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沈卓凡这样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的恶劣？
苏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抿着唇换了拖鞋，径直走到书房，将余藐与物理有关的书籍和习题册一股脑装进袋子里，然后拿到客厅交给沈卓凡，“余藐的练习册在这里。”
沈卓凡掀起眼皮，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垂着的眼皮遮住了眼里的谴责，那只拎着袋子伸向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泛白。
沈卓凡的唇角微微扬起来，一副好脾气的做派，伸出金尊玉贵的手轻轻勾走她手里的袋子，手指状似无意地碰到她的手背，“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苏澜如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敛下睫毛，微微侧身拉开与他的距离，“这会余藐该等急了，我就不送你了。”
沈卓凡知道搅乱了她的约会，此刻她肯定已经怒火中绕，便也不再过多纠缠，顺着话音起身，高大的身材遮挡住了头顶的灯光，影子将苏澜笼罩住了，像是将她抱在怀里一般，他很满意此刻的效果，微微倾身：“那么，苏老师，晚安。”
他靠得太近，吐出的气吹到她的脸上，苏澜小幅度往后退了半步，侧开脸避开与他面对面，“嗯。”
沈卓凡露出谦谦君子的笑容，转身走了。
门关上不久，蒋新伟的电话就来了。
“苏老师，你到家了吗？”
与沈卓凡相比，蒋新伟正常多了，苏澜呼出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我到了，谢谢你的关心。”
“事情处理完了吗？”就在两人快要陷入沉默时，蒋新伟挑起了另一个话头。
“就是帮人找点资料罢了，已经忙完了。”苏澜坐到沙发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会觉得有点遗憾，没能和你们一起玩到明天。”
说罢，苏澜又补充了一句，“这还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露营呢。”
苏澜一直是成熟稳重的，这话带了一点孩子气，蒋新伟原先那点因为她中途离席而产生的不快瞬间消散了，“我看你搭帐篷那么熟练，还以为你经常露营呢。”说着，蒋新伟语气轻快起来，开始对她进行下一次邀约，“我们下个月还有一次露营，在一个新开放的露营基地，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
“怎么会介意呢，你肯带我去，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哈哈，那就这样说定了，出发前我提前给你说。”
“好啊。”
两人认识不久，本质也不是话多的人，说到这里已经找不到话说了，好在蒋新伟情商够高，以一句“你来回奔波也累了，赶紧洗个澡休息吧”结束了两人没话找话的尴尬。
苏澜原本的好心情因为沈卓凡而破坏，她闭着眼往后靠了靠，臀部却压到了一个硬物，她略皱眉，伸手去身后一摸，摸到了长方体的金属物质，将东西拿到眼前，才发现是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拿在手里还有点沉。
苏澜打开盖子，“叮”地一声，声音异常清脆。苏澜不懂打火机的牌子，但触碰着侧面柱状防滑拨轮，再看着机身精妙的设计工艺，料想这个打火机价值不菲。
她拉开抽屉原本想把打火机放进去，迟疑了一下，她还是起身去卧室拿出了一个空了的盒子将它放进去用胶带封好，送到了楼下的门卫那里。
——
沈卓凡回家后，把练习册甩给余藐，边上楼边说，“先去做，不会再来问我。”
这是什么狗屎脾气啊，又不高兴了。
余藐看着二楼关上的房门，摸了摸鼻子默默回房复习去了。
做物理就是枯燥，余藐做到考察滑动摩擦力和静摩擦力的大题，做完第一问，第二问便卡壳了，她咬着笔头，想起物理老师讲过类似的题型，当时她嫌黑板上的字难抄，偷偷用手机拍了照片。
她摸出手机开始找照片，划拉了一下，在几千张照片里愣是没找到那张照片，她退出相册，打算进微信的文件传输助手里看看。点进微信，不由自主便滑到了朋友圈，余藐一边鄙视自己的自制力差，一边开始愉快地刷起了朋友圈。
刷到一半，她发现八百年不发朋友圈的某人竟然有了动态，他发了一张星空下帐篷的图片，配文是一个比着耶的手势图。余藐放大了图片，看了几分钟，在帐篷里看到露出一角的粉蓝色书包。
那是个女生背的包包，余藐断定。
余藐再仔细扫了一眼，这条朋友圈下面，桃心后面跟着苏老师孤零零的头像。
苏老师居然认识程灏？今晚苏老师是去露营的，和程灏去的会不会是一个地方？如果是，那么她一定看到了这个女士书包的主人。
余藐戳进苏澜的微信，正准备问话，却看到时间已经很晚了，叹了口气又退出来。这下好了，题也刷不进去了。
第二天，余藐被阿姨叫醒道餐厅吃早餐时，眼底的黑眼圈明显得沈卓凡一眼就看到了，挑眉问道：“昨晚几点睡的？”
余藐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不记得了。”
大概没想到她怎么拼，沈卓凡微微皱眉，“劳逸结合才能提高效率，一味的题海战术，只会过多消耗你的精力。”
余藐心虚地点点头，闷头就开始喝粥。
“有哪些题不会？昨晚也没见你问。”
“确实有几道，不过我打算自己再琢磨下。”余藐勉强喝了半碗粥便没了胃口，转向沈卓凡道：“我今天想去苏老师家做题。”
对上沈卓凡疑惑的眼神，余藐胡诌了理由，“在苏老师家书房做作业习惯了，她家的书桌比较好用。”
沈卓凡冷淡地看着对面没精打采的外甥女，喝完最后一口粥，原本想狠刹一下她挑剔的毛病，不让她去，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你苏老师在家吗，你就嚷着要去人家。”
“刚才我发微信问了，她说在的。”
沈卓凡点点头，“自己打车过去，我这几天有事不在家，不会的题拍照给我。”
——
余藐到时，苏澜正好打扫完卫生，空气还漂浮着淡淡的柠檬香。
原本今天她是打算和蒋新伟一起露营的，所以她推掉了好友徐雨薇逛街的邀约，哪里想到因为一本练习册，打乱了她整个周末的计划，早上起来她再约徐雨薇，然而人家已经和老公去郊区垂钓去了。
所以当余藐早上发微信问她是否在家，她准备过来做作业时，苏澜没有拒绝她。和沈卓凡比起来，其实余藐好相处得多，周末有她在，她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吃过早餐了吗？”忙了一早上，苏澜打了一些豆浆，顺便递给余藐一杯。
“吃过了，苏老师还没吃吗？”余藐把书包放下，接过豆浆，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还没呢。”苏澜这会累得不想自己做了，拿出外卖软件划拉了一下，凑到余藐面前，“想吃什么？再吃一点？”
余藐抿了一口豆浆，“我在舅舅吃了才过来的，下巴以下都是食物，不能再吃了。”
下巴以下都是食物？
这个形容倒是新鲜，苏澜不由得弯了弯唇，“那行，你去做题吧。”
余藐坐在餐桌不动，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喃喃自语道：“好些物理题都不会，要是我以前的家教还在就好了。”
“你还请过家教？”苏澜随口一问。
“请了两年多，后来他毕业忙着找工作，就从我家辞职了。”余藐说了一会，垂下漂亮的眼睫，叹息道：“要是他没辞职，我周一的物理竞赛一定能拿奖。”
“这么厉害啊。”苏澜听出了些兴趣，难得小姑娘这么认可一个人，想必是真的有过人之处。
“是啊，他就是因为高中时物理竞赛一等奖保送到沪大的。”余藐说起那位家教老师来，眼里闪动着崇拜的光芒，说罢还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递到苏澜面前，“而且人家长得还巨帅。”
看来长得帅才是关键。
苏澜忍俊不禁地低下头去看照片，余藐手机里的人应该是偷拍，面容有些糊，但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到帅气的五官，苏澜仔细一看这人还有些面熟，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昨晚不会扎帐篷的男孩程灏么，“原来你的物理家教是他。”
余藐顿了一下，才漫不经心道：“苏老师认识？”
“一面之缘而已，昨晚我们一起露营，他和女朋友不会扎帐篷，我过去帮了他们一下。”说到这里，苏澜突然笑了起来，“他物理这么厉害，居然不会扎帐篷，看来上苍还是公平的哈，给他了样貌和智慧，却收走了他的动手能力。”
……他和女朋友不会扎帐篷……
苏澜说了一推余藐都没听进去，就这句话反复在脑海盘旋，她连笑都勉强不来，低声道：“他女朋友漂亮吗？”
嗯？苏澜这才注意到余藐的表情变了，即便她努力掩饰，但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还不具备不动声色的能力。
苏澜斟酌了一下语句，状似随意地说，“唔，还行吧，我没怎么看仔细。”
还行吧？
余藐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起码不是啥大美女，不然也不能用还行来形容吧？程灏什么眼光啊？
不过，苏老师都看清程灏的长相了，会没看清他女朋友？余藐有些轻松的心情瞬间又沉重下去，苏老师之所以下意识撒谎，还说自己没看清，就说明那女生肯定很漂亮。
余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苏澜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或许她应该实话实说很漂亮？到底是一家人，余藐和沈卓凡的心思一样难以琢磨。
“你不是说要去做题吗？”苏澜轻咳一声，试图将偏离主题的话题拉回来，“不会的，你可以问你舅舅嘛，他在国外上学时不是专攻物理么？”
“说的也是。”余藐将喝了一半的豆浆放到桌上，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苏老师，那我做题去啦。”
看着小姑娘假装若无其事的背影，苏澜微微叹息了一声，难怪前阵子这丫头又是逃学又是不好好考试的，原来症结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