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觉得，面前的女官一定知道很多事。

只是不知道怎么让她开口。

另外两人也很着急，站在林衍旁边，使劲儿地用胳膊碰他，示意他再努力一下。

林衍思索片刻，道：“雏鹰教是什么时候开始在神社附近活动的？”

女官低着头，小声说：“从那名长老被杀开始……村子里就有些人陆陆续续加入了雏鹰教。”

长老被杀？

三人心中顿时一紧，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在圆桌上讨论的凶杀事件。

可林衍马上反应过来，圆桌上探讨的凶杀案，此时还没有发生。

难不成，长老已经被杀过很多次？

看来，这个村子也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林衍静静注视着女官，过了一会儿，他道：“既然如此，就多派些人出去，赶紧将这件事解决，下午便是继承仪式了，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差错。”

“是，我会再安排人手去处理的。”女官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两人的对话刚刚结束，外面就传来阵阵喧闹声，女官抬头，眉头皱紧地看着外面。

“抱歉，我出去看看。”

她这么说着，就提起衣摆，朝外走去。

女官刚一离开，三号就凑到林衍身旁，埋怨道：“你怎么不问问她，长老被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被杀？这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线索！”

“我知道。”林衍的语气很冷淡：“但是长老被杀，一定是件大事，不光神社里的人知道，村里的村民也一清二楚。你认为，我们穿走衣服的这三个人，会不知道这件事？”

当着女官的面儿问出来，跟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们三个人是假扮的，有什么区别？

三号被怼得说不出话，还是不服，小声嘀咕：“那怎么办？这么重要的线索，就眼睁睁看着它错过？”

他说话的功夫，林衍已经跟在女官身后走出了大殿。

外头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仔细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袍，却没戴面具的人，拎着一个塑料桶站在外面。

他朝着神社大殿怒骂道：“什么枭神，根本是个骗人的鬼东西！把我们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不让我们出去！穆家村所有的灾难，都是这个枭神带来的！”

“哈哈哈哈……这神社，里头的女官，都是他们用来享乐的工具！！骗子！全都是骗子！”

“长老满手都是罪孽，继承仪式根本不应该举行！！”

女官站在台阶上，面色铁青，指挥着旁边的人：“把这亵渎枭神的狂徒抓起来！”

人群中有人喊着：“他是雏鹰教的人！”“冒犯枭神，枭神会降怒我们的！”

然后一窝蜂而上，将闹事的那人抓住。

那人被按在地上，紧接着，人堆里一阵骚动，抓人的人一哄而散，仿佛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女官和林衍的角度，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官拎着衣袍，皱眉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干什么？快点把他抓起来！”

人群却惊慌地大喊着：“他**了！火！火！”

人群一哄而散，露出里面被包围的闹事者。他已经将塑料桶里的液体都倒在自己身上，随便点火，整个人便烧了起来。

剧烈的火焰中，男人发出痛苦的哀号，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伴随着他的动作，火苗越来越多，四周的人也被他吓退，离得更远了。

火光照着女官的脸，她的神色看上去更加冷凝。

一个人能燃烧多久呢？不过十几分钟，便失去了动静。

大殿前的空地上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

跟随而来的三号和五号看到这一幕，都表现得十分害怕，站在林衍身后，不肯上前。

女官的表情除了怒火，看不出其他，仿佛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比起对枭神的冒犯，一条生命的逝去微不足道。

她冷声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说完，转而看向林衍等人，表情缓和了不少：“大人，继承仪式马上开始，您也应该去做准备了。”

随着她话音落地，人群中有两个人挤了出来。

其中一个来到三号面前，对他道：“大人，马上就轮到您了，请随我来了。”

三号明显惶恐，看了看林衍，又看了看五号，慌张道：“我？轮到我了？我非去不可吗？”

来叫他的人面露惊讶：“大人，您的意思是……”

五号推了三号一把，催促道：“你赶紧去吧。”

别在这里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引起旁人怀疑来了。

就这样，三号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人走了。

紧接着，另外一个人来到五号面前，道：“请随我来。”

五号也很忐忑，拍了拍林衍的肩膀，示意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了，自己便跟着那人走了。

同伴们陆陆续续离开，多少给林衍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

他就站在一旁看着，女官指挥人将地上的焦尸抬走，又端来清水，一寸寸清洗大殿前的石板。

直到石板上除了水渍，什么都看不出来。

清理现场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女官和林衍两人。

女官转身回了大殿。

林衍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刚进大殿的门，女官的脸色便骤然一变，她反身一把拉下了林衍的面具，怒斥道：“你这个孽障！居然敢这样大摇大摆地混进神社！”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完全没想到会这样的林衍一时不防备，竟然真的被女官得逞。

意识到自己暴露的瞬间，林衍便朝着女官扑过去！他想阻止女官叫其他人过来，然而不等他行动，高大的石像后面，便走出许多穿着白袍子的人。

女官退后一步，进入他们的庇护范围，开始发号施令：“把他就地处决！”

林衍心中一惊，不知道这记忆中的“处决”是否真的会处决掉自己，他立刻放弃阻止女官的计划，掉头就跑！

还好离门口比较近，白袍人绕路的功夫，他便从大殿里逃出。

神社里的其他人好像还不知道大殿里发生的事情，见到林衍没戴面具，从里面出来，略带惊讶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

林衍立刻调转方向，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神社依山而建，大小建筑，错综复杂。

林衍却好像对这里复杂的地形十分熟悉，绕过一个拐弯，下意识就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走。

神社的人在后面紧追不舍，随着林衍跑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知道他是雏鹰教邪徒的人也越来越多，追他的队伍越发壮大。

林衍能选择的地方越来越少。

他被逼到墙角，左右查看，无路可退。

只有旁边一座假山，勉强遮住他的身体，没有让他马上暴露。

但那些人马上就要过来了，暴露只在一瞬之间。

就在这危急关头，林衍忽然灵光一闪。

他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不是明确地知道了什么事，而是一件埋藏在心底很久的事情，忽然在这个时候浮现，他近乎凭借着本能，绕到了假山后面。

那里有一个被杂草掩映的洞，看上去里面除了蚊子和蛇，什么都不会有。

然而林衍拔开覆盖在上面的杂草，里面黑黝黝的洞穴就这么暴露出来。

深不见底……通往不知名的方向。

假山外面，追他的人还在寻找着他的行踪，眼看越来越近，林衍一咬牙，弯腰进了那个洞。

在他钻进去后，山洞的杂草又恢复原状。

追踪林衍的人来到假山后面，什么都没看到。他扫了一眼，就回头跟自己的同伴说，这儿没人，去别的地方找。

而已经钻进洞穴的林衍，在下了两个台阶后，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乍一从光明的地方到黑暗的地方，双眼什么都看不清楚。

等视野恢复之后，他才发现，这底下的空间挺大的，通道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修建过。头顶都是用灰石砖砌成的穹顶，高度允许一个成年男子挺直身子，宽度大概能同时容纳三个人走过。

林衍沿着通道往里，拐了一个弯后，前方出现了光亮。

墙壁上开始出现壁灯，林衍凑上去看，是添加煤油燃烧的那种，灯的四周有明显被人挪动的痕迹，看上去，经常有人过来维护。

这是神社的地盘？

好像不是，追逐他的那群人，完全没有往假山里看一看的想法。

那就是不属于枭神教的其他势力建造的建筑？

目前在这个村子里，不属于枭神教的势力，好像只有那个什么……雏鹰教。

话说回来，这两个教派的名字还真是容易混淆。

不明情况的人听到这两个名字，恐怕会以为他们是一起的。

也许这正是他们的目的，混淆自己与枭神教的敌对关系，让村民们迷糊，不能在第一时间对他们产生敌意。

从这个角度来说，雏鹰教和枭神教的敌对关系，毋庸置疑。

还有之前在大殿门口**的那个人……

两边的关系，应该已经挺尖锐的了。

林衍走到通道的尽头，发现了一扇高大的木门。他仰头估测了一下高度，得有个两米五左右。

底下的空间竟然这么大……看上去，整座北山都被掏空了。

这样的规模，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枭神村……或者说穆家村，被封闭在这群山之间，已经有两百年的时间了。

难不成那场大火的成因，是在这两百年前，逐渐酝酿而成的？

可枭神只给了他们两天的记忆，就让他们找出原因……这真的能做到吗？

林衍停在木门前，没有马上去推门，而是将耳朵贴在上面，企图听里面的声音。

起初里面很安静，忽然响起脚步声，很轻，很急，两三步便来到了门口。

脚步的速度很快，不等林衍反应，门便打开，他被一只手拉进去，狠狠抵在墙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唔。”林衍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那人似乎认识林衍，更加用力将他往墙上摁，“说！”

林衍闷声道：“神殿的人在追我，我无处可逃，就跑到这里来了。”

那人烦躁道：“继任仪式马上就开始了，你跑到神殿去干什么？”

林衍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没什么停滞地开口：“他们发现宝珠被盗的线索了，你们不安全了！”

“什么？”

摁在林衍后脑上的手松开了，林衍立刻站直身子，回头看去，却见一个男人瞪着眼站在后面，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我们做得那么隐蔽，怎么会被发现。”

果然。

就是雏鹰教偷走了宝珠。

林衍揉着自己被抵疼的脸，道：“整个村子，除了你们，谁还会跟枭神教作对？”

男人脸色铁青。

林衍道：“放心吧，他们暂时还没找到这里……我只是想进去打探一点消息，继承仪式上，枭神会现身吧？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里走，观察着这个新的空间。

这里的陈设跟神社的大殿一模一样，只是所有东西全都是反的，枭神像的位置是空的，六座雕塑的位置竖着六根大理的柱子。

一切都让人感到颠倒、狂乱，随便看两眼，就觉得不适。

男人一直跟在林衍身旁，警惕地盯着他。

林衍的表情很自然，淡淡道：“你看我没用，不如想想继任仪式之后怎么办吧。”

“继任仪式？”男人唇角掀起一抹讥讽的笑，“你该不会真的认为那个什么仪式是真的吧？呵呵，枭神的赐福……枭神是什么东西？那是他们统治整个穆家村的借口！为了恐吓，不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真的吗？”林衍回过头，紧紧盯着男人的双眼：“那你离开过村子吗？那条河不宽，你肯定游得过去，过了河，继续往前走，你看到过其他人，和其他村庄吗？”

男人的脸色逐渐白了。

正如林衍所说，他曾经尝试过很多次。

无一例外，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走得太远，就会迷失在浓雾里，失去意识后，在村口醒来。

因为多次企图离开村庄，神社对他十分不满，惩罚他，把他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出去。

正是因为这种刺儿头的行为，他才会被雏鹰教盯上，进了雏鹰教，才发现原来这个地方不叫枭鹰村，叫穆家村。穆家村有很多人厌恶枭神，他们想离开这个世世代代囚困他们的地方，可一直找不到办法……

小小的一个村子，仿佛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照着追随枭神的人，和厌恶枭神的人。

世世代代，无休无止地纠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