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爷捋着白须,斜眼瞅他:“怎么?还真当老头子是神医啊?连什么毒都瞧不出来,怎么解?”
叶潭九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下意识瞟了眼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更低:“要是一直解不了怎么办?”
“还能咋办?”李阿爷一摊手,“就这么瘫在床上,当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人呗。”
废人?
叶潭九脑子里立刻闪过慕曲楼那张即使惨白如纸也难掩骄矜的脸,还有那副一点就炸的炮仗脾气。
他实在没法把这小少爷和“废人”俩字联系起来,光是想想都觉得荒谬。他咂摸着嘴,心里直叹气:年纪轻轻的,怎么摊上这种邪门玩意儿,真是倒血霉了。
李阿爷瞧着叶潭九那副愁眉苦脸的德行,扑哧一声笑了:“说了要沉住气,瞧你这脸拉得跟驴似的,我还没说完呢。这毒我虽然解不了,但也不是没法子缓解一二。”
叶潭九这会儿脑子有点木,没听出老头话里的戏谑,只捕捉到“缓解”二字,眼睛立刻亮了三分:“什么法子?
“灵药,”李阿爷吐出两个字,神色正经了些,“火属性的,越厉害越好,守护妖兽最好是飞禽。蛇性阴寒,惧火惧飞禽,只要护住那小子心脉的力量不散,再服下对症的灵药,多少能逼出些毒性,好转些。别的不敢说,下地溜达几圈总没问题。”
灵药?
叶潭九心里咯噔一下。
混沌之地的灵药,哪一株是好相与的?凡天地灵物,必有凶兽守护。药效越强,妖兽越凶悍。就算侥幸打得过,那些畜生临死前往往还会拖着灵药同归于尽,让人血本无归。
看来这小少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阿爷见叶潭九不作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小九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一直这么耽搁下去,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
说着,老头儿浑浊的眼睛往屋内使了个眼色,嗓音压得只剩气音:“我瞧着屋里这个就不错,盘靓条顺,至少比你上小巷子里找的那些歪瓜裂枣强百倍。脾气是臭了点,但过日子嘛,不是你忍我,就是我忍你,忍着忍着,一辈子也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下去了”
叶潭九听得眉梢直跳,满脸无奈:“您老怎么也听外面那起子人乱嚼舌根?我都说了八百遍了——”
“得得得!别跟我这儿扯闲篇!”李阿爷麻利地一摆手,转身就往院外溜,脚底跟抹了油似的,“管你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公的还是母的、雄的还是雌的,赶紧定下来才是正经!不然我哪天两腿一蹬,到了下面,见着你家老婆子,她要是问起你来,老头子我都没法儿交代!”
老头子溜得飞快,眼看那身影就要消失在院门口,叶潭九追了两步,扯着嗓子喊:“诊金!诊金还没给呢!”
“你小子前儿送来的腊肉和菜叶子还没吃完呢,收什么诊金!等老头子我哪天真的揭不开锅了,自然上门找你讨去!” 声音远远传来,人早已没了影。
瞧着那溜烟消失的背影,叶潭九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看见两个小脑袋正从房间门边探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叶潭九挥挥手,故意板起脸:“看什么看?书温完了?功课练了?还不快去!”
赶走了两个好奇心过剩的小家伙,他转身,轻轻推门回了屋,看了眼桌上的菜粥,扭头对着床上的人问道:“饿了吗?”
慕曲楼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在床头,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手臂和脖颈上密布的针眼瞧着有点瘆人,偏偏嘴还硬得像石头:“谁要吃你的饭?”
得嘞,不吃拉倒,他还省事了。
叶潭九撇撇嘴,端起那碗已经没什么热气的菜粥,转身就往外走。
他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跟却像被什么钉住了似的,顿了顿,回头又把床上那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少年紧闭着眼,呼吸清浅,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脆弱得不像话,偏偏紧抿的唇线又固执地绷着,带着股不肯低头的倔强。
叶潭九眼神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两下,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走到院子的石磨旁,叶潭九拿起自己那海碗,从瓦罐里狠狠舀了一大勺红艳艳的油辣子,搅进早已凉透的粥里,直到整碗粥都变得红彤彤的。
他端起碗,呼噜呼噜几口就把那碗又辣又凉的粥灌进了肚子,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反而驱散了些许疲惫和烦闷。
麻利地收拾好碗筷,跟正在院里乖乖扎马步、温书的俩孩子打了声招呼,叶潭九便拎起墙角的旧背筐和短刀出了门。
在混沌之地,修仙是件顶奢侈也顶不划算的事。
一来灵气稀薄得像掺了水的酒,修炼起来事倍功半;二来这地方贫瘠得叮当响,灵石、丹药、符箓、功法秘籍……样样都缺,样样都贵得吓人。
故而这里的正经修士,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反之,魔修却像是雨后的狗尿苔,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这玩意儿一不看灵根天赋,门槛低得可怕,只要心够狠,是个人都能练;二不看条件,没钱没资源?没关系,只要心中有魔,在哪都能搞事情。
优点明显,但缺点更明显。
人族修炼魔功,就好比病人硬灌虎狼之药,初期固然是进展神速、一日千里,可过不了几年,种种反噬副作用找上门来,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非走投无路,或者有魔族大佬在背后撑腰,谁愿意受这份活罪?
混沌之地的魔修,十有**是前者。为了活下去,为了在这弱肉强食的地界挣个前程,甘愿押上后半辈子。
毕竟,不练,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
叶潭九自然不肯让叶紫树和叶三石沾这玩意儿。他咬着牙,掏空积蓄,才淘换来一本不知转了几道手的基础修仙功法,日日督促两个孩子练习,自己则拼了命地上山猎妖兽、采药草,给他们打根基,就盼着他们能真正踏上仙途。
万一……万一哪天自己真被这坑爹的系统折腾死了,他们俩好歹能相互扶持着,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活下去。
最近,叶潭九往山上跑得更勤了。眼瞅着俩孩子到了十二三岁,半大不小,该分房睡了。盖新房,置办家具,哪样不是钱?吃喝拉撒、读书练功,处处都要开销。他只能逼着自己更勤快点,能多挣几个铜板是几个铜板。
……
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初秋的阳光并不晒人,反而有种暖烘烘的感觉,让人直打瞌睡。
叶潭九昨晚睡得不踏实,这会子身上那股困劲全涌上来,眼皮沉得直打架。他用力咬了下腮帮子,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继续屏息凝神,眼神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一个杂草丛生的洞口。
一息。
两息。
……
日头稍斜,阳光打在叶潭九的侧脸上,闷出一层细密的薄汗,他却像尊石雕,纹丝不动。
来了!
洞口处的杂草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叶潭九眼神一凛,手臂肌肉瞬间绷紧,腕子一抖,短刀如一道黑色闪电疾射而出!
“嗖!”
破空声响起,短刀精准地没入草堆,那里立刻没了声息。
叶潭九这才起身,拨开草丛,拎起一只毛茸茸的后颈,咧了咧干裂的嘴唇。
是只栗子狐,可惜只有一条尾巴,比不上昨天那只罕见的四尾。
栗子狐算是混沌之地最常见也最实用的妖兽,栗色皮毛,食素,性情大多温顺,战力平平,但繁衍快,浑身是宝——妖丹、兽肉、皮毛、爪牙,都能换钱。不过多为一两条尾巴,三尾已是上品,攻击力也大大提升。
以叶潭九的修为,捕猎三尾栗子狐已经有些吃力了,更别四尾了。昨天也不知道是遭了谁的算计,把四尾栗子狐的痕迹气味布置成三尾的,这才让他看走了眼,一路追到那山洞里。
本来就算弄错了也没什么大事,直接离开就是。
可那四尾栗子狐不知怎么,突然发狂了,不仅力量暴涨,性情也变得凶残起来。逼得叶潭九把抠抠搜搜攒下的那点贴贴值全填了进去,还被系统坑得贷款升级。
最后栗子狐是搞定了,他自己也被那个系统惩罚折腾得半死不活。要不是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小少爷,恐怕真要交代在那儿。
火属性灵药……飞禽守护妖兽……
李阿爷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叶潭九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就凭自己现在这修为,对付个发狂的四尾栗子狐都能差点要了他的命,更何况守护妖兽?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还是长翅膀的!
他又不会飞!
叶潭九把手里的毛团子塞进背筐,烦躁地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糟心事都甩出去。
看看天色,瞧着离太阳下山还有些时候。叶潭九拨开齐膝的杂草灌木,继续往山里走。
今天收获实在一般,得多找点东西才行。
然而,他在山里兜兜转转了近一个时辰,背筐里只多了几株寻常药草,愣是连一头像样妖兽的影子都没瞧见。
不对劲啊!
叶潭九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里直犯嘀咕。这山头虽比不了焚天岭那种险地,但往日的妖兽也不少,栗子狐、刺猪之类的总能碰上几只。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快走到山里头了,还这么安静?
太阳渐渐西沉,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树影在地上拉得老长。山风一起,带着傍晚的凉意,吹得人汗毛倒竖。
时候不早了。
叶潭九卸下背筐扒拉两下,叹了口气,收获寥寥。不过打猎采药这事儿,本就七分看运气。
运气不好,空手而归都是常有的事,叶潭九也习惯了,利落地收拾好东西,抬脚准备下山。
咦?
头顶的光线陡然暗了下来。是要下雨了吗?叶潭九下意识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非乌云,而是一双几乎遮蔽了天空的翅膀!
是妖兽!飞禽妖兽!
叶潭九心头一凛,瞬间敛住全部声息,腰一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旁边一株巨大古树的阴影里,整个人紧紧贴着树干,用茂密的灌木丛遮盖自己的身形。
是遮天雕!
叶潭九心下恍然,难怪今天山里这么安静,原来是被这煞星清了场!
遮天雕,鸟如其名,双翼展开,可遮天蔽日。弯喙如钩,利爪如刀,性情凶残好斗。一旦锁定猎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直下,轻轻一啄一爪,猎物顿时皮开肉绽,再一使劲,当即碎成几段!
这种凶猛妖兽通常只在深山老林里活动,叶潭九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外围地界撞上。
被遮天雕盯上,绝无幸存之人。
叶潭九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大家伙只是路过,没发现他这只藏在草丛里的“小虫子”,赶紧飞走。
可天不遂人愿。
那遮天雕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在他藏身这片区域的上空久久盘旋,一圈又一圈地绕,一声接着一声地叫,就是不肯离开。
叶潭九心里骂街,却也没辙,只能屏住呼吸,跟它硬耗。
时间在一片死寂中缓慢流逝,夕阳终于彻底沉入地面,最后一缕天光也被夜幕吞噬。
最终,这场耐心的较量以遮天雕的落败而告终,它不耐地扑棱两下翅膀,发出一声不满的尖啸,带着那片令人窒息的阴影,朝着深山方向远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那煞星真的走了,叶潭九才扶着树干,慢慢直起身。蹲得太久,两条腿从大腿根到脚底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又麻又僵,活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钻来爬去,又酸又胀。
靠在树上缓了一会儿,等那阵要命的麻劲儿过去,叶潭九才从草丛里扒拉出藏好的背筐,决定抄条近路,赶紧下山。
天色已晚,夜幕低垂,家里俩小的肯定等急了。
这么一想,叶潭九立刻运转起体内的灵气,在渐浓的夜色和崎岖的山林间发力狂奔。两旁的树木草丛唰唰地向后倒退,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突然——
“唳——!”
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
叶潭九猛地抬头,循声望去。远处天际,那双熟悉的、遮天蔽日的巨翼,在昏暗的天光下依然清晰可辨!
阴魂不散!
叶潭九眯了眯眼,心里骂了一句。这扁毛畜生什么毛病?大老远从老巢跑出来溜达就算了,天都黑透了还不回去抱窝孵蛋?他懒得深究,估摸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它应该发现不了自己,于是埋下头,加快脚步继续往山下冲。
几息之后,眼看着就要冲出山林外围,踏上回家的土路了,叶潭九却猛地一个急刹车。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进他的脑海——
遮天雕习性群居,昼出夜归,十分恋巢。
是什么,能让一只遮天雕离开族群,独自在外徘徊不去,甚至……夜不归宿?
答案,呼之欲出。
是……灵药!
只有即将成熟、灵气四溢的高品阶灵药,才能让这等凶禽如此反常,如此执着!
叶潭九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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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小剧场——————————
慕曲楼(虚弱但倔强):“本少爷就是饿死,从这跳下去,也绝不吃你一口饭!”
叶潭九[哦哦哦]:不吃就不吃,求着你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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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暴躁病美人VS务实养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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