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声照常回来上课的第三天,严行同学的事才得到一个处理结果。
至于经过,程誉也是陆续听其他老师提起的,事情的具体进展很是波澜起伏。
事实正如那天在办公室的一位老师所言,书店老板伤势惨重,他的家人闹到学校来,让学校把严行这种暴戾凶狠、打人致伤的学生开除掉。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书店老板清醒后指认那天动手打他的人不止严行一人,还有和他同龄的一个男生,书店老板断定那个人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让学校一定把人揪出来,还他一个公道。
书店老板被打得鼻青脸肿,此时面容滑稽,说话也口齿不清,一字一句地控诉着当时两人怎么对他下的狠手,大有如果不让那两个学生都付出代价就不罢休。
书店老板的妻子倒是默默待在一边,始终一言不发的。
前来看望他的校方人员闻言也是无奈,说让老板把当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如果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他们将绝不姑息。
可惜不巧,那天监控正巧坏了,没有储存到录像内容。甚至对面商店的监控也没有拍到当天的现场情况,因为当时书店老板是在店里面的最角落里被打的。
书店老板在伤口处理且缓过神来之后不久,便知道警察后面只逮到一个动手的人,并且还是那个男生主动去自首。知晓这些的他瞬间发怒了,明明打他的是两个人!
妻子刚从外地回来,不清楚情况,听丈夫这么说,她一时也感到十分惊诧。但她的本性比较柔弱,又害怕麻烦,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有一个人担责了,那么何必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于是她选择地劝导丈夫说,这事就算了吧。她这话一出,更是把丈夫激怒了,大骂起来:
“你竟然说让我放过他们!成心的吧,看我被打成这副样子,你心里没准都开心坏了,你这个贱人……”
“不是的,我是为了你着想,如果你……”妻子焦急地解释,面上惶恐,心里懊悔自己刚才没有马上顺了丈夫的意。
“闭嘴……我不想听你讲那些废话,什么为了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书店老板这时的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明显是心虚,但他并不愿意在妻子面前露出有损他威严的样子,“你马上给我到回店里调监控,我就不信逮不到另一个小子。”
书店老板被打这一顿,心里满是怨气,怎么肯罢休,嚷嚷着让妻子去调监控,只是没料想妻子回来的答复确是那么不尽人意。
隔天,他面对病房里站着的校领导,心里又急又气,但是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警方暂时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书店老板难以接受这个结果,面色因为伤势惨白的脸变得铁青,也显狰狞。
老天爷为什么偏偏要和他作对,怎么那天监控就正好坏了呢?为什么偏偏是那天?
学校里的学生那么多,没有监控录像,他是没有办法把人找出来的。
书店老板仿佛是恨极了,平日的风度也没有了,说什么也不愿意放过那个漏网之鱼,他提出要自己去到学校里面找人。
校方当然不允许,学生们要上课,他这么一闹,对孩子们上课是有影响的。
现在他们只想想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案,先让严行家里出面赔付书店老板的医药费,校方安抚书店老板情绪,保证会给予严行同学处分。严行是自己到警察面前自首的,其实他当时跑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返回来。
联系严行家长的时候,严行主动站出来表明现在是哥哥在管着他,父母都出差去了。大家对那一对忙碌的夫妻有所耳闻,自然能理解,所以后面赶来出面解决这件事的人是严行的哥哥。
严行的哥哥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有他的介入后面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原本书店老板还是不依不饶的,但不知道严行的哥哥跟他谈了什么条件,那一天他突然松口了,也不提着要到学校指认另外一个人,对于严行同学的处罚他也提议校方从轻处罚。
对着一屋子的人,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毕竟还是年轻人。我也年轻过,自然知道年轻人容易气血上头,一冲动就会犯大错。我想我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书店老板变了脸,话也讲得好听了。
严行作为一名高中生,打架了就是打架了,冲动了就是冲动了,年少轻狂,出了事总要付出代价的。在校外打人,把人弄成重伤送进医院这样的事,性质确实恶劣,但退学这个处罚对严行来说还是太严重了。
学校为教书育人,也不忍心直接把学生劝退了。
严行现在是一名高二的学生,学习成绩也属于中上水平。虽然性子桀骜,大大小小的错误也犯了几回,但校方不想一棒子锤死,况且他父亲先前给学校捐过不少物资,校方自然得留些余地。况且他的班主任也出面帮忙讲话,让校方网开一面,她还是很看好这个学生,承诺日后会严抓纪律,将严行列为重点监视对象,保证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校方商定后一致觉得严行还是有点化的可能性的,便给予他留校察看的处罚,再做一番他的思想教育工作。
总之这事确实就这样翻篇了。
严行在被确认殴打他人致伤之后,是要被拘留一些时日的,但程誉见他最近依然每日来上学,很不合理,不过这也许是他那位神通广大的哥哥施展神通了吧。
程誉这些天一直在办公室听到大家讨论这件事,内心有一点自己小小的分析。
不过他想错了,严行的哥哥再厉害也不可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书店老板妥协根本不是他允诺了什么好处,完全是对方做贼心虚,他找到一些东西,威胁了几句。书店老板心里一打鼓,哪里还会紧抓不放,在警方那边也改了口供。
程誉上完下午的课,手头上也没有其他事,便想着下班后约上闻嘉远一块出去放松一下。
消息发出去,全都石沉大海,临近下班的时候,也没有收到回复。
这可把程誉整郁闷了。
闻嘉远现在一心扑在那个叫杨岳廉的男人身上,程誉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热情,但结合那天接机时的对话内容,似乎他和杨岳廉的关系和进展并不明朗,这让程誉不禁为他感到担心。
闻嘉远这人看似大大咧咧,一副容易建交的样子,再凭借出色的容貌,追求者众多,可实际上他在建立恋人关系上防备心大得跟程誉有的一拼。
只是原因跟程誉又不同。
程誉好像基因里就刻着那份疏远感,面对对他感兴趣的人永远都是淡定从容、不为所动的,而闻嘉远因为大学的时候交往过一个男朋友,那是他的初恋,结果才在一起两个月那男的就给他带了绿帽子,跟所在社团的小学弟勾勾搭搭,最后还滚到床上去了,给闻嘉远稳当当地戴上了这顶绿帽子。
事情败露之际,闻嘉远心梗到差点晕过去。一向没心没肺的他罕见地抱着程誉大哭一场,说再也不去碰爱情这类狗屁玩意,太难受了,比伤筋动骨还要让人难受。
当下,程誉对此结论颇为认同,心里头止不住叹气。
自此,闻嘉远真就一直单着了。可能平时心里想一想,然后找程誉念叨某某帅哥,八卦谁和谁公然出柜,公共场合高调示爱,爱得死去活来,最后黯然收场。也就嘴巴过过瘾,没再找过男朋友。因为他经常有事没事就爱来黏着程誉,反倒有人误会起他俩之间的关系,学院内关于两人的暧昧关系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闻嘉远是个gay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而跟他走近的程誉性取向是男是女不言而喻,不过很多把他视作自己心目中校园男神的人并不愿意相信,只道是谣言。
风言风语总会传到当事人耳边,或早或晚罢了。程誉倒是还好,这些话对他来说早就不痛不痒了,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只当耳旁风。
小远可受不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在学校论坛上发了几篇长文,洋洋洒洒的,通篇都是讽刺和骂人的话。骂那些人嘴碎,多管闲事,还有诅咒爱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屁\眼长痔疮之类的。
程誉在论坛上看到那几篇文章的时候还在上课,坐在第三排侧边的位置,在教授的面前都差点憋不住笑。原本他在认真听课,上课刷手机的同桌男生突然偷偷凑过来轻声说了这回事,由于对方表情实在精彩,让大学时代一向贯彻上课不玩手机理念的他破了例。
托了小远这火爆脾气的福,之后即使还有人不停地讨论,恶语评价,也不会那么地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如今他们已经离开大学校园几年了,由于现代社会对这方面的接受度相对高,而且各有各的忙,无瑕过多关注他人的生活,至少他们身边很少再碰到那种情况。
虽然本人死不承认,但程誉能感觉到,小远只是表面装作对他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未来的发展满不在乎,心里是带着真心的。
这不,一落入男人的温柔乡,之前说好的回来一块去喝酒的事早就被抛到十万八千里了。
想约的人约不到,想见的人见不到,程誉一言不发地揪着着手指头上的倒刺。明明一用力就疼得不行,但他还是继续揪着,但凡有人看见都要怀疑一下他的脑袋是否还在正常运转。
问题是根本无人发现。
可能是天气使然,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天幕阴沉沉的,让人觉得压抑,很容易把人的某种情绪,尤其是消极的情绪放大。
程誉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来。
因为前段时间的相遇,封尘已久的记忆,略微模糊的脸庞又变得清晰起来。时隔多年,一想起这个人程誉的心还是隐隐泛起了痛。
他实在不想自己陷入不可抑制的情绪里。
下班的时间到了,走廊外不断有老师和学生走过,程誉往窗外望了望,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打在窗台和紧闭的玻璃窗上,沉闷的雨打声回荡在整间办公室内……
“嗨!”
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程誉的思绪,他偏过头去,入目是王宸那张放大的俊脸。
程誉原本是发愣的状态,这会儿反应过来,挪着凳子往后退了退。
待两人的距离拉开,程誉才无奈道:“王老师。”
王宸饶有兴致地观摩着他的动作,好似没感觉到自己行为的冒昧之处,笑着说: “程老师,还不下班啊。”
程誉收拾好自己的状态,也笑了笑,“这就下了,王老师也该下了吧。”说着拎起搭在椅背的外套,一副马上就走的样子。
“程老师,一起去吃顿饭吧!”
程誉听完这句邀请,侧着身子的他轻微地皱了下眉。不过王宸没有注意到,在一旁满怀期待地等待回复。
只是这回程誉沉默了很久都没有给出回复。
王宸知道自己大抵是要被拒绝了,即使预料到这个是这个结果,面上还是难掩失落。
他是喜欢程誉的。自打来到这所学校实习,见到面前这个人,就对对方一见钟情了,他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这种别样的滋味。
凭借同类的直觉,加上长时间的细致观察,跟其他老师了解了一些情况,他认为程誉应该是和他一样,并且确定程誉目前是单身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程誉怎么一直没有一个相伴的人,但他心里是感到无比庆幸的,相识之时这个人还不是别人的,他还有机会。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有那么一丝机会他都要试着争取。
可是行动起来,他觉得程誉像铜墙铁壁一般,纵然他明里暗里地暗示了那么多回,对方还是无动于衷,对他的态度也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
在读书时期,王宸凭借优越的外貌条件,豪迈、爽朗的性格,肉眼可见的不错家世,备受身边男男女女的追捧。可是现在捧着一颗真心却不被接受,不免感到心酸和挫败。
面对这样的境况,他难得显得手足无措。
程誉怎么会感受不到王宸的失落,但只是勉强地笑了下,“抱歉,提前约了朋友,改日……”
“我明白的,程老师,我不打扰你了。”王宸塌了肩膀,但还是尽力挤出笑来。他猜得到这是拒绝的借口。
程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罢了,他在这方面一向不会磨蹭,快刀斩乱麻才是他惯有的风格。他的态度已经很明了,想必王宸也明白了。
眨眼的功夫,王宸已经转过身,迈步向办公室外走去。
“哎哟!程老师这是把人弄伤心了,不追出去哄哄?”原本坐在办公室最角落的位子上默默备课的吴语老师快速往王宸走的方向瞅了一眼,然后挤眉弄眼地对着程誉说。
可想而知,这人刚刚根本没有全神贯注地备课,至少把一些注意力分在了听八卦上。
程誉失笑,“别瞎闹。”
“哈哈哈……”不知哪里戳中了吴老师笑点,她转过头去,仗着电脑屏幕的遮挡放声大笑起来。
程誉:“……”人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雨势渐大,整个天空黑沉沉的,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下来,有一瞬间程誉感觉自己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时他已经从办公楼走下来,看了半响眼前正下得淅淅沥沥的大雨,而后悠悠地打开伞,抬脚走进那片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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