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果然消停了两天没再来骚扰。
贺辞闻估摸着,那框子洋芋种子怎么也没有五十块,八成又是她漫天要价大开口。
凭着对之前那些东西的估算,贺辞闻心里大约对陈老太要钱的功夫有“”了底。
在这这么久,虽然不爱出门,但也大致地理清了这发财村的人的关系 。
她直着背,垂头给夏清侯重新缝袄子。
“刺啦——”
这角刚缝上,另一角又崩裂了,白生生的棉花欢腾地在空气里荡悠。
夏清侯半躺在小小的老交椅上翘着长腿,本还算吃饱后的闲适,这会却在一旁看得逐渐暴躁,眉心紧紧地拧起来。
不得不说,李翠文这人,相当明白分寸与对等的。
他摒弃之前的不愉快帮了忙,她也不白占便宜。重新找出了布和棉花开始做衣服。
就是做的,确实惨不忍睹。
就这?
夏清侯心里冷嗤。
拿剪刀的架势恐怕比他一个男人还生疏。
这女人先头确实没骗他。是真不会。
她身上的袄子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了。
针脚版式都齐整,颤颤巍巍半天穿了线一板一眼地缝,缝了没几厘米就歪了线。布怎么都对不上,一看就知道剪的也大小不一。
他的耐心耗尽了,右手一把抓住左袖子里蹦出来的棉花大力往里塞了塞,冷着脸:
“不用做了。你告诉我你这身在哪买的就成。”
贺辞闻贴着墙,闻言放了手里的东西,摩了摩挲手指上扎出来地针眼,看向脸相当臭的王铁门,瘫着脸: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买?”
夏清侯又刷一下往袖子里塞棉花,没好气:
“不然呢?我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贺辞闻又看了眼棉花掉地差不多的左半身,沉默了三秒。
“可以,但是得等。”
“等多久。”
“不知道。”贺辞闻撑着交椅背转过去,轻飘飘留下三个字荡到男人耳朵边上。
“…你?”夏清侯起身,一刹那觉得她在故意玩他。
“之前和你说过,时间短不了。”
她走到了厨房里,揭开了锅盖又小心着伤口看了看堆在一起的馒头,又一次沉默。
“真能吃。”
·
第二天一早贺辞闻去了趟织女奶奶那。
见她来了,老奶奶挺高兴。
“阿文,又要买东西啊?”
贺辞闻点点头,开门见山:
“奶奶,我想要一套春冬穿的棉袄,要大号的。你这还能有比我身上大的么。”
织女奶奶上下扫了她一眼,见这女娃脸色比上回来的还差些,上手就拉了她进门,想了想点头:
“你这个身型的,我还有一件红牡丹的,配个黑裤子可以吧?就是花色不如你这个好看,你要不要?我给你打折,一套八十卖给你!”
粗粝的老朽的手拉上贺辞闻的,牛奶奶极为和颜悦色地拍了拍贺辞闻的手掌心。
送上来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任谁都不能冷脸。
贺辞闻点点头:“还有更大两个码的吗?”
这就为难了。
牛奶奶摇头,“要这么大的干什么?穿上去空落落地,灌风,多冷啊。 ”
贺辞闻犹豫了下,要不要把夏清侯那事说一下得个体谅,转念暗道太蠢了没必要,于是板正着黑黄的脸,墨一样的眸子认认真真:
“有用的。多套几件在里面暖和些。我就要这样的,没有的话,奶奶帮我改一下可以么?”
她本想问一问做一套要多久,临了还是没说。
早点弄完早点给那人带回去吧,省的等太久。
初春确实冷。
牛奶奶啧啧摇头,却也不拒绝:
“行行!”
说罢就拽着贺辞闻去到里间,翻找出说的衣裳,又按照着贺辞闻的意思拆了线哗啦哗啦踩着缝纫机重新改了一通。
缝纫机老旧,只有三个“凤凰牌”大金字明晃晃地亮在人眼前。
贺辞闻从没见过这样子的机器,不由觉得新奇,就这么站着看完了全程。
拆线,加布,补棉。
老式的机器嘎吱嘎吱地响,很有点意思。
牛奶奶做东西的手法很是熟练,半个小时就改好了。
贺辞闻付了钱,依旧是八十块,拎着东西便离开。
许是因为赚了她不少钱所以不好意思,牛奶奶瞧了眼贺辞闻干巴巴瘦瘪下来的脸,咂了咂舌,转身利索地从厨房里拿了几块塑料袋包的不知名东西一并给了她,送出门还不忘打招呼:
“常来啊!”
贺辞闻点头,道谢后顺着小路离开。
正拎着塑料袋快走上回自家的路时,忽的想起前天陈老太那事,于是干净利落地转了个方向,拔了根树杈子去了她家后田里,挺着被蹲下,chuachuachua,挖了十几个大土豆拍干净了土,把泥巴盖上后又伸着胳膊拔光了一丛韭菜,顺带扯了两颗小卷心菜放进塑料袋里,鼓囊囊沉甸甸地继续走了。
回去的路上,贺辞闻难得牵扯了两下嘴角。
偷菜,“真爽。”
回去的路上没遇到什么乡里乡亲,她忘了眼挺远的河边,见一群老头老太一人一个小板凳矮瓜似的排排坐着嗑瓜子,顿了下悄悄支起耳朵往那去了去躲在一幢院子后头听他们大声聊天:
“昨天看的那个什么电视,说的那什么特别有钱的城市,叫什么s市,找人呢!”
“我也看见了,不晓得找什么人,也不描述个相貌模样,那什么野鸡电视台播了好几次呢。说的找到了给赏金,哦哟,这个年代又不是几十年前,科技这么发达了,大老板都找不到人别说我们这些小百姓哦…”
“不管他,立春过了,我家外孙说的从米国那什么大学也毕业了,闺女说要回来一起看看我们两口子呢…哈哈,哎呀,没多厉害,就是小子会念书,天生聪明,哎哎,你孙子孙女也不差的…”
贺辞闻的手一瞬紧了。
蓦地,她放松身体,转身往回走。
这地方的老人家芝麻大的事都可以记清楚,饭后交流算是民俗。
不管交流什么,总之就是要七嘴八舌地说话。
s市。
找人。
不会是,大哥让地方电视台那么干的?
这事不能弄到省级台里去,所以挑了附属小台插播?
这地方,说离s市远,其实不远。
相反地,s市曾经是这个省剥离出来的城市,都讲吴语,习俗也相似。
只是这个地方很小,全都是留守老人,许多人早在几代前迁走了祖籍,所以越来越荒芜,无人问津。
她找到这地方一样费了不少的力气。
…可怎么想,这事都不像是大哥干的出来的。
他那么沉稳冷静,不至于失去分寸。
虽然从老人家的谈话里能知道只是插播了一条找人,没有信息,但这本身就不是给普通民众看的。
…是给,那些想巴结家里的人看的。
让他们,一起来找。
很可能她跑路的事情在那圈子里已经传开了,所以大哥干脆不瞒,任由别人来摸路。
贺辞闻倏地头疼。
转念想想,才得了些安慰。
这儿的老人没有一个会流利使用智能手机,许多人不会打字,仅仅凭借口述,而她现在又是这么一副鬼样子,谁也看不出来。
不怕。
她定了心,继续往回走。
·
夏清侯把狗揪过来玩了会,小崽子刚欢喜地要舔他,下一刻就被扔回了地上。
俊美的青年嫌弃极了:
“陪你玩玩是我心善,还想把口水往我身上抹?头给你拧了。”
他站起身,继续打量这院子。看了一圈又一圈,实在是找不到能发现什么的地方了,于是又百无聊赖地躺下。
夏清侯脑子里浮着那女人的脸。
真丑。
他面无表情地想,但这人做事可真是有规矩也有计较。
不好糊弄。
穷得几天啃馒头屑喝白水,他心烦意乱,已经在快要随时爆发的边缘徘徊。
走的时候那一酒窖的酒恐怕都被毁了,好好的游轮就这么扔下不管。
再家大业大,也一阵肉疼。
何况,该死的人没死,反而让他陷入困境里。
真是…他撑着身体,露出来的左胳膊肌肉遒劲地隆起来,线条极为好看。
不知道柏青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集团里的那一堆事…还有他老年痴呆一样喜欢发疯的老子和一堆觊觎董事位置多年的老狗。
后妈,亲妈,亲爸,老爷子老奶奶,这么一堆人交织在一起,织出一张喋喋不休密密麻麻的网。
他才刚毕业半年不到,就开始急着张罗婚事。
夏清侯想到这些,脸色冷的能结霜。
算了,还不如呆在这。
好歹讨人厌的只有一个,真要回去了得面对一堆。
大少爷抽了长贺辞闻放在家里的厕所纸,拧了把鼻子。
粗粝的质感在鼻尖滑动,夏清侯一边擤一边冷脸。
擤完了,鼻尖红了一撮。
他禁不住看着手里的纸骂了一句:
“就这?屁股都能蹭破了。”
满肚子的不爽甚至没处发泄,他看眼摇摇欲坠的门和七零八落的院墙,干脆起来照着自己大学里干过的实地工程课一点点地垒砖,暂时性搭高了墙壁。
贺辞闻回来时有些惊讶。
那人居然会动手干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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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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