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件事可以解释……”

寂静的房间里，林衍忽然开口。

众人一惊，目光瞬间落在林衍身上。

五号惊讶道：“你能解释如今的情况？”

林衍摇头，道：“解释四号提出的第二个问题。”

四号紧接着他的话头，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我们回到圆桌的事件节点和地点都很奇怪，按照逻辑，那个时间，我们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地点。”

林衍点头，道：“在我们第二次进入记忆之前，五号也曾经问过这个问题。我想问，记忆是什么？它是一幅画，还是一个箱子？”

“什么一幅画，一个箱子？”二号皱眉，“你想表达什么？”

五号恍然道：“我知道，一号的意思是想问，记忆是平面的，还是立体的？”

“是的。”林衍再次点头，“你们的记忆应该都是有时间维度的，有今天的，昨天的，也有前天的。假如我们生活在一个地方，一个与我们无关的人进入我们的记忆，那他就会在我们生活的地方，同时看到我们昨天、前天、大前天的记忆。或者说，他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由记忆拼凑起来的。”

“……”五号好像听懂了，却又更迷糊了。

四号眼底却掠过一丝微光。

林衍的话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难怪他觉得违和！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他所看到的，都是记忆拥有者，向他们开放的部分记忆。

一个由不同时间段信息，拼凑出来的故事。

四号悚然道：“那这不就意味着，继承仪式可能发生在昨天，也可能发生在前天，大前天？”

他们所见，长老被杀的案子，到底发生在什么年代？

林衍却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复杂，毕竟记忆的储存是有限的，一个人的寿命只有短短百年，越往前的记忆越模糊。我更倾向于，继承仪式就是发生在火灾前一天，死亡命案，也是发生在那一天。”

“但我们打探到的那些信息，看到的风景就不一定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离开记忆的契机。”

“什么？”五号一时没听懂。

林衍道：“枭神说，不能碰到上一次的自己……但你们确定，我们不能碰的，仅仅只是上一次的自己吗？”

他一句话把大家问蒙了，尤其是三号，他从一开始就没听懂这群人在讨论什么。

什么记忆的是画还是箱子，什么碰到的不是上一次的自己。

三号忍不住问：“不是上一次的自己是谁？”

林衍看了他一眼，“是记忆中的自己。”

“……啊？”三号艰难理解，最后还是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

四号却终于明白，一拍大腿：“那这样就能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在不合适的地点被传送出来了！”

“什么？什么？”二号急忙问道，“快点，解释一下。”

四号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怪我觉得不对劲，这样一来，我们掌握的确实不是完整的记忆，遇到记忆之外的自己……自然也会被传送出来。”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片刻后，变成呢喃，说的是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见指望不上他，二号便将目光落在林衍身上，催促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衍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线，道：“这是记忆主人的行动轨迹。”

他又在线上点了数个点，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入记忆的行动轨迹，从头到尾，都只读取了一部分记忆。”

然后他又在第一条线旁边，画了第二条歪歪扭扭的线。第二条线上，有许多跟第一条线交错的点，但它们都错过了他在第一条线上画的点。

林衍说：“我们虽然没有跟第一次进入记忆的自己相遇，但碰到了记忆主人原本的行动轨迹，在记忆中，我们，和主人都代表着同一个人，也就是枭神所说的，自己碰到了自己……所以，我们才会被传送出来。”

“啊……”二号这下终于明白了，感情在这个剧本里，“自己”这两个字，代表的有双重含义，一个是刻着编号的他们本身，第二个是故事里“柳月明”“穆康”等人……

他们遇到的并非编号的自己，而是自己所代表的角色。

二号艰难道：“也就是说……我之所以在半山腰结束回忆，是因为半山腰上有柳月明这个人，四号之所以在田野小屋结束记忆，是因为四号……四号代表着谁来着？”

四号道：“我代表许成材。”

“哦对。”二号道：“许成材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田野小屋。”

“可是，”二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半山腰和田野小屋都可以解释，但问题是……为什么三号和五号，会在神社碰到自己？而且，还是上午。”

解决一个问题，立马又有另外一个新的问题出现。

他们好像身处迷宫，不管怎么找，都没有正确的方向。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游戏，不应该是这么玩的。

林衍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们，好像有什么东西错了……

从头就错了。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一片安静中，遥远且缥缈的钟声响起，当——

缓缓地一声，唤回人们游离的神智。

四周平静的黑暗再次躁动起来。

三号眼底闪过一丝恐惧，“是、是枭神吗？”

黑暗没有应答，冰冷的黑色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脚底升起。

所有人都如坠冰窟。

死寂过后，黑色的人影再次出现在墙角。

他还是笼罩在斗篷和面具之下，高大的身材挡住房间的光源，阴影笼罩着每个人。

“你们好像已经看完了所有记忆，现在，有答案了吗？”

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质问着，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在每个人脖子上。

没有人说话，沉默在蔓延。

许久，三号吞了一口唾沫，忍不住道：“枭神，我们是得出一些答案，但……不知道是否正确。”

大概是因为三号的敬畏，枭神的态度居然缓和了不少。

他轻轻颔首，道：“你说吧。”

三号看了一眼其他人，发现没有人阻止他，便开始了他的推论。

“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我们可以知道，我们六个，都是枭鹰村的村民，我叫穆康，和柳月明是一对夫妻，穆小海是我们的女儿，她嫁给了一个叫许成材的人，但我不太赞同这桩婚事，对穆小海的态度很差。”

“除了穆小海，我们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哥哥叫穆珲，弟弟叫穆桐。在火灾的前一天，也就是继承仪式当日，我的妻子柳月明被选中成了长老候选人，但她没能顺利继任，而是在继任仪式当天被杀……”

前面的内容相对清晰，但后面疑点不少。

经历过一次枭神发怒的三号，对枭神充满敬畏，也不敢胡乱说下去。

枭神却似乎对这个故事十分感兴趣，语气甚至算得上是愉悦。

他催促道：“然后呢？”

三号慌乱地看了其他人一眼，没有人出来救他。

三号一咬牙，继续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神社也不能失去长老，他们立马推选出了第二个、第三个，只可惜那个跟枭神教作对的雏鹰教，一个都不放过，把所有候选人都杀了。”

“穆小海是他们选中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但她的似乎并不能让枭神满意，继任仪式第二天，天火降下……枭神、枭神……额，也许是天灾……枭神也没有出手帮助，枭鹰村就这样毁灭了，所有人都死了。”

这个故事离谱到连三号自己都不敢相信，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

当他赶鸭子上架，勉强将这个故事说完之后，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啪、啪、啪……”

忽然，枭神抬手，为他的故事鼓起掌来。

三号眼底闪过一丝期盼。

却听枭神说：“很好，你的故事编得很有趣，但你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三号下意识问道。

枭神道：“在一开始，吾就告诉过你们，面前的六份记忆，源自枭鹰村大火后的六名幸存者。”

三号还没有反应过来：“六名幸存者怎么……”

四号伸手，狠狠拽了他一下。

三号回头，撞上四号紧皱的眉头。

他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六名幸存者。

幸存者！！

他们六个人，谁都没有死！！

一瞬间，三号后背的所有汗毛，全都耸立起来。

他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难怪哪里不对……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可是，怎么会……”三号下意识问出。

他们分明看到了彼此的死亡，又怎么会是幸存者！

三号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个故事欺骗了。

看着玩家们陷入绝望，枭神似乎更高兴了。

他再次拍手，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而且，你们真的是你们认为的身份吗？”

留下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枭神的身影再次开始隐没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