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忍者神龟

源城的夏天总带着股灼人的韧劲,蝉鸣把空气搅得沸反盈天。

迟渐猛地睁开眼时,阳光正透过深蓝色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割出几道金晃晃的亮线,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金粉。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发梢还带着刚睡醒的凌乱卷翘。

他趴在床边围着做思想准备,昨晚看鬼片时试探床底有没有鬼,一脚踹进去就再没管过。

“咚咚咚”

敲门声准时响起,带着某种刻意放轻的温婉:“小迟,醒了吗?”

迟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这声音他听了两年,还是觉得像含着块化不开的糖,齁。

门把手转动的轻响后,是锁芯卡住的钝音。

他瞥了眼反锁的锁扣,慢悠悠地坐起来:“进不来”

门外沉默片刻,传来林芩带着笑意的声音:“是我忘了,你总爱锁门”

迟渐没接话,赤脚踩在地板上找拖鞋。

阳光从窗帘缝里斜斜地打过来,在他脚边投下细长的光斑,像根被拉长的橡皮筋。

拧开门把手,林芩正站在走廊里。

她穿了条月白色的长裙,裙摆垂到脚踝,风从楼梯口灌进来,掀起裙角露出纤细的脚踝。

微卷的长发用根珍珠发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贴在颈侧,衬得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愈发剔透。

“醒啦?”她莞尔一笑,“今天起得比平时晚了半小时”

迟渐径直走向洗手间,冷水拍在脸上时,听见林芩在身后说:“分班表贴校门口公告栏了,我早上路过看了眼,你在十七班”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十七班,理科重点班,意料之中。

“小野在楼下等你,说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芩的声音隔着扇门,依旧清晰,“明天就正式开学了,最后一天放松放松也好”

迟渐关了水龙头,水声停了,空气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他知道林芩是好意,甚至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地讨好,但他就是没办法对她笑脸相迎。

每次看到这张年轻漂亮的脸,他总会想起他妈生前的模样,想起他爸在葬礼后不到一年就带她回家时,眼里那种久违的光彩。

“知道了”他含糊地应了声,兜里手机在震动,他边找衣服边接电话,并未看清备注,“谁啊”

“你三太爷爷死了”

迟渐皱眉:“诈骗电话?去你妈的你三太爷才死了你全家都在奈何桥排号”

说罢毫不犹豫挂掉电话,死什么死,他连三太爷都没有怎么就死上了。

屏幕一个“爸”字赫然在目。

等他收拾好下楼的时候姜野正捧着手机激烈打字,身上花里胡哨的短T格外扎眼,像街边四处游荡的小混混。

他听见动静抬头,“我滴个娘嘞你可算下来了!再晚点场子要关了”

迟渐顺手摸了摸在脚下跟着他的一只身段健硕的大型德牧,“你穿这身太帅了我一下在楼上看呆了”

“真的吗!”姜野激动起来,拉着他的肩就要往自己胸前的抽象胸肌简笔画面前凑:“终于有人懂我了!让你看看男人的特征!”

迟渐甩开他,“什么场子?”

“新开的电竞馆啊!”姜野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胳膊,“上周就跟你说了,今天开业免费玩三小时!”

迟渐直起身,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不去了,我得去趟医院”

姜野脸上的兴奋瞬间垮掉:“去医院干嘛?你出啥毛病了?”

“不是”迟渐踢了踢台阶,“我三太爷没了”

“三太爷?”姜野愣了愣,“你啥时候冒出来个三太爷?”

迟渐也想知道,天上掉馅饼的事,他只在小说里见过。

“是你太爷爷的私生子,早年断了联系,前几年才找回来的”迟卫争顿了顿,“他留了遗嘱,名下所有东西都给你”

现在站在医院住院部楼下,看着楼顶上“市第一人民医院”几个红色大字,迟渐突然觉得这馅饼可能是铁做的,砸下来能把人砸个半死。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老人特有的腐朽气味。

床上的老人已经被盖了白布,只露出花白的头顶。

迟渐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迟卫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进去看看吧,好歹是长辈”

迟渐咬了咬下唇,挪着步子走到床边。白布下的人轮廓瘦小,像个缩水的玩偶。

他想起他爸的话,这位三太爷年轻时经商,攒下不少家业,晚年却孑然一身,住的老房子还是迟家早年接济的。

“遗嘱是律师公证过的”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房产、存款,还有些收藏品,都归你”

迟渐没回头:“为什么是我?”

父亲沉默了片刻:“他说……看你顺眼”

这理由荒唐得可笑。

迟渐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外走。

经过走廊时,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金属托盘上的针头闪着寒光。

横财来得不明不白,多半是要折寿的。

“小迟”父亲追出来,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他留的钥匙,老房子在城南那边,你有空去看看吧”

迟渐接过信封,纸张边缘磨得有些毛糙。

他捏了捏,里面除了钥匙,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我先回去了”他把信封塞进裤兜,转身就走。

离开遮阳地,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姜野还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赶紧递过一瓶冰水:“怎么样了?”

迟渐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他打了个哆嗦:“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瘆人”

“何止瘆人,简直离谱!”姜野咋咋舌,“平白无故多了笔遗产,换我我得失眠好几天”

迟渐靠在墙上,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你说,会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别瞎想!”姜野拍了他一巴掌,“说不定是你三太爷年轻时风流债太多,就你这一个看得上眼的晚辈呢?”

迟渐白了他一眼:“滚蛋”

虽然嘴上骂着,心里却松了些。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哪有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事。

他正准备跟姜野去“畅玩电竞馆”,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

“喂?”

“是迟渐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听起来有些耳熟。

迟渐皱了皱眉:“你是?”

“我是林芩啊”对方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你爸说你在医院,是不是不舒服?我煲了汤,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迟渐顿了顿,“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姜野冲他挤眉弄眼:“你后妈?可以啊,挺关心你的”

迟渐没说话,抬脚往公交站走。

他其实知道林芩不坏,甚至可以说做得很好。

她从不像电视剧里的后妈那样争风吃醋,对他父亲体贴,对他也总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记得他不吃的东西,每次做饭都特意分开盛。

但有些坎,不是说跨就能跨过去的。

他回了房间,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倒在床上。

除了一串钥匙,还有个小小的红布包。

打开红布包,里面是枚银色的戒指,样式很简单,上面刻着个“渐”字。

迟渐捏着戒指对着光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他把戒指放回布包里,塞进抽屉深处。

不管这玩意儿怎么来的,先放着再说。

翌日清晨,迟渐是被闹钟叫醒的。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把玻璃打湿了一片。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红布包还在,钥匙也在,看来不是做梦。

洗漱完下楼,林芩已经做好了早餐。煎蛋、牛奶、三明治,摆得整整齐齐。

“今天下雨,路上慢点”林芩递过一把伞,“校牌别忘带了,听说你们班班主任查得严。”

迟渐接过伞:“知道了”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昨天……谢谢”

林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快走吧,别迟到了”

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时,姜野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单手捏着自行车车把侧头跟他打招呼:“哟”

“哟”迟渐也象征性抬了下头看他。

“切克闹”姜野注意到迟渐胸前没有黑色牌子,吓了一跳:“我去渐儿啊你校牌呢?”

迟渐抬手,手掌向下,校牌挂在手指上来回摇晃,“谁有你那么蠢一周在校五天四天不拿校牌”

刚说罢就有值周学生来问迟渐校牌,迟渐想着又是一个瞎子,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就要继续往进去走,“你瞎吗?”

书包带被人扯住,他皱了皱眉回头与这个瞎子高挑少年对上视线,拽了拽书包发现纹丝不动,不得不向对方展示校牌:“你瞎还是找茬?”

值周生是个比他高半颗头的男生,狭长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眉骨突出,很标准的长相。

看样子和他同一届,校服穿得一丝不苟,拉链拉到顶,衬得脖颈线条格外清晰。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脖子上挂着个蓝色牌子上面写着“值周生”三个大字。

拿着本子的手骨节分明,其主人正面色淡漠的看着他道:“同学,校牌挂脖子上,还有”他视线下移落在迟渐手臂上:“校服穿戴整齐”

天气闷的缘故,迟渐两只手臂袖子扯到了手肘,拉链大开,里面的黑T恤领口大敞着,锁骨裸露,他见男生视线在他脖子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开。

迟渐心中默念了两遍开学第一天,然后挂上校牌拉上拉链,去扯书包结果还是纹丝不动,他抬眸,大有一种“你再惹老子别怪我当众揍你”的模样。

男生见他这副模样,挑了挑眉松开手:“袖子”。

迟渐当然是没理他的,提着早餐大步流星的转头就走。

班门还没踏进去,哄闹声就先行入耳。

“小迟迟!这儿!”进班门后后排有人朝他挥了挥手。

除了陆晓也没人这么叫他了,刚过去就听他叫唤:“坐这儿坐这儿,我特地早来了一节课的时间就是为了给咱几个占个风水宝地,这里视线隐蔽还通风,怎么样?”

“挺好的”迟渐坐下,把早餐放桌子上任他们挑:“之前答应你们的,挑吧”

“这么多,不浪费吗”陆晓扒拉着翻找有什么好吃的。

姜野一反常态坐着没动,迟渐看过去:“哪儿能呢?有姜野这个猪只可能少不可能多,是吧?姜、野?”

姜野干笑两声,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他临阵逃脱的事情,班主任适时走进来,是个中年男人,标准的地中海啤酒肚横纹短袖,一看就是标准理科教师装扮。

“来来来,上来几个人把这些书发了,新学期新气象,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昂,叫我老张就行,我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要知道……”

迟渐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哪年开学都是这种说辞,无聊的跟着那俩上去发书。

捆书的带子像铁,根本解不开,他只得求助问谁有剪刀,有个离他一个走廊的男生举了下手。

对于这个手很好看的同学迟渐很感兴趣,一眯眼,果不其然。他气定神悠走过去:“同学,看来开学第一天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卖自己班了”

说着准备去拿剪刀,谁知还没碰到,剪刀就被男生按住,他抬眸,见那人扫了一眼他的校牌,薄唇轻启:“迟同学,在这之前我们还不是同学,扯什么关系?”

迟渐盯着他还想说点什么,但那人蓦地松开手,看起来早已置身事外,见他不走,指骨轻敲了下桌子,冷眼看他。

迟渐咬牙:开学第一天,我忍。

随后的发书路上,发到纪珩那里时他总会故意把书往桌上一砸,发出巨大声响。

纪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没说话。

迟渐觉得有点没意思,转身走了。

眼见着迟渐走远,前面的人转过身看他:“我去,这才第一天啊,你就要跟这个少爷开炮了?”

“少爷?”纪珩微微挑眉,垂眼靠在椅子上玩手机,“没”

“迟渐这人就这样”蒋隅好整以暇的一手按他桌子上,被凉凉扫了一眼后又赶忙移开爪子,“少爷脾气大的很”

这人他上学期听说过,大名远扬,翻墙逃课打架桩桩件件都是代表,现在还能在学校纯是在于学习好加上能说会道。

“你不记得他了?”蒋隅扫了他一眼,观察着神色,“真一点印象都没了?”

他皱眉,心里莫名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怎么?”

蒋隅看着他:“这位就是之前你说感觉****的实际性格很欠屁崩的那个”

“……”纪珩没说话,他又看了一眼正激情发书的迟渐,拧开冰镇矿泉水默默灌了口,毫无波澜继续开口:“实话”

“……”

迟渐打了个喷嚏,坐了回去:“谁骂我”

姜野本来在偷瞟,被迟渐一看立马坐直了:“不是哥你看我干啥?我可没骂你啊”

应该发书灰尘太多了吧。迟渐没理,埋头整理桌子上的书,太多了,还全是灰,迟渐要崩溃了,黑白的校服上很快沾上灰尘。

他余光向周围扫了一圈,沾了灰的手指精准瞄准姜野的校服。

“我操!迟渐你有病你绝对有病!”

陆晓原本还在笑他,然后自己也挨了一下,“我操!姜野你有病你绝对有病!”

中午放学迟渐给陆晓和姜野一人一巴掌叫醒,一出教室热浪扑面而来,教室有俩空调根本不存在热这个问题,但一出门就像进了火炉。

姜野站门口要进不进要出不出的:“我能抱着空调走吗?”

但一看到食堂的门他就像充满电般拉着另外俩人往食堂冲。

“快点快点,去晚了糖醋排骨就没了!”

刚出教学楼,就见纪珩站在不远处,身边还跟着个小女孩。

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个小辫子,正仰着头跟纪珩说话。

“那是他妹?”姜野捅了捅迟渐,“长得还挺可爱”

迟渐没说话,他对纪珩没什么好感,昨天在校门口被刁难,刚才又被无视,这人一看就不好相处。

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迟渐突然觉得肚子疼。

一开始还能忍,后来越来越疼,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没事吧?”姜野吓了一跳,“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迟渐靠在墙上,脸色发白:“不用,可能是早上吃坏肚子了,歇会儿就好”

可歇了半天,疼得更厉害了。

姜野没办法,只好扶着他往校医室走。

校医室的医生看了看,说是急性肠胃炎,让他去市医院挂水。

“我陪你去吧”姜野说着就要请假。

“不用,你下午还有课呢”迟渐摆摆手,“我自己去就行”

他强撑着站起来,慢慢往校门口走。

刚到医院门口,肚子又是一阵剧痛,他忍不住蹲在地上,额头抵着膝盖,疼得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

抬头一看,是纪珩,身边还跟着那个小女孩,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你怎么在这?”纪珩皱眉。

迟渐疼得没力气跟他抬杠,摆了摆手:“不关你事”

“哥哥,他好像很难受”小女孩拉了拉纪珩的衣角,“我们帮帮他吧”

纪珩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迟渐,叹了口气:“能走吗?”

迟渐点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刚一使劲,又是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纪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我送你进去”

迟渐想说不用,可实在没力气了,只好任由纪珩扶着。

挂完号,医生让去输液室等着。纪珩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小女孩从包里掏出颗糖递过来:“哥哥,吃颗糖就不疼了”

迟渐笑了笑,接过糖:“谢谢”

“我叫纪小鱼,你叫什么呀?”小女孩眨着大眼睛。

“迟渐”迟渐偏开头,不想多聊。

护士来输液的时候,迟渐下意识别过头。

纪小鱼在旁边安慰他:“别怕,一点都不疼的,我上次打针就没哭”

迟渐被逗笑了:“我才不怕”

针戳进皮肤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纪珩在旁边看着,突然来了句:“别乱动”

“管好你的嘴”迟渐嘴欠了句,他不喜欢现在这种弱点被看穿的状况

他发觉自己开始眼皮打架,索性垂头阖上眼,一睡就是三个小时,手上的针早已被拔掉。

脖子像凝固的石膏,动一下都嘎吱响,他转了下脖子,余光瞟见自己身旁有个人,细一看,纪珩。

“?”迟渐蹙眉,脸色不是很好:“你怎么还在?”

纪珩有一学一:“关你屁事”

迟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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