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和大丫对视一眼。

几乎是在二根话音刚落的瞬间，田冲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唔，谁敢闷老子！”

田勇在家自称老子，久而久之，田冲也喜欢这样自称。

一石激起千层浪，安静的院子瞬间喧闹起来，各房亮起灯光。

朱翠花还没出现，骂骂咧咧的声音先传进大家的耳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你们两个小崽子发什么疯！”年轻人火气旺，李大根第一个冲进房间。

骂归骂，大家还是起来了，正好，把小舅爷堵在房间里。

李大根揉揉眼睛：“小舅爷，你怎么在这儿？”

朱翠花推开挡着的大儿子：“什么小舅爷，小舅也不是在对面——”

眼前的画面却是小舅爷赤果着上身，衣衫不整地半坐在床上，看上去像是要下床，只是还没来得及。

小舅爷挤出傻呵呵的笑，喷着酒气：“我睡觉啊，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他作势起来，然后一头向前栽去。

朱翠花：“哎哟，我的小舅，你酒还没醒呢。”

“酒？哪里有酒？快拿来给我！”男人心里早就骂开了。

他大爷的，这不是那几个女娃子的房间吗？怎么变成了两个男娃子？

“大根，快扶你小舅爷回去了，看样子酒还没醒呢。”

朱翠花没多想，李大根也没多想。

田冲只觉得浑身痒痒的，刚才那双手的触感还留在身上，老树皮似的手在身上游走，简直太恶心了。要不是他和二根力气大，差点挣脱不了！

“你们早点睡。”朱翠花打了个哈欠，抬脚就要走。

“大舅妈！他摸我了！”

李二根跟着点头：“就是，小舅爷也摸我pigu了。”

“行了行了，”朱翠花不耐烦，“小舅爷醉了，走错房间了，又不是故意的。”

“别闹了，明天还要早起，你们不睡我还要睡呢。”

朱翠花没再管后面呼天抢地的两个小子，田冲和李二根无奈，只能委委屈屈地重新睡下来。

“你觉不觉得空气里都是臭臭的？”

“嗯，都是烟酒味。”

院子恢复安静，而厨房，更加安静。

忽然间，外面雷声大作，电闪雷鸣。

闪电的威力很大，一瞬间照亮大地，包括厨房里的情形。

田恬和大丫二丫紧紧抱在一起。

闷热的房间本应该出汗，她们却觉得凉凉的，心也同样拔凉拔凉。

比硬币还大的雨点啪嗒啪嗒，重重打在地上，打在窗台，也像是重锤，敲在了几个女孩儿的心里，让人惶恐不安。

大丫后怕，要不是田恬叫她们出来，那刚才被摸的人……

“是不是就有可能是我和妹妹？”大丫带着哭腔，泪花子都出来了，浑身颤抖，脑子嗡嗡乱响。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就连弟弟们被摸了，妈妈都没理。如果是她们姐妹被这样对待，偏心的妈妈更加不会理睬，还会说她们矫情多事。

田恬和二丫一起紧紧抱住大丫。事实上，她们两个也没好多少，脸色都是煞白的。

田恬早熟，要不然也不会特地避开小舅爷。

二丫处于懂和不懂之间，但听到二根和田冲被摸了，她下意识感到不舒服，很排斥。

“没事没事，”田恬既是在安慰大丫二丫，也是在安慰自己，“我们现在不在房间里。”

大丫紧紧咬唇，要不是田恬，她估计还会傻乎乎地和小舅爷相处。

二丫不安地揪着姐姐的衣角。

“以后睡觉警觉点，要关好门窗，最好用柜子堵住门。”田恬的确害怕，但她下意识理性地思考要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的心在怦怦乱跳，却并不妨碍她冷静地说话。

“要是有不熟悉的人留宿，更要做好保护措施，比如你们可以带把刀放在床头。”

田恬沉稳的声音有效安抚了姐妹俩。

大丫深呼吸几口气，她是最大的，反而要妹妹安抚她。长姐的责任感让她不得不努力冷静下来。

“嗯，我们还可以……还可以……”她还是想不出怎么做。

二丫孩子气地天真道：“要是大黄能帮我们守门就好了。”

大丫道 ：“怎么可能？”

然后，下一秒她恍然：“也可以啊！”

田恬几乎是和大丫同时说出这句话。

声音有点大，两人赶紧捂住嘴巴，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田恬的心高高提起。确认没有人察觉到她们，这才松手。

“我们小声点。”她提醒，“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小心谨慎。”

大丫二丫连连点头。

经历了今晚，姐妹俩都觉得，田恬是她们最值得信任的人。

“我们继续说大黄。”田恬鼓励看大丫。

大丫第一次被这样鼓励，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村里人都说，狗最护家，如果我们把大黄养熟了，说不定能让它住在我们房门前。”

田恬点头：“能这样当然最好。”

她道：“我还有一个想法。”

在大丫二丫期待的眼神中，田恬道：“你们觉得二根和田冲能反抗，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二丫蹙起小细眉，摇头，“我没进去看呢，怎么知道？”

“所以我们才要讨论一下呀。”田恬摸摸二丫的脑袋。

“老师教我们做题，说我们实在不会，可以先看答案，从结果反推过程。”

田恬有条有理地分析，“他们警觉吗？反正在家里，田冲睡得跟死猪似的。”

“那他们是团结吗？也没有吧？”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力量。”

她憧憬看向大丫二丫：“如果我们拥有他们那样的力气，是不是就不怕很多人了？别人对我们做坏事，我们可以反击。”

她渴望拥有那样的力量。

大丫回想了下：“二根的力气的确很大，田冲也是，跟个牛犊子似的。”

二丫道：“可他们吃得多啊。我和姐姐吃得少，都没有力气。”

田恬道：“所以我们争取一边锻炼，一边努力找到更多吃的，让身体变得强壮，谁都不敢欺负我们。”

与其期待别人保护自己，期待小狗保护自己，不如自己保护自己。

在这样一个雷雨交加、身心疲惫的深夜，田恬很庆幸，能和小姐妹相拥而眠。

梦里，她好像到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地方，还能依稀看到两大一小的模糊身影。

“田恬，醒醒，我们要起来了，不然我妈会发现我们在这里。”

田恬揉揉眼睛，慢了半拍，“哦，好。”

她好像又梦到了什么事情，可被大丫姐这么一打岔，又忘了。

小舅爷要走了，田恬她们自然不想见他，找了个借口溜出去，没送小舅爷。大丫二丫恨不得小舅爷永远不要再来。

但田恬要走了，大丫二丫比谁都舍不得。

田恬也舍不得。

“大丫姐，二丫，不要放弃学习，更要好好锻炼，我下个暑假再来找你们玩。”

大丫二丫泪眼婆娑地点头。

田恬坐在大巴，回头望。

大丫二丫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到，她才转回头，目视前方。

接下来的路，只能她自己一个人走了。

…

田恬已经迫不及待收拾好了行李，等待开学日期的到来。

可是李大妮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田恬才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她特地挑了一个人很多的下午 ，守在家属楼楼下等李大妮回来。

“妈！你回来了，我帮你提东西。”

田恬殷勤上去。

李大妮还没说话，周围的邻居们交口称赞。

“田恬真乖。”

“对啊，小棉袄就是贴心。”

李大妮虚荣心上头，抱怨田恬没早点去接她的话到嘴边变成谦虚。

“哎呀，你们可别经常夸她，孩子容易骄傲。”

邻居们越来越起劲。

“做得好就要夸啊。”

“就是，我家小子能有田恬一半懂事，我就烧高香了。”

“对了，田恬初中快开学了吧？”

田恬终于等到这个话题，连忙点头，“是啊，明天上午就要去报到了。”

“对了，妈，你还没给我生活费呢。”她侧仰着头道。

李大妮：……

周围邻居七嘴八舌：“那是该给了，刚开学什么都没有，需要花不少钱呢。”

田恬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接话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不用太多钱的。”

“我那个大侄子也在县城，第一个星期回家喊穷，说是洗发露、沐浴露、衣架什么的，花了他好多钱，差点没钱吃饭了。大妮啊，你可得多给点。”

田恬简直要为这位邻居阿姨疯狂鼓掌。

“给，”李大妮的心都在滴血，“回去就给。”

田恬连忙道：“妈，你不是说待会儿还有事情吗？现在给我得了，我回去放好，顺便做饭。”

李大妮是个好面子的人，那种要强的心性总是体现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她觉得自己要是不给出生活费，回去这些人指不定怎么编排她。

她会总想着别人说她坏话，说她没好好对女儿。

虽然这是事实。

李大妮掏出钱包，忍着心痛，拿出30块钱：“拿去吧。”

田恬眼睛亮了，比她想象中更多！

她飞快抽过，点头：“好的，妈。”

田恬生怕李大妮反悔，转身头也不回跑了：“妈，我先回去做饭了。”

她要马上回去放好这笔钱。

说不定初中两年，李大妮就大方这么一回。

看着小妮子跟兔子似的蹦跳着跑了，李大妮差点咬碎牙龈。

跑这么快干嘛，自己难道还会反悔不成？好吧，她的确后悔了。

这丫头不会是有预谋讹钱的吧？

李大妮看向其他人，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会，这么多人呢。难不成她们都配合田恬演戏，田恬还没这么大能量。

哎呀，她还是心疼那些钱！

李大妮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