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翠文与铁门

它竭力仰头奶声奶气地嚎了一声。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的左眼滴溜溜转着,越发符合龟田次郎的形象。再仔细看……居然是单眼皮。

难怪眼睛这么小。贺辞闻蹲在地上瞧着它一会哈欠一会懒腰,良久没有动作。

……它是哪来的?

这个箱子,明明是装馒头的没错。她还亲眼见证了过程。只是后头她跟着刘奶奶去拿了小推车,离开了一段时间。

貌似……没有全把箱子封上。

所以是这段时间里爬进去了?

将手塞进袋子里抵挡冷风侵袭,贺辞闻一脸认真。

之前,好像在哪听说刘奶奶家的狗生了一窝崽。不过,不是都送了人?

而这只,是因为丑地奇特所以没人要么。

贺辞闻微微抿起形状好看却干裂的嘴巴,再次端详了一阵,而后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她又忽然犯了难——怎么处理这只狗?

看样子应该一个月左右,放着不管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

带回去养……她自己都快活不成了,何况再添一张嘴。

况且……它是真的丑。

贺辞闻算不上多么以颜值看人和物,不然也不会淡定地穿着这一身不忍直视的衣服天天坦然穿梭在村子里。

然而即使她没这么在意外表,却还是不禁发自内心地有些抵触它的丑和猥琐。

这只狗的出现并没有唤起贺辞闻心底压根不存在的柔软。她只是淡淡思考它的来去。

半晌,她有了决定。

送回去。

先不在意刘奶奶到底要不要它这个问题,跟着她总比在自己这好。

贺辞闻心知肚明自己提供不了肉汤给它,更不提狗粮和一堆营养品。今时不同往日,她只是饭都吃不上的穷光蛋一个。

敲定下来,贺辞闻于是把那只昏昏欲睡的狗提溜起来放到门后,将东西全都搬了进去,而后再关上了门。

等她收拾好了,再把狗送过去。

院墙虽然破,但应付一只小狗已经足够了。忙着手上的事,贺辞闻不再管它,大致给它搭了一个圈顿了顿后放下半个馒头走开忙活去了。

这时的屋子里,夏清侯刚醒没多久。

初醒就闻到一股食物被煮熟的香气。他将垂下来的头发烦躁地捋一捋,而后靠着精壮有力的大长胳膊撑起了身体。

这会快九点了,窗帘一半拉着一半透出阳光,屋子里没那么黑暗。

夏清侯看了一圈,发现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被他扔在那个破的一无是处的瓦房里没带回来。

身上的单薄粗布麻衣显然不能抗拒这初春的寒凉,即使有太阳。

没有暖气,没有空调。

习惯已久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夏清侯支起腿,脸色不定。

好在他身体很强健,宽阔的太平洋肩一看就有力又不过于虎背熊腰。夏清侯适应了冷空气,而后就这么起身,穿上了千层底的布鞋。

那鞋子不是他的尺码,所以脚后跟拖在外头一大截。

作为神奇的48.5码船桨的拥有者,这双明显顶多就41码的布鞋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童鞋。

他高高垫着脚后跟,这才能不接触到满是泥土的砖地。

条件如此,夏清侯有心找一找洗漱用品,却在看到那孤零零的小搪瓷杯里插的一根光秃秃的牙刷后暂时放弃了。

胃在饥饿地吼叫。昨天的四个馒头根本只能当作点心。

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现在急需食物的填充。

嗅觉被发挥到最大限度,夏清侯顺着那味道,理所当然地进入了用木板隔起来的一席小空间。

入眼就是那口灶台,正散发着已经淡薄了的水汽,却还温热着有些温度,靠近了觉着围绕在身边的冷气都被驱散不少。

夏清侯闻着那味道,心里有些微犹豫,手上却没有停顿地由着肚子驱使掀开了锅盖。

一阵水汽铺面而来,暂时糊住了他的眼睛。等到烟雾散去了,夏清侯低头,这口不大的锅里安安分分地躺着四个半拳大的土豆。

锅里放了不少水,不过没那么烫人。他看着那不能再寒酸的四个土豆,深邃的凤眼眯了眯。

比起昨天看到的六个干巴馒头,今天的早饭从质和量上又下降了一个档次。

没有意外,这些应该是那个女人的早饭。

看这个样子,才熟了没多久。

夏清侯对于昨天自己私闯民宅并且还偷吃粮食的行径,总体来说不大想回忆。

太丢脸,以至于完全不符合他青城皇上皇的身份。

最为关键的,是还被一个以为是男人的女人抓包了。

他不爽地呼一口气,只觉得头大。

然而,人不可能不吃东西。夏清侯想起昨晚给的那一千,又有些心安理得。

不管如何也是给了钱的,即使借住,吃些东西也正常。这么着他淡定地拿起了一只土豆,极快地剥下皮两口吞下肚。

温热软糯的土豆泥算不上美味,里头甚至还带着些泥土的腥气。可顺着食道落进胃里时却让人觉得舒服,食物有一种魔力,填充胃的时候有时甚至能够一同填着心。夏清侯吃了这一个,没有犹豫地又连吞两个。

灶台边是一块块剥下来土豆皮。锅里还剩一个个头适中的。

他暂且停下了手上动作。

高大的男青年衣衫单薄地完全挡住了阳光,背对着的脸上是与幽暗环境一同的晦色。

看似冷傲的外表下,却是一片忍不住的x蛋。

作为一个身高194的宽肩窄腰逆天长腿且肌肉垒壁分明的20岁成年男性,这三个土豆和昨晚的四个馒头一样,只够塞牙缝。

他的肌肉天生存在,只需要通过后天锻炼就可以塑造地更为性感完美。因而没有特意为此增肌过,自然也没有暴饮暴食。

但,就单单说私底下的平时正常饭量,也得要两大盘。

显然,身处的环境下再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端出两大盘土豆。

……时间过去了三秒。夏清侯复杂骇人的目光终于还是从最后那个土豆身上移开了。

即使吃了这个,也一样饱不了,还不如留给那女人。

这时候的灶台后门响了响,传来一阵接连的重物落地声。

夏清侯顿了顿,而后上前打开了门。

看见的就是贺辞闻转身搬一大袋子什么东西的背影。目光微微往脚边看了看,四个箱子,其中有个敞开了,里面是用透明的塑料纸包裹的馒头。夏清侯立刻明白了。

她一大早出去应当是去买这些东西了。

帮,还是不帮。他漫不经心地思索。

夏清侯从不需要干这种活计,也没人敢求他帮忙干。

他是个一向没什么绅士风度的人。身边环绕的女人虽然多,但都得由着他性子。

不高兴了,一脚踢开都算常见。对待一堆漂亮女人都是如此,对于面前这个毫无姿色可言甚至让不少人觉得倒胃口的女人来说,他更没什么恻隐之心。

即使算是帮了他的忙解了一时之围,那他也给出了金钱上的谢礼。

夏清侯从来都是被伺候的那个。

于他来说,他出了钱,那她出力……心安理得。于是侧了侧身,大少爷的习性又忽然发挥,他一脸坦然地看着贺辞闻有些吃力地搬下大米。

贺辞闻从袋子底下拖着,尽量用胳膊完全环抱住粗壮的米袋,而后腰身手臂一同使力狠狠提股气快步搬到了门口。

她当然看到那个男人醒了,却没理会,更没有出声要求他帮忙。而是重复了一遍动作,将另一袋子米也依葫芦画瓢地搬了来。

悠闲依靠在门框上的夏清侯这时往后退了退。贺辞闻稍微缓了缓,而后将东西一股劲地搬到了里头,正好顺当地排列一溜在木板旁边。

做完这一切,她无视着夏清侯全程紧盯不落一秒的灼灼目光,两步上前掀开了锅盖,而后拿起已经有些凉的土豆剥皮吃下,将边上的皮一起收了起来扔进半米处的泔水桶里。

夏清侯也说不上为什么一直盯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眼见着她收掉了自己扔下的垃圾,不知为何有些突然的不自然。

不过这不自然也只维持了几秒。夏清侯靠在墙上,看着忙活着舀水进下水道的贺辞闻,说了今天两人间的第一句话:

“你…的名字是什么?”

贺辞闻舀水的动作不变,头也不抬淡淡道:

“昨天你听到了。”

“……”这是夏清侯平生遇到的第一个比他还拽的人。

前几例,坟头草已经三丈高。

然而即使是夏清侯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他耐下性子,竭力让自己的脸不那么冷:

“我是说全名。”

她用抹布擦灶台的动作一顿,而后一双漆黑无波的眼对上了他的,夏清侯为这古井似的眼窒了窒,而后听到了她语气冷然道出的全名:

“李翠文。”

这名字,倒是很符合她的形象。夏清侯暗道。

他停了一秒,目光里少了些探究。

他当然不会问出“你不好奇我的名字吗”式的蠢话。

胳膊将漏风的门往外再推了推,夏清侯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眉宇间的桀骜里带了些许不屑和不爽,极低沉的嗓音撩人更不服输:

“你好,我叫王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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