工程)。
在监考老师炙热的目光中,他接过简扬的卷子,刷刷几下,薅完了除最后一道题外所有的“俄罗斯套娃式”答案。
自己写最后一题,是他最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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