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从中心医院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一点。
保安亭的大爷看到她打招呼道:“下班了?看这脸色,今晚忙得很吧?”
简静面上附和笑笑,心中暗道,的确谁能想到她辞职前的最后一班会是这样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场面。
可怜她原本姣好的容颜,现在跟死尸没什么区别。
手机电筒一开,她步履不停,直接钻进了回家路上必经的一条巷子里——深沉望不到尽头,进去就是另一个世界。
但简静不慌。
下夜班的人是不会怕鬼的,他们身上的怨气比鬼还重。
简静甚至在琢磨要去楼下的便利店吃饭团。不远,尽头就是。
然而当她走出巷子,迎接她的不是窗明几净、亮着24小时营业牌子的便利店,而是一间乡下最常见的那种瓦屋。
水泥墙,灰片瓦,房门大敞,里头一点昏黄亮光不如没有。
风一吹,门上铁环桄榔桄榔,很有鬼片的味道。
简静沉默,抬头望去,四周已被黑暗吞噬殆尽,连身后的来路也再无踪迹。
从瓦房里隐约传出对话的声音,昭示里头有着方圆几里之内剩余的活人。
也可能非人。
简静很冷静。
毕竟她在医院这么多年,活人她见过,死人见过,半死不活、披着人皮的鬼都见过,真没什么好怕的。
那铁环还在敲,跟催命一样。
等简静踏进去,只听身后砰的一声。
回头,门在瞬间关得死死,下一秒,她在简静面前虚化,凝成一堵实墙。
“……”
简静果断选择无视,继续往里。瓦房不大,进去走几步,正前方便是这间房的堂屋。
一男一女在挂着祖宗昭穆神位的墙面前说话。
男子西装革履,看似是什么职场精英,正顶着双黑眼圈不爽地问:“所以,找到出口了没有?”
白领打扮的女子脸上是比西装男还要浓重的怨气:“没有,这地方窗子都封得死死的,简直要命。”
寥寥数语,暴露出他们也不是原生居民。
没等简静说话,耳边响起一个惊讶的女音:“……你?!”
她循声而去。
只见视线右边,一位目测二十上下的女大学生缩在靠背椅上,并没有参与讨论。
大学生望向简静的目光充斥着惊喜:“老师,是你!”
简静有些愕然,她没想到能在这碰见自己带的第一个实习生:“温雅……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对男女这才发现凭空多了个人,白领女满面震惊:“不是没有出口吗,你怎么进来的?”
简静还没弄清楚情况,只回了句误入。
而温雅已经兴奋地扑过来:“太好了老师,见到你我就不慌了!”
话语间,颇有种多了个倒霉鬼垫背的心安之感。
简静任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开门见山道:“这是怎么回事?”
温雅从名到姓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温柔娴雅,本人从头到尾欢脱得如一只哈士奇,摇头道:“不清楚,我就是出门拿外卖,回来门一开,人就到这里了。”
她简短介绍道:“我们仨都是突然到这的,彼此都不认识。手机没信号,屋子找过了出不去,灯只有这里的能亮,房间里也没什么特殊的东西,我们都愁得很呢。”
伴随着她的叙述,简静也在快速打量着这间瓦房。
由堂屋延伸出来的几个房间构成了它的全部,个个房门大敞,配合手电,一眼就能把里头陈设扫个遍。
情况已经了解了,就是一间密室和四个莫名误入的人。
但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们要做什么?又怎么出去?
简静眼神最后落到墙上,挂钟显示时间刚到一点。
“人员到齐,游戏加载中……加载完毕……”
“叮咚!欢迎各位来到大型解谜游戏Forward,我是游戏主系统一号,有请本关boss入场——”
正当简静陷入思考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电子合成的声音,突兀又惊悚。
众人立刻满面警惕地四处环视,温雅首先尖叫一声:“那个房间!”
简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像是铁链拖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过了几秒,从最右边的屋子里凭空冒出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
身着被洗得发白的衬衫长裤和运动鞋,脚踝处禁锢着粗大的锁链,行动倒是灵活,很快就到众人面前站定。
自称系统一号的声音继续响起:“boss入场完毕,现在宣布游戏规则。”
“你们将根据boss给出的线索推理事件真相,每成功推理一次解锁一块记忆拼图,七个小时内完成所有拼图既可通关。我们的宗旨是,无血腥,不恐怖,绿色安全,绝无甲醛!”
毫无感情的声音念着抑扬顿挫的台词,听得西装男直接炸开:“什么乱七八糟的……喂,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要是玩过家家的话我不奉陪啊,我明天还要上班,迟到的话工资你赔吗!”
白领女也是满脸不爽:“就是,这种游戏劳烦找海那边的黑框眼镜小学生,不要折磨才下班的社畜。”
一号并不为之所动:“重复,只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拼图才能通关,不然……”
最后一句话被拖得长长,女人配合一般抬手,一柄齐腰的大砍刀被她从背后拖了出来,立在了身侧。
就听一声响,水泥地被砸出一个小坑。
众人:“……”好,他们知道不完成拼图会怎么样了。
所以你刚刚说那么多和事实完全不沾边的东西,是几个意思?
虽然心中吐槽,但众人动作还是很诚实的。
就见刚还和系统掰扯的西装男与白领女迅速认怂后退。
温雅更是忙不迭扯着简静的衣服往她身后藏。
于是场上局势就是,背后躲着三个人的简静和女人,以及女人手里的刀面面相觑。
简静:我不是英雄,但你们真是狗熊。
那刀明晃晃的,有几个小小的卷边,不知道砍了什么东西,众人也不想知道。
这情况没人能不害怕,可以的话简静也想找个地方躲。
但……她身后有她的学生。
刚从学校出来,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实习才开始一个月,啥都是眼会了手不会。
让这样的小白去直面那样的凶器,简静自认没那么丧心病狂,还是履行一下老师的职责比较好。
而且对于这种场面,简静也是有些经验的。
她职业生涯里遇到的胡搅蛮缠的病人多了去了,不乏那种一点就燃的炮仗。
一接近就得面临唾沫横飞和全家被问候的处境,却又因为身上那身护士服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待。
当初她能从那样的环境里全身而退,现在也一定可以。
起码对方现在看着情绪还算稳定。
于是简静清清嗓子,给了一句怎么都不会出错的问候:“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女人抬起头看她,蓬乱的长发下隐隐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她凝视简静半晌道:“我是……你是被请来帮忙的医生吗?”
真·辞职护士·简静果断道:“我可以是。”
女人目光转向西装男和白领女:“你们也是吗?”
想也知道说不是会有什么下场,很明显这对男女有他们闯荡职场该有的灵活,点头如捣蒜。
女人顿时笑开:“你们都是医生,那就太好了!帮忙查查我孩子的死因吧!”
显然,他们现在被boss安排,有了新的身份和任务。
虽然简静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不找警察叔叔,但人家有武器人家说了算。
倒是她背后的温雅被女人直接略过了,正常,人群之中的大学生总是能被一眼认出来的。
在确定他们的身份之后女人迅速变了态度,招呼道:“来来来,坐吧坐吧!”
她端的是热情洋溢,手上那把砍刀可没放下来。
晃来晃去,看得人两股情不自禁打起了战,解谜游戏硬生生成了恐怖游戏。
而椅子就是处刑道具。
却是简静打了头阵,毕竟她忙了一晚上真的站不住了,扯了把椅子就坐上。
顺便把还在瑟瑟发抖的温雅拽到身边。
这举动引起了白领女和西装男的注意。
看她外表柔柔弱弱,胆子倒是挺大的。
遂选了较远的地方也落座了。
女人最后入座,她把砍刀横放在膝盖上,刀剑距离简静也就一个拳头的距离。
简静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后挪了挪,这才接着之前的话问:“您刚才说,您的孩子去世了?”
“说来话长啊。”就听女人叹息一声,“我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我和他爸常年在外打工,儿子一直都是由他奶奶带的。”
“有天我接到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某某医院的医生,说我儿子出了意外在医院,叫我赶紧过来。”
西装男下意识嗤道:“一听就是骗人的。”
他话插得自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是玩火。
立刻把嘴巴闭成了蚌,低着头,生怕对方冲他发难。
女人没生气,甚至接上了他的话:“是啊,我当时在上班忙不过来给挂了,他后面还打,我直接关机,回到家才开。凌晨的时候又有一个电话,我迷迷糊糊接起来,就听她说自己是某某医院的护士,说我儿子在医院抢救无效去世了,叫我赶紧过来。我当时气得不得了,骂她有病,干嘛诅咒我儿子,说完就继续睡了,早上醒来才发现不对劲。如果是恶作剧的话,没必要搞这么多次吧?”
“我赶紧给我老公和我婆婆打电话,想要问我儿子情况,却怎么都打不通,连昨天通知我的那两个人也是。我慌了,连忙请了假买票,坐了一天火车好不容易回到家,家里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所有能打的电话都打过了,没有任何回音。就好像一个晚上的功夫,他们全都蒸发了一样。”
女人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我只能挨家挨户的去问村里的人,希望能得到什么线索,但因为我家住的偏,除了前天晚上确实听到救护车的笛声以外,没别的收获。这也就算了,可他们的表情很奇怪,感觉像是知道什么,却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即使再怎么不愿相信,我此时也只能认为,我的孩子似乎真的去世了,而我的家人,全都下落不明。”
温雅从简静身后悄咪咪探出一个头。
对八卦的热情冲淡了对boss的恐惧,她问:“您为什么不报警呢?或者,直接去那个医院问?”
女人瞪着一双眼睛:“电视上不是说不到四十八小时不能报警吗?这段时间我肯定要先在村里问问,到时候也给警察省事嘛!而且去那医院坐车起码五个小时,来回得耽误多少功夫?时间是金钱知不知道!”
……考虑得还挺周全,就是常识欠缺。
简静看了看女人身上不知洗了多少道的工作服,默默叹气。
有时候不怕病人或家属无知,就怕他们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结局只是会延误病情。
女人继续说:“就这么在村里问了两天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我打算回家报警,才进门就感觉脑袋一痛,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她动了动脚上的锁链,激起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可以看到被圈住的脚踝部位有着很明显的挣扎留下来的伤痕。
“我被这玩意锁在屋子里了,呼喊没人理,手机被收走,门从外面被锁死了。除了生水,屋子没有任何食物,那个偷袭我的人……是想让我活活饿死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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