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很宝贝那个本子,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她自己有专门的本子写东西,岑昭送的这个,她用来写日记。
在这之前,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在这之后,她只写关于岑昭的日记。
“逾白,岑老师叫你去一下办公室。”
“好。”江逾白把本子合上,关于岑昭的文字被隐藏。
隔壁班班主任请假一周,岑昭代管,同时管着两个班,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每天都去隔壁班溜达好几圈,担心隔壁班会因为班主任不在而松懈,也担心一些学生会因为自己班主任不在而失落,少年心思总是敏感。
班上渐渐有了些怨言,认为岑昭更关心隔壁班,忽视了她们。
校庆即将到来,学校150周年庆,很是隆重。
年级领导主任安排1班和2班负责礼堂卫生打扫,岑昭和江逾白商量后分配了一下,尽可能让大家觉得公平。而对于把器材室的道具搬到礼堂这一任务,岑昭决定让自己班学生来做。
陈旭作为劳动委员,听到岑昭的安排很不服气,连带着这一周的怨气一起在心中翻滚。
“凭什么?”他找到岑昭,大声质问,紧绷的下颌线像拉满的弓弦,脖颈处暴突的筋脉随着粗重喘息跳动。
“凭什么我们要做的比她们多。”
“这个没什么好比较的。”岑昭疲惫的声音传来。
陈旭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愤懑不平地踢开挡路的纸团冲出办公室。
岑昭低头揉了一下眉心,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拉开抽屉,那里散乱地放着许多药,她找出布洛芬吃了一颗。
江逾白抱着作业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岑昭吃药的画面。
“老师你生病了吗?”这一周岑昭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她很心疼,同时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没办法帮她分担一些。
岑昭看见是江逾白,整个人放松了一些,但也没什么心思和江逾白寒暄,随意点了一下头,靠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江逾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保证说自己晚上带队去搬器材时会多看着大家。
然而还是没能如愿。
……
“老……老师,陈旭和隔壁班打起来了,逾白,逾白也受伤了……”程然跑到办公室和岑昭汇报,边说边喘气,她一路跑回来的。
岑昭听到这句话时第一时间把重心放在江逾白也受伤了这件事上,皱了一下眉然后和程然急匆匆地往礼堂赶去,一路上她脑子乱糟糟的…
她在想是不是真的自己做错了,她还有点生气,为什么这群冲动的孩子要把江逾白也牵连其中。
其实她都不知道江逾白是不是因为参与打架才受的伤,却不知不觉中把心偏到江逾白这边,
就像是,就算江逾白动了手,她也认了,只要江逾白没事就好。
不过她也相信这个孩子不会做这些让自己失望的事情。
想着想着就到了礼堂。
“陈旭住手!”岑昭冲过来把他和另一个扭打的学生分开。
“我为什么要住手,东西是我们搬就算了,她们做的比我们少还要把垃圾扫到我们负责的这边。你就这样偏袒她们,你不配做我们班主任!”陈旭带着愤怒冲她吼叫。
“陈旭,注意你的语气。”江逾白看不得别人这样说岑昭。
陈旭此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将怨气发泄到江逾白身上,
“难道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吗?江逾白你也别太狗腿了。怎么,她想讨好领导,你想讨好她吗?”
江逾白没忍住,上前揪住陈旭的衣领,岑昭立马上前拦住她的动作,把她带到自己旁边,抓住江逾白的手腕,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用大拇指轻轻来回抚摸。
她的手好冰……
江逾白的理智被这点冰拉回,她心里渗出一点委屈,不是为自己,她在替岑昭委屈。
岑昭看了一眼两边的学生,看到她们只是校服凌乱了一些,脸上有点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
但还是开口问了一下有没有谁受伤了不舒服。见大家摇头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们先回去,陈旭,还有逾白留下。”
陈旭脖子梗到一边不去看她,眼里还有未退的愤怒。
岑昭上去给他整理了一下校服领口。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脖子上好像有点破皮,要不要先带你去处理一下。”
“不用你惺惺作态。”
“首先,那是别人的班,我没资格要求她们,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只有资格要求你们。其次,我不能纵容你们去和别人起冲突,也不能帮着你们去指责别的班学生。最后,遇到问题我们就解决问题,垃圾多了我们就扫久一点,冲动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我会把这件事和她们班主任说,让她们老师去教育他们。你的出发点没错,老师也谢谢你维护了我们班,但你选择维护的方式错了。”
陈旭还在气头上,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听岑昭的解释。
“你先回去冷静一下,打架是会被处分的,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岑昭退了一步,耐着性子和陈旭说。
他把扫把甩到地上,偌大的场馆响起“砰”的回声,如同胸膛抵着胸膛撞出倔强的青。
意气用事像是这个年纪无法规避的通病,十六七岁不妥协的骨骼总在拔节作响。
岑昭感到无力。
礼堂的灯都开着,很亮,亮到眩晕,亮到让人看不清是非对错。
道具摆在一旁,很混乱,就像今天一样。
岑昭站在这样的灯光下,清瘦的身影被照得更加形单势薄,江逾白突然眼热。
一种很浓厚的孤独感笼罩着岑昭……
所以,老师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所以,有人会站在她身边吗?
……
岑昭的手还拉着江逾白的手腕,她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反握回去。
“老师……”她闷闷地开口。
“让我看看你的膝盖。”岑昭蹲下轻轻触碰她的伤口。
“只是不小心被推到在地上有点擦伤,我没事的。倒是你老师,老师你别难过,她们……”
“下次别这样。”岑昭打断她,声线喑哑。
“以后遇到这样的场合,先保护好自己,好吗?”
“我是班长,我应该去阻止她们的,我有责任帮你分担一些事情。”
岑昭沉默了一会,盯着少女还在渗出血丝的膝盖,
“不要,”她看向江逾白,触及上江逾白的目光时又躲开。
那双眼睛盛着天然的热忱,藏着不掺杂质的关切,没有成人世界算计的阴影。
“你不只是班长,你更是自己,我没难过,这些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这句话岑昭没说出口。
江逾白所展露出来的好她从未经受过,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足够妥帖,足够自然,足够称得上少女的真心。
江逾白蹲下,握住岑昭的手,和她视线平齐,灼灼地看着她。
岑昭有一瞬间的错愣,但少女的手实在滚烫,那样的温暖沿着掌心流淌,腕间的肌肤在灯光下隐隐发痒。
她不知道该怎么抽回手,
“老师,还记得我说,我要当你的班长吗?你说这不是你的班长。但是,我就是这样偏心的人,我想当班长,只是因为想当你的班长,你的,你明白吗?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江逾白的影子烙在岑昭身上,她觉得少女连影子都在温暖地包裹她。
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女孩,总给人如此可靠的感觉。
“你坐下,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从一旁的急救箱里找出碘伏,一点点擦拭着江逾白的伤口,然后撕开掌心握着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往上贴。
那么轻,那么柔。
江逾白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突然决堤,她慌忙抬手去擦,却依旧滴落在岑昭的手上。
“傻孩子,你哭什么,这又不关你的事。”面对这样的江逾白,岑昭的心软了又软。
“我心疼你,她们怎么能那样误会你。”
“好啦我都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岑昭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润的脸颊,拭去眼角滚落的泪珠。
“我自己来就好……”江逾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看着她这个样子,岑昭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放松下来,低声笑了一下,起身抱着她在礼堂里安静地坐了一会。
“老师打算之后怎么处理?”
“先让他冷静几天,最近很多事情要忙,我兼顾不来了。等他冷静之后应该会找他谈一次话吧。”岑昭声音低低的,听起来真的好累。
“当老师好辛苦。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她想了解岑昭,但当岑昭的疲惫与乏力透露在她面前时,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承接,此刻,她好讨厌自己和岑昭之间的差距,讨厌年龄的差距,讨厌身份的差距,讨厌阅历的差距。
这些差距带来的限制和苍白,让她只能在岑昭遇到烦恼时口头说一句辛苦。
无奈、痛苦、酸涩……
她想把自己和岑昭放进掌心,然后轻轻合拢,她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悄悄触碰岑昭生命之初最温热的截面,
她想遇见每一个时段的岑昭。
温热。
是的,她想见到那个温热的岑昭。
“傻瓜,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有你在,我已经轻松很多了。今天的事不是你我能预料到的,是意外,我们都不要自责好不好?”
岑昭清浅的呼吸穿梭在她和江逾白之间,
江逾白忽然觉得这缕呼吸燎遍她整个胸腔,
在这个被妥帖照料的瞬间,如藤蔓般缠住心脏。
“好。”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畔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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