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落铃兴意阑珊地转回头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腿。

台上的比赛比刚刚精彩不少，有一个暗器使用者已经连胜三局，力气耗竭，正在申请中场休息。

比赛暂停，观众席又慢慢吵闹起来，再度有人接二连三的往这边靠近。

落铃低下头，不动声色地从包里翻出一个遮阳帽扣在脸上，扶着帽檐向下压了压，大半张脸都没入阴影中。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这些人的目的恐怕都是套她的个人信息。

像刚刚一样应付完一批笑里藏刀的人，场上的比武再度开始，她用胳膊肘了下萧萧：

“萧老师讲解一下呗。我没看过这么高级的比赛，有点看不懂。”

萧萧的目光并没有转过来，但很快乖乖充当起讲解员：

“左边这个连赢好几局的是传奇榜第十五名，鹤百维。他有点特殊癖好，平时以折磨别人和自己为乐，喜欢用一些会让人痛不欲生但又不致命的暗器。

“他的对手大多不是力竭而败，而是不堪剧痛主动倒下的。……你如果遇到他，记得赶紧跑。

“右边的不认识。不过看着攻击力和承受力都很一般，估计马上就要被抬走了。”

说话间，右边本就遍体鳞伤的人膝头猛地挨了一锤子，痛苦地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场面太过血腥，落铃看得有些心悸，扭头问：

“……这个带刺的流星大铁锤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缩小了收在口袋里，或者魔力凝结成的实体吧……谁知道呢？”

萧萧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随口答道，

“听说苏清也给你送过一把能变大变小的弓箭？是一个道理。他们这些爱用暗器的人，这一招是基本操作。”

这也太不讲武德了。

落铃瞪大了眼睛：“不算违规吗？”

“不算。传奇榜的天才都很野蛮，谁能笑到最后，谁就是规则。”

落铃皱着眉发出“啊”的一声，后背凉飕飕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管是看着风度翩翩的萧萧，还是那位古典气质的玄墨，都实在无法和野蛮画上等号。

……这比赛真的官方正规吗？

台上，工作人员正使用清洁术迅速清理场地。

不远处候场的选手，大多带着各式各样的面罩遮住脸庞，一如落铃现在。

包括那个被鹤百维击倒的人，即使倒在地上，脸上的面具溅满鲜血，也不过是歪了几分。

这种感觉特别像……为了避免被看见，而做出的极脆弱的防御。

落铃瞬间有一种汗毛倒竖的不安全感，条件反射地再度压了压帽檐，问道：

“为什么他们都戴着面罩？”

“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样貌。”

萧萧不咸不淡地答，在周围稀稀落落的叫好声里象征性地鼓了鼓掌，似乎对这种诡谲感视若无睹。

“那你为什么不戴？”

落铃的视线从萧萧干净利落的侧脸转移到他闪着蓝光的手环上，想到了苏清之前说过的话：

【像萧萧那么高调的人，很少。】

萧萧不以为意地翘起唇角，表情带了几分藐视规则的桀骜：“因为我不喜欢藏着。”

他很少露出这样分明的个人情绪，落铃虽然很想反驳他平时没少藏着，但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高兴的笑意。

“你在高兴什么？”身侧忽然传来萧萧略带不爽的声音。

“唔，可能是因为你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实的自己吧。”

“……什么？”

她的话带着友好而有分寸的温柔，萧萧不太适应地拧着眉，下意识地想反驳，垂眸却看见落铃正在低头和人发信息，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跳跃，冷哼一声，

“又在和苏清发信息？”

“嗯。”

落铃没时间注意旁边人矛盾的情绪，正在聊天窗口拼命滑跪：

苏清：昨天不是说要来找我补作业？人呢？

落铃：嘿嘿，不好意思。忘记跟你说了，我被约出来玩了，晚上回去补。

对面持续“输入中”了一会，才悠悠发来孤零零的两个字和一个标点，像是在寂静大雾里重重敲了两下古铜大钟，沉重而又威严：

-在哪。

落铃隐约觉得苏清的情绪不太对劲，犹豫几秒后，实话实说道：

-我被萧萧喊来看传奇榜的比武大赛。

下一秒，对面几乎是无缝回了一个句号，就骤然下线，再也没有回音了。

落铃想了想，又发道：

-这里的氛围还挺好的，打架也很……竭尽全力。

-但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大家似乎对观赛不大感兴趣，倒像是来干别的事的。各方面都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萧萧目前还挺靠谱的。

后面，她又发了好几条信息，却全部都石沉大海。

放下手机，目光落回台上，那位叫鹤百维的选手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眼神却透出越来越浓的兴奋，很是邪气。

台上的对决逐渐进入白热化，落铃却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落铃转过头，想问问萧萧心里积攒许久的各种疑惑，却又觉得不太合适。

摇摆间，肩膀被猛地拍了下，她吓了一跳，心脏猛地提起。

身后传来急促而猛烈的呼吸声，落铃警惕地回过头，看见了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气喘吁吁的，苏清。

他的脸色由于剧烈运动而透出淡粉色，发丝沾了汗水，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衣服也跑得乱糟糟的。

站定后，苏清大口喘息几次，一点余光都没有给萧萧，气息不稳，压低声音开口：

“落铃……跟我走。”

手腕被圈住，苏清领着她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人群，周围人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如实质。

整个赛场都像是用香甜蜂蜜包裹着的蜂巢，伏击着无数伺机而动的强毒性黄蜂。

穿过出口一直走到外面，落铃才终于有时间发出疑问：

“我们为什么要走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心里的疑惑越堆越多，这个光鲜亮丽的强者榜单给人的感觉也越发诡异。

聊天窗口里，她从头至尾都没有交代过比赛的具体地址。这个赛事又是私密性质，安保齐全，苏清到底是怎么得知地址，又是如何进来的？

他身边无人，显然是收到信息后就迅速赶来，几乎可以排除被人带领的可能性。

……那就只能是原本就在榜单上的人，刷手环进入。

他的名字不在上面，年龄又这么小，到底是怎么上榜的？

苏清迟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拉着她在空中疾行，从灵界穿回人间，脚尖才落了地。

落铃几乎全程被带飞，来不及惊讶他深藏不露的魔力，就被拽着又坐进了出租车。

提前打好的计程车一路疾驶，苏清沉着脸坐在后座拨电话，语气很冷：

“出了点事。我跟落铃在小区两个红绿灯外的银杏路上，你过来一趟，务必完完整整把人送回家去。”

挂断电话，关门下车。

苏清眉头紧蹙，终于看向落铃，扶着她的肩膀深吸两口气，才终于用稍有温度的口吻道：

“这件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有点事要走，回来跟你解释。

“玄墨一会就到，你先跟着他回家。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出门必须戴个帽子遮住脸——换成别的帽子，这身衣服也不能穿。”

他的语气太过严肃，落铃大气都不敢喘，在紧张的氛围中心脏砰砰直跳，半晌才迟疑开口：

“那个，其实我自己回去就行。我认识路。”

苏清的语气难得有些凶，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不行，在这等着。不要单独行动。”

五分钟后，玄墨从角落的狭窄巷道中贴地飞行而来，少见地没有穿搭古着，只随意套了件衬衫长裤。

苏清对他略一点头，就转身顺着大路，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又是一路沉默。

玄墨随手施了个隐身术，没有询问情况，也没有插科打诨，板板正正地领着人快步往回走。如果不是运动素养不错，落铃几乎要跟不上。

把人亲自带到家门口，看着她敲开门后，玄墨才叹了口气，低声道：

“注意安全，不要轻信萧萧。”

落铃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关上门，发现苏清不久前也给她发了条信息：

-萧萧并不靠谱。不要轻易答应他的邀约，更不要独自赴约。注意安全。

-

另一边，萧萧从始至终都笑吟吟地撑着栏杆，丝毫没有要拦的意思。目送两人离开后，他满意地转回头，眯了眯眼，继续看比赛。

门边，人群交头接耳，有些人远远地跟着苏清离开的方向，呼啦啦走掉一批。

“这下，苏清恐怕要有好一阵子忙着‘见面’了。”

台上，鹤百维又赢一局，嘴角带血，邪气而又张狂的笑容慢慢和萧萧重合。此刻，他脸上的笑意无限扩大，带着几分截然相反的阴冷。

相比于刚刚落铃看见的些许“真实”，这是完全相反却又激烈绽放的，另一种充满恶意的真实。

“苏清也真是薄情寡义，不谢谢我挑了个假期的活动就算了，还发信息指责我。如果换成上学的时候……可就太引人注目了。”

萧萧暗灭手机，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在弹谁的信息，不禁冷嘲。

榜单不显示照片，但苏清进来时需要刷手环，就一定会有人看见大屏上跳出的入场人姓名。

于是，这个从不出席传奇榜任何活动的，大名鼎鼎的榜一，云锦，其样貌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个人信息。

比赛时虽然规定，比武台外强制休战，但可操作空间极大。每一个入场人都相当于活靶子，赛时被虎视眈眈，赛后被生吞活剥。

他带落铃进来时，已经吸引了一大批人蠢蠢欲动。

但他需要用这场比赛确定落铃对苏清的重要性。

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软肋，都将成为苏清的巨大破绽。

果不其然，苏清不惜故意暴露自己，也要保住落铃。明目张胆地杀进来，最大程度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那些早就眼红榜一之位的人，必定争相涌去。

真是情深义重，让人感动落泪。

目的已然达到，萧萧兴趣缺缺地又看了会越发血肉横飞的场地，便从椅背上拿起外套，随手往胳膊上一搭，起身走了。

鹤百维再度毫无悬念地赢了比赛，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布满伤口的躯体，让他看起来像个嗜血的疯子。

可惜落铃走的太早。

否则若是看到现在的场面，恐怕要彻底打碎一个普通人心里对传奇榜的美好滤镜吧。

落铃：你不要担心，萧萧在。

苏清当时其实顾不上看手机，但如果看见了belike：……更不放心了。

其实我也给鹤百维写了一个完整的过去，但是和主线关联不大，所以删去了。他是比萧萧更难被“拯救”的人，以后有机会会写进其他文章，也可能封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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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诡异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