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现在比之前好接近哦。”

“嗯，什么？”

“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在教室台阶下看你，像橱窗里标价模糊不清的高级丝巾。虽然名字、爱好和转学来的原因都自我介绍地很清楚，也会鞠躬，跟陌生人很腼腆的笑……但是那时候我总觉得这是你装笨的方式，跟不想接触的人，就装作难以理解的样子，软拒绝得很直接。”

你为难地从书里抬起头，眉宇里微微拧着茫然，“…我有吗？”

当然了。

beta撑住脸，靠在椅子背往后仰。

同饭桌、同课桌的半生不熟的好友心想，按以前来看，你真的很难靠近啊。

转眼就像墙角的猫一样悄悄消失了。

想要一起去吃饭，会说谢谢你，不用了，我有自己带饭。问课业，会把笔记本推出来，但完全不会跟你讲解推进感情，明明笔记上那么思路清晰来着，却低头轻轻说，不好意思，我不太会讲哦。表现得很抱歉的感觉，好像真的很为难，让人也很不好怀疑。

就连活动课打网球都不会让人帮忙扔球，根本不给人拉近距离的机会。只会对着墙面打到出汗。

……

可是，很可怜啊那个样子。

所以没办法，班里就给她买了一台发球机，平时放在仓储室里，需要上课就搬出来。

“但是你现在改变了。”

“嗯，因为学到了很多。”

你坦然承认。

就算情感状况不公之于众、广而告之，也会从言行举止里泄漏出来，因为就连你也知道，和商人小姐的这段恋情带来了非常因地制宜的和alpha相处的教学。除了几个说得上话的beta，你终于和级里几个alpha有了交际，记住了一两个言谈友善的alpha的名字。年轻热闹的节日互赠礼物时，你也不用婉拒这些alpha包好的礼盒了。

你很难闻到另两种主要性别的信息素气味，更不会甄别什么“信息素香水”所隐含的寄语。

只知道在abo社会里，气味是第二种语言。

beta身上仍是有气味的，但气味趋同，并没有那么复杂到需要专门鉴别的变化性。

你知道平白无故地疏远人有些高傲。

可没有办法。

从一开始，转学取衣服时，你发生不小心闯进男beta的换衣室的事后就格外小心了。

刚从omega学校转到混合类学校时，比起同龄beta的脸，你最先看到的是一个陌生beta的腹部，腰身暴露在开门的光线下，往上脱的动作一惊，白淡淡的肌肉被力道勾勒得很不悦，一瞬间没看到神情，也知道对方被冒犯的愠怒。当那个beta撂下衣服，看见你呆站在门口提着校服包，一愣之后才松懈下来，甚至笑了笑准备帮你把衣服拎进来找一个新的换衣间。

你下意识想进去，反应过来，往后撤退几步跑走了……omega的换衣间，从没有严格按女的男的分开。

你忘了，因为方绿帧有自己私人的换衣间，也给了你一把钥匙。beta之间不是这样的。

有些复杂的事情不会专门写在书上。

可是商人小姐会告诉你，在买下的附近公寓里，她很轻巧地挑出了不会出错的回礼。

你的布包，往隔层里放暖贴，天渐渐冷下来，背着书背也会暖和许多。

那是经由操盘股市的女alpha的手放进去的。

她偶尔也抽空去你的学校，走过那些你和舍友或者普通朋友烂熟的树木。

碰到认识的人，你不好意思携着“情侣”中一人的身份打招呼。与之相反，女alpha何其敏锐地回视那些目光。

她若有所思地冷冷地点头回应。

好像察觉到你跟同级beta的交往，蜻蜓点水掠过的浅，又有种别人对你十分熟识的怪异亲近。

那是一种很浅很浅的好感。因为你潜意识拒绝而克制在点头之交上的好感。

女alpha会在他们投来视线时，侧身覆盖你的身体，自然地抬手梳理你被风吹乱的头发。冰面一样将视线折射到外面。明晃晃的、文雅的、傲慢的威慑。

你没有拒绝她。

你接受了这部分既是庇护，也是占有的举动。

没关系的。攻击性是恋爱中alpha的一部分，稍微有点夸张，形式有些悚人的危险。

女alpha也并不是故意冰冷，只是对待你和其他人天然有温差。从书店的第一次接触起，你就明白，樊珑性格里的恶劣，不被允许靠近时，隔着很远的距离也可以达到零下十几度，灼伤人、皲裂人毫不费力。这点天性在恋爱初期潜伏起来了，被有意克制着，正因为喜欢到有点较真，所以……你还没接触到完全的、明暗两面都展现的女alpha。可月亮是会公转的。

本性掀起的潮汐，很难不到来。

*

很快，你就有了机会。

差点就触碰到那明暗两面交杂的界限。

这一年近乎末尾的时候，樊珑第一次那么生气。爆炸的余威波及了初冬到立春的整个时期。

说好的冬季旅游也推迟了。

一切都是因为咖啡。

而咖啡之所以令人生厌，不是因为苦。

也不是因为口味不一致。

而是因为你在社交尝试里接触了一个新的alpha，对方成为了你短暂热聊的朋友。而女alpha因此，非常生气。尽管你和那个陌生alpha的结识没有任何浪漫成分，也没有什么暧昧可言。也没有真正有过堪称亲密的接触。

一次社团聚会。

学校附近。

一间普通咖啡厅的二楼。

冬天的阳光比蜻蜓翅膀还薄。

你的围巾掉在家里，毛衣又是中领的，落地窗户穿过的阳光照得沙发上生出棕色羊毛，但是落在你脖颈上，照出柔软的白，霜亮得很明显，你轻微冷地吸气——投来视线的一个陌生alpha都好像被冻到。

你举手盖在裸凉的侧颈边，回了一个歉意的笑。

大家坐在椭圆形的木桌边，桌上摊开冲刷的照片，讨论声、赞美声，小火煮奶一样渐渐沸腾。任何人之间都可以成为一条视线的两个端点，陌生alpha为这余光的笑意目光回移，视线很虚。

对方一怔，拧了眉毛，又动摇地移开视线。

似乎又想鼓起勇气看回来，正抬头。

但还没等这端点凝实了。你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旁边爱好摄影风景的社团成员是个beta，捡起一张面前的照片：“这两枚捏破的橘子，拍得真鲜亮，香气都要刺破细胞喷溅出来一样哎！”

“嗯。香气很好闻的。”

“是不小心捏破了，我们还伤心了好久，我和同居的……”你高兴地说着，忽然不知道怎么向陌生人介绍亲密度人，卡顿了一下，随即结句，“我喜欢的人。”

周末去超市购物，走错了最近出口，只好拎着大包小包寻找停车场。好不容易找到了，结果在光线有些暗的地下停车场不小心刮到了车牌，塑料袋瞬间裂开一个，黄澄澄的橘子滚落一地，你和女alpha对视一眼，突然变得好笑又开心。她打开车后座的门，随手把东西都扔了进去，走过来点你的额头，两个人像拾荒者，开着车灯，半弯下腰，在一丝一缕的汽油味边嗅果香。

一对上视线就忍不住笑了。

……

总之，接着，不小心就接吻了。

手里的橘子也轻抵在女alpha胸口，烫出清凉的、柔软的混乱跳动声。

汁液被逼压出来。果肉上成网的白色经络也被撕裂。唇舌被近乎轻佻地调开，足足吻了五分钟。等到呼吸平稳之后，手上掌纹上的水都干掉了，只留下一点点黄色桂花捣成泥一样的色泽。

当时开着车灯，照得手里摊开的橘子四分五裂，可怜又漂亮，女alpha有一点舒展的快意，夹杂着略微的歉意地说：“不小心捏破了，要不放后备箱回去扔了吧？”

……

“我拿起来，觉得很漂亮……刚破开的香气简直能拓印进胶片里一样，所以就在车前灯下拍了这张照片。”

你解释完这张静物照片的来源，社团成员也笑了。

乜斜眼，捏着照片，有点揶揄地回应：“不只是漂亮和有趣，还是很开心的回忆吧！”

咦……怎么省略掉不方便对人直说的事情，陌生人还是可以猜出来呢？虽然这样想，你还是点了点头，先对“开心”的定义表示了肯定。

“拍完照之后还是一起吃掉了。”

……

“那个，还有别的静物照吗？”

突然一道声音斜插进来。

“我…我可以看看吗？”音色有点野桃花的清亮、带着点紧张的颤动。

你本来跟欣赏着自己作品的社团成员一句一句慢慢聊着，被这声音突然一惊，抬头看回去。是个社团活动印象中话很少的alpha，站起来虽然高，但是跟无风无浪处的竹子一样，沉默挺拔，这会儿脸色很红。他连问了两句，但一点逼问架势也没有，反而有点坐立难安似的。

是刚刚那个看了你几眼的alpha。

他手肘抵着桌子边缘，像是要退缩的样子，却直直地看过来。和你对上的一瞬间。

眼睛和眼睛相互摩擦。

力道很轻微。

但没有躲开。

你的犹疑转瞬即逝，想起和女alpha的相处，很快放松了许多，选了一张湖水的摄影推过去。

身旁的社团成员正在看另一张，沉浸在解析构图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话也渐渐停了。

桌上带着盖的咖啡气味上升，让人的嗅觉无法忽视。陌生的alpha举起啜了一口，流畅的面部轮廓被浅淡沾湿。然后推远了一点咖啡杯，他俯下去一点，凑近去看六寸胶片，认真又执拗。然后他什么也没有说，把照片献回来。抬眼是含着“很喜欢”。他嘴唇尝试动了动，但很失败地没有说出什么。

只好继续局促地看你。

桌上几尺之外，他的照片吸引了你的视线。框图内满满当当的食物、制作食物的人、蒸腾的热气瞬间……构图成熟，阴暗对比也恰到好处。

薄荷牛肉卷、蜂蜜辣子鸡、切开的无花果……和抹茶错开的雪酒——那是女alpha的信息素气味。

你拿起来小心闻了闻，那种悸动的气息十分浅淡。

信息素也是可以被尝到的，从鉴别的相似物品里，可以感觉到alpha甚至omega的气味……

正出神，一张年味红豆团被修长手指送过来。

“这张，我拍的最好了。”

你开始对面前这个陌生alpha有点好奇了。不善言辞的样子。脸色已经是被照耀得满湖通红了，眼也动荡着，神情却还是很执拗地要结识你。于是接下来半个小时，气氛都冷凝起来。他不知等了十分钟还是多久，突然站起来，带着手机离开了。等到回来，趁聚会上众人还在热聊，手里提的袋子自然落到了你脚边，没叫任何人发现。你往敞开的牛皮袋里一看，鲜橙色的围巾，整齐叠着、蓬蓬着亮了眼睛。啊。

你心被轻轻一触。因为这种稀有而静悄悄的好意。

吊牌都已经细心剪掉。

还有什么理由不戴上？围好之后，你抬眼感谢，却看见对方也终于松一口气，从椅子下拿出了自己的灰色围巾。

也低垂着浓睫毛，围上了发冷的锁骨上方。

看着你冷，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戴围巾么？甚至也体贴避开了把自己围巾给你的显然会越过边界的行为。

……

到最后，聚会结束，这个陌生alpha也没开口说几句话。只是把几张你看了很久的照片以赠送的姿态递过来。作为感谢，你们交换了发布摄影照片的平台账号，他问你名字时，你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也没有疑问。两周过去，你开始对他有了点言语的**。因为爱好一致，又很难不发展出一点友情。水致霖说，谢谢你对我的欣赏。脸上的淡淡湖山染上红。人始终如水洗一样清。

和樊珑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很奇异的、属于特例样本的alpha。

开始真是友情，后面就是友情的幌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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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堕落的箱子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