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乔沿着村道走着，天上的云层越来越低，风声也越发凌乱。她正想找个地方拍几张照片，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不管，我就两天时间！两天以后，我还得赶回去跟投资人开会！”语气急促又透着怒气。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魏秋至。他站在一棵老槐树旁，手机握在耳边，眉头紧锁，神情中带着明显的不耐。他的西装虽然笔挺，但裤脚沾了点泥，鞋面也不再光亮，看起来显然对眼下的环境很不适应。
楚安乔下意识停住脚步，想着自己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便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她才刚迈出一步，就听见魏秋至挂了电话，叫住了她。
“安乔！”他的声音不算大，但语气里透着几分急切。
楚安乔无奈，只得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怎么了？”
魏秋至快步走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像是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他的语气里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自信，多了一丝意外的认真。
楚安乔看着魏秋至急匆匆的神情，忍不住问：“什么事？”
魏秋至微微叹了口气，显然情绪不太好，但语气尽量放缓了些：“我是来处理希望小学项目的，公司安排了摄影摄像团队，原本计划是他们明天到，帮忙拍一些宣传素材。我明天带团队走访学校，后天就要赶回去和投资人开会。”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结果刚刚得到消息，飞这边的航班取消了，其他几个航班都爆满，人完全过不来。”
楚安乔听到这儿，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问：“所以呢？”
魏秋至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些无奈：“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临时帮我拍点素材，回头我们有专业团队剪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也不会麻烦你太久。”
楚安乔有些犹豫：“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工作……”
“我知道。”魏秋至立刻接话，语气多了几分诚恳，“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时间，而且这次真的很重要。你放心，我会付报酬的。”
他说完，认真地看着楚安乔，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
楚安乔听着魏秋至的话，站在原地，心里一阵复杂的纠结。她其实并不在意他说的报酬，来这里的目的也从来不是为了做什么事情。她只是想好好陪伴凌念远。但自早上起，她已经看得明白，他实在太忙了，连坐下来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握着手里的相机，抬头看了魏秋至一眼。他那张一贯从容的脸，此刻却透着些许急切和无助。他像是在努力说服她，又像是在低声求助。那双眼睛里甚至有点焦虑。
楚安乔微微咬了咬唇，最终叹了口气：“好吧，我帮你。不过别让我花太多时间。”
魏秋至一听她答应了，脸上的紧张一下子松开了，立刻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谢谢你，安乔，真的谢谢你！我现在就带你去希望小学看看，前面不远，走路就能到。”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子带着急促的轻快，像是松了一口气。楚安乔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跟上去。
楚安乔跟着魏秋至绕过几条蜿蜒的泥土小路，终于来到了希望小学。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这所学校比她想象中还要简陋。
小学坐落在一片略微平整的山坡上，由两层低矮的砖瓦房组成。整个校园只有三间教室，外墙刷着褪色的白漆，墙角已经有些斑驳，隐约露出砖头的本色。教室的窗户开着，透过窗子能看到里面摆放着老旧的木桌木椅，桌面上满是刻痕和斑点，似乎已经用了许多年。操场是用泥土压平的，几根铁杆架着一个简陋的篮球架，篮球场的线条已经模糊不清。
此刻，几间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学生们声音清脆，偶尔夹杂着稚嫩的笑声。楚安乔透过窗户往里看，发现每间教室里的学生年纪都不尽相同，有些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头，像是初中的孩子；而有的还扎着小辫子，年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整个学校显得生机勃勃，但又透露出一种资源匮乏的局促感。
“这边的老师很少。”魏秋至走到她身旁，语气平静中带着些许无奈，“有些科目甚至没有专职老师，村里能读书的孩子不多，很多家长还是会让孩子辍学回家帮忙种地。”
楚安乔站在操场边，看着眼前简陋的教学楼，问道：“那么多公益项目，为什么会选择建一所小学？”
魏秋至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山，语气很轻：“希望能让更多的孩子，看到外面的天空。”
楚安乔微微一怔，没有说话。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教室里的孩子们正坐在旧木桌前，认真听课。年纪有大有小，模样也各不相同。
“他们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走出过这片山。”魏秋至低声补充，目光专注又认真。
他说得平静，却带着些许沉重。楚安乔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一阵复杂。她思索片刻后说道：“我帮你拍宣传素材吧。不过，这事不该只靠你们公司。”
魏秋至挑眉看她：“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联系媒体，把这里的真实情况传播出去。”楚安乔的语气很认真，“募集更多的资金，让更多孩子走出大山。”
两人从希望小学出来时，天已经阴得沉沉的，雨也开始落下来。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地面上，扬起一股湿冷的泥土味。魏秋至打开了一把小伞，是刚才从希望小学老师那里匆忙间借的，伞不大，只勉强能遮住两人头顶。
雨越下越密，伞外的雨点斜斜打在魏秋至的肩膀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楚安乔看了几眼，忍不住开口：“伞太小了，你自己用吧。”
魏秋至笑了笑，语气轻松：“没事，我送你回去。这点雨不算什么。”
伞显然遮不住两个人。楚安乔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犹豫了一下，忽然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将伞往两人中间靠了靠：“这样能好一点，你别再淋了。”
魏秋至怔了一下，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调整了伞的位置，让两人能避开更多的雨。
雨渐渐大了起来，地上的泥泞路越发湿滑。两人加快脚步，终于赶到了卫生所门口。楚安乔刚想松开手，却一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凌念远撑着一把旧伞，安静地站在那里。雨水从伞沿滑落，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们身上。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探究，像是在无声地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楚安乔一头钻进凌念远的伞下，几乎贴着他的肩膀，语气轻快：“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病人呢？”
凌念远低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要下雨了，病人都回家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表情也波澜不惊，似乎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只是路过的闲景。他站得笔直，举着伞的手没有一丝颤动，依旧把伞稳稳地撑在她头顶。可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她的肩膀上，那点湿漉漉的痕迹像是多余的证据，刺得他心里一阵不舒服。
刚刚的画面仿佛停留在眼前。她和魏秋至共撑一把伞，伞太小，两人挨得很近。她甚至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为了不让他淋雨。明知道那不过是普通的避雨动作，可心里还是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酸涩、压抑，不动声色地涌上来，瞬间占满了心头。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了抬伞，让她能更好地遮住雨。目光沉静得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楚安乔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地转身看向雨中的魏秋至，笑着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明天我会准时到的。”
魏秋至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了片刻，才淡淡说道：“好，那我先走了。”
他撑着伞走进雨中，背影渐渐模糊在雨幕里。楚安乔收回目光，随手理了理自己湿透的袖子，看向凌念远，脸上仍是带着她惯常的轻松神情。可凌念远却沉默了片刻，声音低得像是压在心底：“进去吧，别淋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连伞都举得精准利落，没有半点偏差。可心里那点介意却像暗潮一样翻涌着，怎么压也压不住。他明明知道她没有做错什么，也清楚魏秋至的分量根本微不足道，可那点莫名的酸意还是扎在了心里，拔不掉。
回到宿舍，凌念远把伞随手靠在门边，又翻出一条干毛巾，走到楚安乔面前。他没多说话，只是把毛巾披在她头上，动作自然而细致：“擦干点，别着凉了。”
楚安乔抬眼看了他一瞬，接过毛巾，乖乖地擦起头发。湿润的发丝垂在肩上，打湿了衣领，她并没在意，手上的动作有些随意。
凌念远低头脱掉外套，顺手从椅背上拿了一件干衣服搭好，随后坐在一旁，语气平淡：“明天有什么安排？”
楚安乔随意地答：“约了魏秋至，去希望小学拍些素材。这边的孩子太可怜了，我觉得能多帮一点是一点。”
凌念远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里那点憋闷在她这句“太可怜了”后突然翻涌开。希望小学的孩子可怜，他当然知道。可卫生所的病人就不可怜吗？那些拖着病体排队的老人，那些连药都买不起的孩子，他们就不值得她用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