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险死经历也让傅悠然对这个地方,重再见到,避如蛇蝎。
她记得那时候正好是个冬天,爸爸因为上班白天都不在家,妈妈好像也因为家里亲戚临时出了什么急事,还是不太好的事,又不好带着他们俩。想着两三个小时也就能回来了,就留了傅悠然和弟弟独自在家玩,将门从外给反锁上了。
傅悠然当时已经比较大了,七八岁的年纪,在家照顾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短时间内也是可以的。
那时候这种事情也是很常见的,家里孩子普遍多,父母都忙着赚钱讨生活,总会有个忙得腾不过来手的时候,就基本都会这么做。
换做往常倒也没事,但偏偏那次不知怎么,当时他们冬天里烧的炉子上,掉了东西。
当时伊梅竹临出门的时候,担心家里俩孩子冷,专门给仔细烧好了炉子才走的。
他们那时候北方冬天取暖,平房里可是没有什么暖气片地暖这些,都是烧那种生铁炉。
上头再架着一截一截的长长烟筒,从窗户上开个洞直捅到外头去,把烟引出去。
镇上人都是烧的煤炉,不填柴火,她妈妈为了防止火灭,专门给封了火。
先把炉子里之前还留存的废煤给捅了下去,那些废煤几乎都已经是白灰白灰的扬灰碎末末了,留着也没用,簸箕里直接倒掉。然后用新煤球将火炉的上膛通通填满。
这时候最关键的来了,得将外头的火盖盖上,但需要留下一条缝。
这条缝得不大不小正正好。
各家都是凭经验慢慢积累起的手感,伊梅竹对这些早就惯来手熟得不行了,所以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她这里。
傅悠然后来慢慢大了,乃至今生重生回来对当时那件事的看法,都是应该在她和弟弟之后在炕上地上来回玩耍的时候,不小心将什么东西,给落到了火盖上。
而且大概率可能是塑料制品,没多久就导致从火炉上一股刺鼻呛人的难闻味道冲了出来。
如果只是有味道也就罢了,关键与此同时,还伴随有烟雾缭绕开始汹涌冒出。
等傅悠然察觉不对,寻找到源头的时候,当时房子里已经差不多被这股朦胧雾气给填了个半满。
视线受阻,她也没有趴近仔细去看那里到底为什么冒烟。火盖上的东西也太碎小,反正隔着重重雾气猛一看得话,傅悠然当时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所以她自以为是炉子没有封好,给冒烟了而已。
那时候也不懂什么雾在上头,她和弟弟要想好受些,可以趴在地上,再捂着点湿毛巾这些避难常识。她只懂得害怕地带着弟弟,两人在不大点的房间里头没头苍蝇一样来回想找合适的地方躲。
但能躲哪里?烟尘无处不在。
敲门不开,窗户也是彻底被封死的,傅悠然深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乎全部心神都被潮水般的恐慌和无助给湮没了。
那会儿的人们家里平房窗户,恨不能封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让风能有可趁之机,所以压根不存在像后世一样可以自由从内部打开的可移动窗。不然的话,傅悠然当时也就用不着那么难捱了。
最后误打误撞,也不知怎么的,傅悠然为了好受些,就给把自己和弟弟的脸,都埋进了炕上堆成一叠的厚厚棉花被里。
趴在那里慢慢喘气,竟也感觉好受了许多?
庆幸的恨不得趴在那里再也不起来了,但到底生存的本能提醒她,一直这样下去还是不行的。
便让弟弟继续好好捂在那里,她开始哐哐地猛拍旁边窗户玻璃,并大声呼救。
傅悠然是记得当时的房东叔叔就在家里的,她妈妈出去的时候,甚至还专门找了他一下,说让他帮忙偶尔看顾一下屋里的姐弟俩有没有事。
所以她想吸引对方的注意,让他能够意识到他们这里正有危险。
直到咚咚敲了很长的时间,傅悠然还在那里哑着嗓子一直大声的叫唤,终于见到对面房东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傅悠然当时见状就高兴得不行,以为对方出来,她和弟弟就有望马上脱离这样难受的困境了。
但哪想到对方一出来,在明显就看到了她家一个劲冒烟后,一开始神情还变了变,飞快就凑到了她家窗户边上。
用两只手捂在脸颊两边,几乎趴在了窗玻璃上,就从外往里十分紧张地往里望。
但观察了阵,可能发现并没有哪里起火?傅悠然于是转眼间又见对方完全放松了整个身体,无事一身轻地从玻璃上退步撤开了。
抱臂闲站在一边,就开始静静笑着,尽情欣赏起了屋内他们姐弟两人的挣扎丑态。
也许是对方觉得自己和弟弟还太小,不经事也不记事,所以他才会直白敢当时那么做。
当时傅悠然就一脸震惊地挤在窗台上,浑身发冷看他对自己和弟弟置之不理。好像他们的两条命,在对方眼中就只是两条蛆虫一样,无足轻重。
不过后来随着傅悠然渐渐大了,以及这一世心智成熟,往事再回想,她猜测对方倒不至于真会一直对他们姐弟袖手旁观。
可能只是暂时见他们没真出现生命危险,所以先看他们洋相玩一玩,乐呵乐呵而已。
之后一旦真不行了,就肯定也是要出手的。
否则先不说她妈妈出门的时候还曾专门安顿过他一声,转眼他们姐弟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真出了事,等父母一旦回来他会不好交代。就说在他自己的房子里,现在却闹出了人命这种事,对他的今后危害也是不小的,对方又不是真傻?
这命还是一次性两条,传出去对他在外的名声,以及他们家这套房子的今后价值等,还能真没有影响吗?
所以这么里外得不偿失的事,无论怎么想都不值得,他迟早会出手的,只是时间上的早与晚而已。
可年幼的傅悠然和弟弟,那时候可是考虑不懂这些利害关系的。
她只知道自己和弟弟,难受得已经眼泪鼻涕都一把把下了。嗓子在被浓烟的侵蚀下一阵阵剧烈呛咳,火烧火燎的。
脑中也成了一片雾沉沉加嗡嗡响,意识时断时续的模糊起来,她有感觉再这样下去,哪怕只需要三五分钟,恐怕自己就要彻底交代在这儿了。
当时弟弟大概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向傅悠然跑过来,脱离了被子遮面,把傅悠然吓了个不轻。
她赶紧摁着他硬是不顾弟弟的挣扎,重新将他又塞回了那里。
当时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是单纯想着得将弟弟保护好,要让他能撑得更久一点。说不定之后爸妈,就能及时回来呢?
然后可能就是这一下大幅度动作,把她那点唯余不多的体力精神也给耗费殆尽了,傅悠然突然只听到自己脑海中传来一声长久的“叮——”声,夹杂刺痛神经的电流音穿耳不绝。
眼前一黑,差点就迎头栽倒。
瘫坐在炕上硬撑着自己身体缓了好一会儿,那股无力麻木感才又过去了。
再回过神来抬头,傅悠然突然就心里聚了股狠劲。
拼了最后一把力气,一下子从脚底下抽了另一张被子出来。当时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劲儿,自己家找人手工弹成的棉花被没有个十几斤重,七八斤总是有的,她就硬是给高高拎着全部举了起来。
然后傅悠然就把这层被子垫在了自己身前,侧身,开始发了疯一样哐哐直把自己身体往窗玻璃上撞。
只不过到底当时已经身体疲软了,一连撞了好几下,都没能将那层该死的玻璃撞碎。
这时候外面传来房东见状惊慌阻止她的叫喊声,他不叫还好,一叫,傅悠然视线被手中被子挡着根本就看不清外面对方那张脸,但当时不断回想在她脑海中的,都是他刚才那张扭曲又让人心寒的对她们处境笑看脸。
一时受了莫大刺激,心底愈加发狠。
也不去理会他阻止自己接下来会干什么,拎着被子开始身体往后退。
直到脚后跟已经探到了最炕沿边上,止步,而后深吸一口气。加速助跑几步就“嗵”一声,重重撞到了玻璃上。
这次,周围“嘭!”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后,那块足有傅悠然大半个身体高的最中央窗玻璃,终于被她给彻底撞碎了。
被挤爆的玻璃碎片向四周飞溅,不断传来哗啦啦令人牙酸的落地声,但也只是都溅到了外面而已。屋内因为被傅悠然裹着被子的身体给填了进去,堵在窟窿上堵了个严实,竟是半点没有落进来。
傅悠然感觉这么一下之后,她现在意识几乎完全飞离。只是身体本能的求生反应还在,便机械的手软脚软硬把自己从被子中间拔出来,完了就开始艰难喘息着,一步一步尽可能快地把被子又从窗窟窿上往回来揪。
这事弟弟哭着也又跑了过来,一边咳嗽一边搂着她被吓得拼命哭。只不过渐渐察觉傅悠然只是双眼呆滞地重复手上动作,一下都顾不得理他,渐渐放低了些声音,抹把鼻涕也开始帮着傅悠然,手脚并用地合力助他往出来揪。
忽然两人身形不稳,一下子通通往后倒栽了个跟头。
傅悠然一蒙,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慌忙爬起来,就拉着弟弟一起,姐弟俩跪趴在那个通开风的窗户边上,两人拼命大口呼吸。
这期间她仍时不时注意着护弟弟不要靠窗框边太近,怕那周围还不规则倒挂着的碎玻璃底子,给将他不小心割破。
哪怕这时候早聚集在屋内成云的浓烟,也得了这个便宜,开始跟着疯狂从旁边往出去挤,他们的面容隐在雾气蒸腾中,也就是半吸空气半继续吸进去了浓浓的呛人烟尘,也丝毫不影响姐弟俩人对外面新鲜空气的贪婪**。
当时那种恍如隔世的尤有余惊本能需求,没有经历过差点窒息的旁人,是永远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
缓了好一阵,傅悠然才感觉自己眼前泛起的黑白点点成片雪花,渐渐退去不少。无论意识还是身体都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傅悠然恢复几分清明,这时候才顾得上抬起头来。
一下子就看到对面几乎离着她和弟弟的脸仅有一米距离的房东脸上,那副咬牙切齿地青白交加。
整个连拳头都是克制不住地朝他们握紧。傅悠然却那时从恍如隔世中重新活下来,对着他那副青面獠牙的狠模样不仅不害怕,反而只感受到了彷如报复得逞后的爽快。
通体舒畅提神醒脑,情不自禁,就朝对面也牵唇笑了起来。
房东媳妇,就是踩着点在这时候,从外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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