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的公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只要一上车,站哪儿就由不得自己了。
车走了五站地,葛霄才被挤到车厢后半截,三四个人扶一根扶手,他实在没地儿下手,只能抓着杆子防止自己被甩出去,还腾出一只手拿手机。
解锁锁屏,点开微信,打开她的聊天框,往上翻翻,点进她朋友圈,看看她朋友圈背景有没有更换,一个月可见的页面是不是还是那一片空白。
这一套流程葛霄闭着眼都能做完,惟手熟尔,几乎已经变成肌肉记忆。
上次聊天是两个小时之前,葛霄说他今天可能没法视频补习,汤雨繁回了个小猪点头的表情,上上次则是一周以前。
他息了屏。
夜车只有靠站才亮灯,窗玻璃映满车流尾灯,整个车厢灌满黯淡的红、沉默和手机屏幕光,幽幽地亮。
满打满算得有二三十个人挤在这趟公交上,居然安静得像真在沙丁鱼罐头工厂,一刹车,车内的沙丁鱼肉就晃动,谁踩了谁脚都只有一声低低的不好意思。
他没由来想起汤雨繁之前讲的话,说走大线的基本是那种多座的新车,小线则是旧车居多,走街串巷,途经多个小家属院,车上大多是老人和半大孩子,常常走半道就聊起来了,米面粮油,家长里短,直到其中一位下车,另一位乐呵呵地说你到站啊,快下吧快下吧。才发现俩人根本不认识。
想到这儿,他的笑意不自觉往外冒,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
反应过来自己又开始想她的事,葛霄用力眨巴眼,脱敏。
大脑还没完全放空,突然蹦出一句话:不对啊,她怎么还没回须阳?
他上学都快上傻了,这才意识到大学生和他们高三的放假时间根本不一样。十一见面的时候他还看过她们校历来着,印象里是一月十号就放假,可现在都快二十号了。
不会寒假不回来了吧。他心里一沉。
几个问题接二连三往外蹦:还有不到一周就过年了,什么时候回来?几点的车?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她根本就不打算……见我。
这个念头就这么跳出来,打得他心一颤,焦虑抱着不安从脚底往上直勒脖颈,葛霄深吸一口气,喉头微动,试图用吞咽来平复情绪,平复,平复。
他努力回忆汤雨繁以前是怎么说的——要直接问。
她有给我直接问的权利。
问她吗?问她吧?
朋友之间关心对方在哪里过年很正常啊。
做半天心理建设,葛霄终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发消息的理由,措辞措了两站地只发出一句:下周六还视频吗?
委婉、谨慎、可进可退。话里有话要是能评奖,他拿第二谁敢当第一。
人多信号差,葛霄的消息转了三圈才发出去,当即锁屏,手机攥在掌心儿,视线漫无目的地飘,看天看地看司机,就是不往手机上落。
车上足有一半人都在看手机,屏幕调得亮就格外显眼,旁边人手臂上都映着蓝荧荧的光,也有亮度调到最低的,像只虚弱的萤火虫。
攥得太紧,只觉手机嗡一声响,震得手掌心都快麻了。他心倏地一跳,笨拙地解锁手机屏。
——下周就回须阳了,后天的车。
葛霄不自觉倒吸一口气,绞尽脑汁使点儿小心思套话却被她直接戳破,一股热意爬上他后脊背,不住冒汗。干脆装傻装到底,回:原来你们已经放假了啊。
汤雨繁只回了个笑眯眯的颜表情。
……这绝对是在笑我吧。
葛霄面颊靠在因抓扶手而抬高的臂弯里,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去,脸烫得能在脑袋顶上支口锅煮鸡蛋了,咕嘟咕嘟煮熟他的窘迫,飘出来的水蒸气都冒甜味儿。
他轻轻含住唇沿,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往上翘。
没他想得那么复杂,汤雨繁没回须阳就是因为没抢到票。
她们系本身放假就比其他系晚,刚放假时正逢第二波高峰期,张子希说实在不行买张机票飞回去吧,一看价格当即蔫儿菜。
她和张子希焦头烂额抢了好几天,终于买到夜间硬卧,三个小时的高铁,火车要坐整整一夜——能回去就是万幸了。
下铺容易被人蹭坐,还有人不脱鞋爬梯,直接往下铺床脚踩,汤雨繁这个不换衣服绝不坐床主义者选择上铺,背静。
当汤雨繁真的躺到上铺才意识到两件事:第一,能够蜷缩在火车上铺就寝就代表她真的没有洁癖,加星号,回去一定要认真告诉葛霄。第二,背静还得有个前提——没人打呼噜。
火车的神奇之处在于你一上车就丧失需求,不饿不困不想玩手机,车厢灯黑便自动关闭所有娱乐活动,只剩干瞪眼。
汤雨繁干脆盯着近在咫尺的挂钩看,半梦半醒到早上六点,该下车了。
她困得迷迷瞪瞪,软脚虾似的往外走,还没出站便接到刘建斌电话,说他在西广场那里等她。
汤雨繁拖着箱子,绕了大半天才绕到西出站口,大老远就看到刘建斌和汤翎站在指示牌下面。
一见汤翎,她那点儿瞌睡登时吓蹿了,硬着头皮往两人跟前走。
刘建斌见到闺女,先接过她的行李箱——好嘛,这下她唯一的护体工具也没了,两手空空,尴尬得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汤翎裹了件长款棉袄,两手揣在怀里,打量她一眼,没说话,领头走在前面。
刘建斌本身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几个车轱辘问题来回转:在学校吃得多不多、睡得好不好、衣服少不少。
听两人聊到衣服,汤翎放缓步伐,不紧不慢地插话:“这两天上服装市场看看,正好添过年衣裳。”
汤翎这一嘴可算是救刘建斌于水火,他巴不得谁来接下话茬,连忙应和:“对,快过年了是得买点儿新衣服。正好这两天一起看看,易易喜欢什么,就挑两身。”
汤雨繁点点头。
汤翎略过她,继续朝刘建斌发表战略部署:“年货也没买。”
“年货不着急,我前两天跟张鹏说好了借他家车使使,咱去超市,一趟就能拉回来。”
“这不到一礼拜就过年了,人自己家不用车啊,还借你。”
“他家里本地的,”刘建斌说,“好像是初二回老家吧,我回去问问——请他吃一顿,了个人情。”
汤翎还他轻飘飘的仨字:“你大度。”
刘建斌面对汤翎的嘲讽通常一笑而过,转向女儿,“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呢?”
汤雨繁没想到话题又拐回自己身上,答:“都挺好的。”
“我看你课表还有体育,大学还上体育课啊。”
刘建斌没话找话的样子实在悲催,汤雨繁索性接过这块烫手山芋:“体育课是自选的,选课的时候看对哪个感兴趣就选哪个。”
“还能选课?”刘建斌问,“不都是学校安排吗?”
“你以为还上高中呢,”汤翎说,“人家有必修课还有选修课,都是自己安排的。”
“自己安排啊,”刘建斌了然,继续问汤雨繁,“那你选了哪门体育?”
“健美操。”
“在哪里上课?室内?”
“嗯。”
汤翎质询:“你怎么不选点儿户外的课,多晒太阳补补钙。”
要就这个问题聊起来还真能说十分钟,这门课相当抢手,毕竟谁都不想在外面暴晒。
当初选课,张子希就和她商量好一起选健美操,结果报名人数超额,踢出去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她的好室友张子希,张同学当天抱着床上的玩偶嚎了一个下午。
奈何汤翎想听的不是这个,她只想听解决办法——好,下学期选课我会选户外课。
这话一说出口,下学期再不选户外课就成言而无信了。汤雨繁没话回答,只能沉默。
汤翎倒丝毫不介意自己话掉在地上,理所当然地说:“下次你们选课之前把课表发我一份,包括你选修课的范围。”
汤雨繁这次答得很快:“不要。”
此话一出,汤翎和刘建斌不约而同顿了两秒,扭头看向她。
赶巧迎面驶来空车,刘建斌眼疾手快,立马拦截汤雨繁下一句话:“车来了,上车上车。”
想过个太平年就必须隔开两人,刘建斌把汤翎撵到副驾驶,他和汤雨繁坐后座,生怕触谁霉头再炸锅。
汤翎被呛了一句便再没有交谈的兴致,冷着脸看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汤雨繁则闭目养神,不知道睡着没有,车内一时间安静得只剩窗外风声。
好不容易捱到小区门口,刘建斌付过车费,汤翎率先下车,头也不回往里走去。
刘建斌对她这脾气早已见怪不怪,当务之急是安稳住汤雨繁,别再说些有的没的刺激汤翎了。
她爹要和稀泥,汤雨繁没心情再掰扯,应了声好。
三个月还不足以让狭窄的楼洞变得陌生,一楼西户早早贴上春联,新红在灰扑扑的楼道当中格外扎眼,刘建斌提着箱子快她半层楼,汤雨繁跟在后面,等他拿钥匙开门的功夫,她极快地抬眼,下意识往六楼瞄了一下。
回到家,汤翎已经换好衣服洗过手,正检查盆里的面团醒得怎么样,刘建斌将她的行李箱放在卧室门口,说去洗洗澡,睡个回笼觉吧。
再没有比冬天的早晨洗个热水澡更舒坦的事情了,洗完出来,汤翎和刘建斌双双消失,餐桌上放着碗鸡蛋羹,碗上面罩着箅子,碗下面压了张纸条,看字迹是她爸留下来的,说他要去找同事借车,妈妈去菜场买菜,让她洗完就回屋暖着,不要开窗户,不要动煤气。
屋里已经换上干净被褥,汤雨繁躺进去,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睡意,毕竟往常这时候已经在教室或图书馆了,但躺在柔软的被子里好幸福,装着鸡蛋羹的胃热乎乎,她不太想挪窝。
汤雨繁努力去想些什么,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今天是礼拜一,高三还没放假,葛霄这会儿刚下早自习,在食堂吃饭。
晚上等他放学,就去找他吧。
可以的话,还想一起吃晚饭,他之前说家附近开了一家刀削面馆,七块一份,给三大勺肉酱。但汤翎在家,估计很难在饭点前溜出去。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睁眼,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向一,她脑袋里蹦出第一句话是坏了,睡过了。
瞌睡都还没醒过来,一手掀被子一手抓卫衣,这个蓄势待发的动作保持二十秒,汤雨繁才反应过来放寒假了。
上场打辩论的心率都没现在高,她实打实松了口气,坐回床边。
起都起来了,也没心思再躺回去,干脆把衣服洗了吧。
抱着脏衣服出卧室,刘建斌正在厨房做饭,汤翎坐在餐桌前算这个月交完水电煤还剩下多少生活费。
见她出来,汤翎眼也没抬,手里摆弄着计算器:“去端碗,准备吃饭了。”
只要她爹在家,家里雷打不动的原则是上车饺子下车面,刘建斌做了最拿手的茄子肉酱打卤面。
三人坐在餐桌前,汤翎吃饭还能分出心思算账,刘建斌手里剥蒜,眼睛盯在电视上的球赛,被汤翎踢了一脚:“你能不能专心吃饭?”
刘建斌敢怒不敢言,只能偷摸瞄电视。
至少这饭桌上还有汤雨繁一心向饭,专注地拌匀碗里的面。
打卤面永远是刘建斌掌勺,汤翎坚持和面手擀,认为口感比机器压出来的面好。
汤雨繁吃不出个一二三,手擀面、机器面、挂面,什么面到她嘴里都是一个味儿,汤翎说她是山猪吃不了太细的糠。
念过高中谁没一副铁齿铜牙,不品味道不怕烫。汤雨繁的巅峰记录是六分钟吃完一碗馄饨,被薛润好一顿教育,说你这样容易得食道癌啊。
当时她没当回事,上大学后慢慢意识到有些习惯是不好的,要改正。
自那以后她吃饭便有意识地提醒自己要细嚼慢咽,烫食吹吹再吃,
明明小学就教过,也是父母最常挂在嘴边的警示,就像小学的眼保健操似的,当时觉得那分明是浪费下课玩耍时间的五分钟,长大视力下降,上网搜护眼操,这才发现,哎,小学就教过这个啊。
奈何八岁的招治不了十八岁的病,很多事养成习惯就没那么好改,就比如现在,汤雨繁收拾起空碗筷,准备端去厨房,她爹碗里的面还没见底。
下午没安排,闲着也是闲着,汤翎干脆赶两人出门,去东边的商贸城买过年衣裳。
上高中以后鲜有一家三口一齐出动的情况,买个衣服都这么大阵仗,她颇不适应。
汤翎去年给汤雨繁买过新靴子,这次想着买件棉袄吧,她那件白棉袄也穿了好几年了。
事实上家里人的冬衣都有年头了,尤其是刘建斌,身上穿的还是电热厂发的冬季工服。
每年过年两大酷刑,一是初二走亲戚,二是年前买衣服——全家人紧供着她一个,一年一度。本以为今年有所改变,谁知还是如此。
汤雨繁提醒道:“来之前不是说一人一件吗?”
汤翎打断她的话:“没这么多预算,先买你的。”
“我可以自己付。”
话音刚落,汤翎和刘建斌同时回头看她——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汤雨繁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我兼职有攒钱,够买衣服,所以一人一件吧。”
她快速回忆着薛润曾经是怎么找理由让自己收下那些小礼物的,继而干巴巴地补充道,“就当……新年礼物。”
“你在哪里兼职?怎么没跟我说过?”
“家教。”
听到这话,汤翎那即将狂风骤雨的脸色竟舒缓下来,看着小商铺外挂的衣服,随口道:“家教还行。不过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找兼职,学校功课多忙啊,还有空出去当家教?有这工夫你先把四六级过了再说别的吧。”
“我们学校大二才能考四级,”汤雨繁并不想过多解释她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只说,“买衣服吧。”
“给你买一件,我们这年纪了还讲什么样啊,衣服保暖就行,”汤翎说,“你现在没上班,好不容易攒点儿钱就自己存起来吧,等你以后工作了,想拿钱给家里添东西我肯定不管你。”
刘建斌这才赞同地点点头,打圆场:“易易有心,想让家里过个好年。不用你拿钱,今年咱们就一人一件,我掏。”
汤雨繁还想说什么,刘建斌看她一眼,摇摇头,示意打住。她张了张嘴,话咽回去。
汤翎为她找到和老师沾边的兼职感到欣慰,但不代表她会允许女儿付这份钱,就如同当初没有收她的转账。这是她作为母亲的权力,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而汤雨繁根本没想那么多,家里缺什么,力所能及就补,这是她对这个家唯一能做的事了。
可汤翎怎么说都不肯收,汤雨繁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错位感,不管从年龄还是心智水平来说,她都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成年人了,但父母还是像对小孩一样对待她的一切——不公、反抗和付出。
直至此刻,汤翎都没有为当初改她志愿吐露歉意哪怕一个字,或许她根本不觉得这是需要道歉的事,因为对方是她女儿啊,她可以对父母道歉,对领导道歉,对路边撞到的一个陌生人道歉,但对女儿道歉,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半大孩子,我养她这么多年,还需要点头哈腰寻求她的原谅吗?
同样,汤雨繁如今提出自掏腰包,哪怕她真的掏出两千块钱给他们买衣服,在汤翎眼里也像是一个胡闹的孩子,举着游戏币说妈妈,我请你喝汽水。
刘建斌不想让女儿难堪,坚持一人一件。
他在这方面还挺了解他妻子,汤翎并不是只讲保暖不讲样的人——她年轻时拍的影楼写真足有四五本。
写真、长裙、发卡,这些物品在汤雨繁上小学后就全部束之高阁。起初刘建斌还随口问起过,你怎么不穿那些裙子了?汤翎说骑电动车不方便,还是裤子好。
生命是一杆天平,你拥有一个孩子,就总要放弃些什么。
若真挑起衣服来,汤翎一点儿都不含糊。难得买新衣服,她嘴上说能穿就行,当然还是想买件称心如意的。
汤翎愣是带着两人逛了一下午,怎么看怎么不满意,起初还要征求一下女儿和丈夫的意见,到最后汤雨繁已经累得神游,默默跟在后面充数。
老妈嫌她走得慢,说那你就找个空凳子坐这儿等吧,等会儿我们来四楼找你,记住别乱跑啊。
她巴不得能多歇一会儿,坐在长凳上发呆,正对商贸城的大门。
蓝色的玻璃墙分成一格一格,不知多久没清洗,上面的水渍像是绿海藻,成条往下拖,隔得远远都能看到颗粒。外面的天也被玻璃窗分割成一格一格,争分夺秒的黄昏。
她想着晚上怎么着也能见葛霄一面,便给他发消息:放学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摁灭手机,汤雨繁漫无目的地想,去吃什么呢。
还是吃那家肉酱面吧,或者毛肚粉。
上次见面的时候吃的是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当时吃的是炒鸡,她嚣张地点了特辣,结果辣到头皮发麻,葛霄个杀千刀的还递可乐给她喝。
还未等到杀千刀的回复,只听刘建斌远远地喊她:易易,走了,咱回家了!
老妈买衣服一向货比三家,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来了。
她慢吞吞跟在父母后面,汤翎还在痛骂五楼的黑心老板,一件棉服卖得比外面品牌店都贵,等明天买完年货再去西贸逛一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刘建斌一向没有异议,只是点头。
上午四个小时的回笼觉都没能把汤雨繁的瞌睡补回来,她坐在公交后排忍不住打盹,睡不安稳,脑袋一点一点。再睁眼,车里不知何时挤满了人,车窗外天都黑了,似乎起了风。
盼到回家,她都没有收到葛霄的回复——按理说到晚餐时间了,是没带手机吗?
家里晚餐是上午剩的茄子肉酱卤,又焖了半锅米,凑合吃点儿。
茄子肉酱这类菜最适合第二顿当剩饭吃,一加热就油汪汪。刘建斌将油水避出来,只剩浓浓的底汤,茄子都粉了,茄肉几乎溶进肉酱,只能一勺直接盖在米饭上,但送到嘴里还是可以分辨出哪部分是茄子,哪部分是肉酱,很神奇。
汤雨繁还惦记留着肚子吃夜宵,消灭半碗米就停筷子。刘建斌诧异地看着她:“就吃饱了?”
她点点头,手上收拾自己的碗筷。
女儿回屋,刘建斌扭头问汤翎:“她是不是跟着现在年轻女孩学减肥呢?”
“中午吃得也不少啊。”
“她小学的时候能吃两碗拉面,三两的。”刘建斌比划一个圆。
“那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正常,半大小孩一下课就爱瞎跑,不过两节课肚子里就空了,”汤翎又夹了块茄子,“你当她现在还是十来岁呢。”
这话也有道理,刘建斌讷讷:“可这也吃得太少了。”
“出去上学的小孩不都这样。她那学校食堂能有什么油水,胃都饿小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汤翎气声笑哼,“你带她去医院,让人医生拿钳子把胃撑大呗——什么怎么办。遇到点儿事脑子动都不带动的,张个嘴就怎么办怎么办。”
刘建斌好歹在外地上了两年班,脑子活泛不少,至少能听出汤翎在说人话还是鬼话。
这要放在从前,他还真得思考一下去医院拿钳子撑胃的可行性。
遂接口:“那明天买两个猪蹄回来炖,给她补补。”
“你闺女不爱吃肉皮。”
“不爱吃肉皮……那买草鱼?”
“鱼也不爱吃,带刺儿。”
“那怎么办?”
汤翎也拾掇完剩下两口饭,端起碗筷,只给他留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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