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看来我们戏演的还行。”从太后殿中回去后，宋清吟早已褪去那副娇蛮样子，关起寝屋门时，同秦怀音说话。

秦怀音“嗯”了一声。

前段时间皇帝快活的很，佟香兰早和宋清吟绑定了契约，不能违背宋清吟的命令，秦怀音又每天压制着她，佟香兰不可能逃离她们二人身边去攻击宋忠。

她之前光能看不能杀，气得怨气怒涨，结果怨气又被秦怀音给连根拔走，整天蔫蔫的。

今天她被放出去，完全是秦怀音设的一个局，她想让宋忠在以为鬼魂索命时，被宋清吟误打误撞所救。

佟香兰和宋清吟演得很好，至少连秦怀音都能瞧出宋忠面上时不时的失神和思忖，恐怕他确实由“赎罪”联想到了立储弥补之上。

其中，太后知道她们最终的目的，但不太清楚她们的部分具体计划，但也有所配合，不得不说太后也是个极其敏锐的人。

佟香兰当时听明白她们想要什么后，倒是蛮惊讶她们的大胆，不过她并不怕。

在多年前就敢伪装孩子性别，瞒天过海求生争宠，为此还死了一次，佟香兰如今又有什么可怕的？

若能真如秦怀音所说叫狗皇帝下马，她还能如愿取走宋忠的命，她乐意至极。

而宋清吟，她不是笨蛋。

从前她有些娇蛮，爱找乐子，但并非不明事理，更别提得知母亲去世真相后，她一夜之间似乎成长许多。

她感觉秦怀音比她知道的更多，也考虑的更多，但无论如何，秦怀音筹划这些都是为她好，因此宋清吟愿意听秦怀音的。

皇帝肯定要死，死前还有点利用价值，必然要物尽其用。

秦怀音要让她在皇帝死前，坐定那个储君之位。

宋清吟以前没想去争，可现下已知皇帝必死，那争不争便由不得她。她那个皇兄的心狠，她是清楚的，她若不先下手为强，待宋长岭坐上皇位后，第一个死的就会是她。

这大概也是秦怀音的担心，宋清吟知晓秦怀音的用意。

她很庆幸自己的偶然出行能结识这样一个朋友，秦怀音不仅救了她，还让她从虚假的亲情罩子中逃脱，寻出真相，燃起复仇争夺之心，她很感谢秦怀音。

秦怀音转了转戒指，烛光下她的眼瞳明媚，秦怀音一笑:“接下来，有人那里，我们得去捣乱一下。清吟你暂时就不必再有所举动了。”

宋清吟猜出她大概想做什么，也是一笑点头:“好。”

—

后几日秦怀音果真没再让宋清吟演戏，若她每回都能那么恰到好处地救上人，也会引人怀疑。

不过，佟香兰倒没闲住，被秦怀音放出来好几次，还通常是在宋清吟的皇兄同皇帝商谈事情之后。

这么来过几次，皇帝也觉得郁闷，看宋长岭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宋忠想难不成他这对儿女偏偏一个是福星，另个是灾星么？怎么和宋长岭一聊完就遇鬼，一聊完就招灾？

宋长岭也纳罕父皇为什么连着好几日把他关在殿外不见他，为此有些着急，不知哪里惹了父皇生气。

偶尔宋清吟看到宋长岭，还能匆匆瞥清他不善的脸色和那双始终紧皱的眉头。

佟香兰没想到秦怀音隔段时间就放她去吓宋忠，抱的竟是这个意思，因此还嘲讽过秦怀音:“从没见过如此简单粗暴的离间办法。”

秦怀音不以为意:“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佟香兰想想宋忠那惜命的狗皇帝吓得天天闭门躲他儿子的样:……

行吧。她承认，还是挺有用的。

最近宋忠总觉心中不安，他派下去替他寻找眼睛的人始终没回来，多一日不回，他就得多受那水鬼挟制一天，佟香兰近来更是越发猖狂，宋忠不堪其扰。

因佟香兰的缘故，宋忠想逃离宫中，出来寻几天清净日子，所以自醒来后，宋忠决定第二次走访凡尘北。

宋忠这回没再不让宋长岭跟着，只是谁都能看出，宋清吟与他走得更近。

此次出游如此，在宫中也同样，宋长岭最近仿佛不再像以前那么受皇帝重视了。虽说没人敢妄议主子，但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所有人都暗中有所感知，心里清楚。

秦怀音和他相隔几步宽，同缀在皇帝身后，她还能瞧见宋长岭阴郁的神情，竟连笑笑都装不出来了。

就在几人畅游一天后，回途的路中，人群里突发骚动。

宋忠抬眉，以为是有痞混地霸聚众闹事，正问着“什么事”要上前阻止，忽听得有人尖叫一声，宋忠余光中瞥见一柄闪闪发亮的冷色刀尖。

“有刺客！”

他大为惊骇，瞬间想明白这是冲自己而来，宋忠大声喊人，可不料刚刚为低调行事，侍卫们还散在后面人群中，现下暂时穿不过来。

眼见那刀尖近在咫尺，宋忠下意识闭上眼，心想他未死于水鬼之手，今日却要葬身在刺客剑下？

鞭子破空的“飒飒”风声响起，宋忠猛地被人推开几步远，他惊诧抬头，只见宋清吟挡在他身前，银鞭死死缠住剑身，那把剑离宋清吟额头不过毫分，她却硬生生扛着不退。

宋清吟发现了前方异动，也看到有人攻击，但她的身体反应速度远没有那么快，是秦怀音第一时间将她推出去，而她又迅速借力撞开宋忠。

她相信秦怀音不会让她出去送死，哪怕剑尖悬得已极近了，宋清吟还是迅速挥出银鞭。

果然，她的力量虽不至于立刻悬停这急速飞来的剑，但有秦怀音，因此宋清吟鞭子缠上去的那瞬，它就已经不再移动，同时脑内响起秦怀音的声音。

“别怕，我看着呢，它伤不了你。”

宋清吟顿时放心，她攥紧银鞭狠狠一拽，飞剑“当啷”倒地，她护在宋忠面前，警惕地观察四周。

这突然袭击是个意外，并非她和秦怀音设的局。其实她们也不确定这皇帝是否真能下定决心，自己改立宋清吟为储君，因此，在迷惑宋忠的同时，她们的第二方案也一直一并进行着。

秦怀音反应快，迅速推她上前，她再次变身救命恩人，这样宋忠的内心会更加动摇——不管是谁设的，还真是谢谢布局的人了，转做了她的嫁衣。

侍卫急忙赶到，几位察看皇帝情况，检查宋清吟有没有受伤，剩下几个迅速追踪刺客痕迹，隐入人群。

宋忠面色铁青，他摆手道:“没事。”

他哪里还敢再在外面待着？即刻便想回宫。只不过想起宫里也还有个索命的水鬼，心情更没好上半分，脸色愈发黑。

好在，他有个有勇有谋、爱父心切的女儿，这给予宋忠片刻安慰。

宋忠慌乱当中也没对她的相救再外露出太多情感，只在回程时心平气和朝宋清吟道:“走吧。”

宋清吟能感觉到宋忠态度的再三软化，她有预感，这次回去，应当就要成了。

凡间起初不知道从身边经过的是什么人物，但有了这场刺杀救场，众人纷纷反应过来宋忠他们的身份，只是在要行礼之前他们都已经离去。

不难推断出，那英勇救下皇帝的用鞭女子就是慧仪公主，百姓间四下传叹，不会儿这事就传了老远，宋清吟美名远扬，再过段阵子，说书故事里就又要她的一份。

宋忠要想让凡间的人停止议论也很简单，毕竟本来他只想着微服出访，没想让人知道身份。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阻止。

不止凡间闹得轰轰烈烈，这次，宋忠连回宫的声势都弄得极其浩荡。

太后听说宋忠遇刺，而宋清吟关键时刻救下宋忠，太后松口气也吓了一跳，恨不得让所有太医把二人里里外外看个遍，好在他俩没受什么皮肉伤。

宋忠给宋清吟赏赐了许多东西，连带秦怀音也得不少赏。

二人知道这刺杀必然不是凭空而来，是谁人控制等宋忠查到也就水落石出了，宋清吟想起她看到过的宋长岭的样子，有些怀疑是他。

抓到刺客费了好多功夫，撬开他的嘴又是好段时日，待他吐露出背后的主谋是谁后，整个皇宫大惊。

太后就等那边传消息，宋清吟秦怀音二人也在，她亲耳听了，也没掩住惊讶，喃喃自语:“竟是……中宫？”

皇后那边的人？！

这消息刚出，宋长岭就忙到宋忠殿前跪下求情请见，想说这幕后之人万万不可能会是他的母后，求父皇明察，但他被气急的宋忠在额头砸了个杯子，后来说什么宋忠也不见他。

皇后代表的就是太子一派，哪怕是皇后下手也定然无法姑息，更何况这是奔着他死去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否有之前造过杀孽太多怕报复的原因，这回宋忠竟未赐死皇后，而是贬了她的后位，送入冷宫。

民间宫中推崇孝道，宋长岭触犯了禁忌，皇帝本就龙颜大怒，又联想起先前和他相处必有的霉运，更是怒火大涨，太子一脉大受打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宋清吟身上。

多亏对方送来的这剂猛药，果不其然，盛怒之下，宋忠也管不着那么多了，在那份空白的立储圣旨写下宋清吟的名字，昭告天下。

得知消息的宋长岭心如死灰，心知是他与母后心急，现下无法再挽回。

他不知道前世的他顺理成章坐上皇位，根本无需还要再来这招，如今反而弄巧成拙，那是因为有了秦怀音的参与，宋忠没死，事情就发生变数。

立下宋清吟这个储君，就意味着未来的皇位便是宋清吟的，宋忠却已不再像从前那么在意这事了。

因为自从这般弥补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佟香兰也很久没叨扰他，宋忠更认为宋清吟是个福星。

私底下有些太医担忧皇帝是回光返照，因为测出的脉时不时有衰落之象，再摸却又正常，总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说，只以为是自己摸错了。

“退下吧。”

御医瞅了瞅皇帝的脸色，见看着还不错，收拾完医箱，应声退下。

宋忠心情大好，连焚香关帘都未让人接手，自己亲力亲为。

点香时，漫开的烟雾中，他的神情忽然扭曲一下，从愉悦变得惊恐慌张，错觉般的，很快被掐灭了。

他哼着歌，走向床边，移步时脚下似有水痕，“滴答”、“滴答”。

—

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坐在井边玩耍，秦怀音站在她不远处，脸庞在照耀的月光下显得皎洁而明丽。

她立剑一送，清荡的剑气罩住女孩，耀眼银光闪过。

佟香兰在旁瞧着，怔怔掉下眼泪。

“如此，我的囡囡便是超度成功了吗？”

秦怀音收剑点头:“她不会再有怨气，你可以放心了。”

“好，好。此后我不会离开宋清吟身边半分，我会尽我所能护住她不让她被任何人所害。”佟香兰抹去泪水，向秦怀音承诺。

被提及的宋清吟还很好奇:“皇帝在你手里，现在怎么样了？”

秦怀音后面基本没怎么管佟香兰，也存了用第二方案的意思，那就是让佟香兰的阴气侵蚀宋忠，久而久之——宋忠就会被夺舍。

如果宋忠本人不上钩，始终不立储，那么便可以让夺舍完宋忠的佟香兰代为传旨。

显然，宋忠最终没让她们太麻烦，自己省事立储了，之后她们就没再关注他，但想来估计佟香兰也夺舍的差不多了吧。

“哼，宋忠之前以为自己好了，开心的不得了，不过这些天他倒是已经反应过来身体里多了个我，吓得不行，各种找法子想摆脱我，呵呵，怎么可能？”

佟香兰很是高兴，宋忠得到报复，让她倍感愉悦。

“我基本上夺走了控制权，宋忠只能清醒着看我用他的身体和人对话、做事。哈哈，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不堪。”

“把他折磨死自然也有很多办法，但那还不够。在死之前，我要吊着他，好好的玩一玩。”

附骨之疽，不外乎此。

宋清吟静静听佟香兰说完，反正她如今不会同情宋忠，任佟香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佟香兰一停声便没了话题，宋清吟顺势自然问向秦怀音。

“现下已尘埃落定，只等宋忠死后，我应当就能继位……你要走了吗？”

宋清吟有些不舍，佟香兰闻言，也看秦怀音一眼。

佟香兰想到她在秦怀音帮助下大仇得报的这一路来，不知怎的，连她这只鬼也想叹上口气了。秦怀音是仙山上的人，和她们不同，下回若见还得等到何时？

秦怀音点头:“明日我会离开。”

宋清吟得到答案，也没有特别失落，她知晓总有分别的一刻，于是只道:“一路顺风。”

宋清吟的事情解决，有佟香兰保证她的安全，秦怀音不用再担心。接下来，秦怀音就可以去想自己的事了。

“佟香兰，教你那些东西的修士，你可记得他的样子？哪怕戴了帷帽，总也看清他的身形、装束。记得什么，就告诉我什么，最好能画个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