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越来越多的细节慢慢如浮木一样水面浮出,她惊慌得想要立马离开这里。
转身的刹那。
“水”一道声音很低哑,从门缝虚弱的传出来。
很熟悉,已经验证了她刚才的所有想法。
季知念整个人十分僵硬,脚步却无论如何也没半点力气迈开了。
最后,用手轻轻把门推开,又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百叶窗是关着的,透着些许傍晚的冷澈的阳光,室内一片昏暗。
随着走动,一步一步又一步,房间的那股薄荷的味道将季知念悄无声息地包裹着。
最终,脚步停在床头。
季知念此时心跳“砰砰砰”在看到他的时候,达到最激烈的地步。或许是因为刚才在门外心里就隐隐有预感了,此时亲眼确认了。
床上的人乌黑的头发被细细密密的冷汗打湿,一绺绺乖乖的贴在额头上。
眉头紧蹙,面色异常苍白,脸上泛着不正常的一丝丝潮红,很憔悴。整个人少见的脆弱。
季知念一看清他的状态,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着急忙慌地把手搭在他的额头,滚烫滚烫,再一联想到他昨天下那么大的雨没撑伞,就什么都明白了。
压住惊慌,心急火燎地跑出门外,打电话给若心,询问家里的药……
等季知念好不容易找到需要的物品,然后置放在床头柜上。
一下子就看到江砚冷得身体不断发抖,打颤。她赶忙俯身把被褥重新盖好,就连边缘的缝隙都不放过,细细掖着。
因为发烧温度太高,所以赶紧先用酒精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和手,脖颈,进行降温,反反复复。就这么过一会,持续重复着这个动作。
她的眼神一直关注着他的状态。
朦朦胧胧中,江砚感到寒冷的身体被一团温柔的火包围着。
恍惚间他看到床边伫立着一身白裙的季知念,焦急地盯着他。她清凉的手指散发着茉莉花的清香,在他发烫的额头上轻轻抚摸。
季知念不知道该怎么喂他水和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
她看到他吃力地掀起一点点眼皮,似乎有点清醒了,赶忙把吸管插进温水里,贴近起的发干的嘴唇。
结果他还是没有反应。
季知念不禁急得弯腰,轻轻顺了顺他前额的头发,让他舒服一点,又凑到他的耳边,柔声哄他:“江砚,你发烧了,先喝口水,好吗?”话落水乖乖地被他吸进一口。
之后她足足喂了两杯才停下,同时趁着间隙,喂了退烧药。
她也一直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哄他,因为只有哄他一句,他才愿意动一口。但凡她一不说了,他就绝对不动。
时间滴答滴答。
终于喂完后他终于撑不住了,把眼阖上了。
季知念这才放下一直紧绷的心,长吐出一口气。又想到他刚才那么不常见乖乖的样子,对他浅浅弯了弯唇角。真是不常见。
打量了一会,她刚要转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骤然紧握着她的手心。
季知念一惊低头就看到已经进入昏迷中的人的手死死拉着她,手心很烫。
她低垂着睫毛,看不出情绪,又站了一会试着微微挣脱,那只手却反而因为越来越紧。
最终她只得面对着他,蜷起腿坐在柔软的毛毯上,毛茸茸的很舒服。接着把紧扣在一起的手轻轻放床上,看着他。
江砚的眼皮很重,就像有个锤子死命压着,但却舍不得移开眼。
眼前视线模糊,但那双如水波温柔的黑眸,始终十分清楚,贪婪地盯着。
温柔清甜的声音始终在耳边轻絮,同时身体被一股茉莉的香味紧紧裹挟着,顺着发丝,经过心脏,最后温柔的来到脚下,全身都荡漾在这股清甜的气息。
喉咙里舒润的水一股股淌过早已干哑,失去水分的喉咙,渐渐湿润。
他就这么一点点喝着水,祈求再慢一点,渴求着现在的一切不要那么快失去。
可是身体疲惫不堪,头晕目眩,他终于快撑不住了。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拼尽最后的力气,拉住那只纤细小巧的手,如水般柔和冰凉。
下一刻他彻底失去意识。
江砚第一次做了一个梦,很美好,完全不同以往的梦境。
在往常的梦境里,他永远在跑,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在逃离什么。
总之就是竭尽全力在跑,无时无刻都在跑。有在乌漆漆的天空中跑,跌跌撞撞在血流成河的战场里跑,在阳光闪耀的铁道上沿着铁轨跑。
被追捕,射杀,啃食……
醒来后感觉不到睡眠后被补充的体力精力,倒想是精力一场恶战。
这次,他发现自己往茂密葱郁的森林的深处走去,突然发现有一条无人发现,清澈剔透的小溪。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全身沉浸在清凉的溪水里,流动的溪水轻轻冲刷他的身体,很轻柔。
耳边传来不时的雀跃鸟叫,和溪水淙淙的流动声……
她看着他一直微蹙的眉眼慢慢放松下来,看的一愣,随即弯了弯眉眼。做到了什么梦吗?
在这昏暗的环境下,寂静无声。
只有她和他清浅的的呼吸声,在不断的互相交替起伏。那张清俊的脸在她的视线中只能看得清轮廓。
时间越来越久,季知念看着他一下子入神了。
心里隐匿的欢喜一下子在这属于他们的空间一点点放大,心脏开始慢慢加速跳动。
她细碎的心在他身上掉落,随他摇摆不定,随他茂盛。
清晨。
窗外清浅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偷偷溜进来,几束金光打在地面上。
江砚似是想到什么,手下意识在空中一挥,却一无所物,猝然睁开眼。
细小的灰尘安安静静地在金光中跳动,旋转,飞舞。
室内寂静无声,隐约能嗅到一丝茉莉不经意地被主人残留下来。此时在空气中微微浮动。
江砚盯着天花板,神色晦暗不明,突然鼻翼翕动,手渐渐握紧,骨节分明。
半晌,下床,向浴室缓缓走去。随即,一阵水声隐约传来……
教室里
学生立起语文课本,早读的声音“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渐渐响起。
季知念低着头,看似是在认真读书,实则因为太困,此时,上下眼皮不停在打架。
昨天,江若心知道后着急忙慌地赶着要回来。
季知念赶忙告诉江砚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并且这里还有她可以帮忙。劝她安心去学校。江若心是住校的,周天要返校。
季知念中间又忙活一阵,大概弄到半夜两点,江砚高烧基本退了,她实在撑不住了,走前又喂了一次药。
就晕乎乎地飘出房间,去若心的卧室睡了一会。很快,闹钟就响了。
而她因为怕碰到江砚,所以又早早出来了。
季知念正强打着精神。她的睡眠一向规律,一般11点上床。所以一下子打破生物钟,大脑昏沉沉的。突然察觉,身旁有人坐下来了。
季知念惊得一激灵,下意识坐直身体。然后余光默默打量他,看起来面色如常,心里顿觉一喜。
下一秒,就忍不住轻蹙眉心。
昨天发烧那么严重,今天就算好的得差不多了,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
季知念忍不住转身,几次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口。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纠结。
“嗯?”
季知念赶紧摇了摇头:“我……”
江砚看着季知念眼下很明显的黑眼圈,嘴角微勾,漫不经心:“你看起来很困?”
“啊?”
“黑眼圈。”
“那个,我……我昨天晚上熬夜复习。”
“嗯。”
季知念转身看书,心里嘀咕,怎么感觉江砚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故意打趣我呢?
上午很快过去。
季知念撑过最困的阶段,已经好很多了。尽管还是有点不舒服。
“叮铃丁玲”上课铃响了。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的去操场上体育课,三五结伴。姜佳蹦蹦跳跳挽着季知念的手下楼梯,看到她蔫蔫的,不禁问道:“念念,你怎么精神那么不好?”
“我昨晚没睡好。”
最后,在做完热身运动,老师宣布自由活动。
姜佳想去打羽毛球但是为了陪念念,死死压抑住。结果还是被季知念一眼发现,她把她直接赶去打羽毛球了。
操场欢声笑语,很热烈。
季知念被头顶的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一下子睡意如潮水袭来,精神愈发昏沉。
突然间记起学校有一个废弃偏僻的楼顶,她心中一喜,打起精神,向那个方向迈开脚步……
夏末,阳光已然不再那么毒辣,穿过茂密繁盛的树叶的间隙洒下来。
微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缓缓袭来,吹动着片片绿叶不停沙沙作响,化作安眠曲,给木椅上熟睡的人温柔的絮唱。
星星点点的光斑在那一张白皙小巧的脸颊上如同最轻巧的音符不时跳动。
静谧如水。
这时,一阵脚步不紧不慢渐渐靠近。最后,停在那张木椅前。太阳投下的身影将木椅上睡的香甜的纤细的人轻而易举地遮盖。
或许靠椅太低,季知念的头不时往下点一下,再起来,点一下,再起来。起起伏伏。
齐黑的刘海下是浓密纤长的睫毛,一排排乖乖的闭合,在白皙的脸颊打下阴影。
她似乎睡得有点不舒服,樱桃一般的小嘴有点不满,微微嘟起。江砚悄无声息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时间在不知不觉流动。
他的眼睛渐渐闪烁危险的光芒,脸上的线条严峻起来,使他看起来咄咄逼人,一股强烈的攻击性迸发出来。
就这么看着,他愈发明显感到对她的一阵渴望,这种渴望是痛苦的不安情绪,很陌生。
让他每每看到她,听到她的一切情绪都不受控,有一股**,驱使他去了解她的一切。
江砚没有感情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感情对他而言就是软弱的象征。
一旦陷入感情,尊严就可能被人随意地踩在脚下。
江砚的母亲叫陈玫,长相别具一格,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步步生花。
她17岁遇见江舟,“对他爱的着魔,入了迷了,沉浸在他的甜言蜜语里。
江家的二公子,江舟。长相英俊,仪表堂堂。
尽管早已经听从家族的安排结婚了,却仍然极其富有魅力,四处留情,轻而易举就能将女人迷的神魂颠倒,为他发疯。
陈玫也没能逃脱掉他的魅力。
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江舟早已结婚,但她不甘心。
最后终于想到一个办法,能绑住江舟,一直和他在一起就必须怀上他的孩子,就有机会凭子上位。
所以她偷偷瞒着江舟怀上江砚,想以此为要挟,得偿所愿。
当她得知自己怀上的时候,就立马借口家里有事,消失了。
九个月后,陈玫抱着新出生的小孩站在江舟面前。
可是江舟早已经把陈玫抛之脑后,和下一个女人打的火热。
看到江砚后脸色一变,但也就只是一瞬,下一刻就不再掩饰,显示出他真正的本性,收起温情,神情冷漠。
眼神极其不屑,高高在上,一言未发,转身径直走了。
陈玫万万没想到江舟的态度是这样,一言未发转身就走,她都没有机会开口,最后连哀求他都没机会。
她犹如溺水的人,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失去和江舟在一起的机会。
陈玫此后再也没见到江舟了。
她先是被他手下的人带到一个偏僻的房间,狠狠地威胁,敲打她。
出来的时候她脸色苍白,腿都是软的,她已经没有任何企图心了,不敢再出任何幺蛾子。
最后,江舟还是给了她一笔不小的钱当做养小孩的费用。
怀孕时。
陈玫还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一丝温情和爱意。
此时却没有遮羞布了,因为孩子没有价值了,那点虚伪的温情早就烟消云散了。陈玫生性就自私。
相反陈玫把她被抛弃的恐惧,怨恨,愤怒全部发泄在江砚身上。
她把所有的错都推在江砚身上。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受一点。
被抛弃的陈玫越来越狠狠江砚的存在,都是因为他,江舟才抛弃她!都是因为他那么没用!
他的存在不就是帮她上位吗?却没能帮她留住江舟。太没用了!
最后,陈玫恨到想把江砚随意扔了。
她对他没有任何作为母亲的欢喜。但是江砚毕竟是江舟的私生子,一旦被他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只得把江砚当狗一样养在身边,同时心里也隐隐幻想着以后江砚说不定以后能回到江家。她能因此大富大贵。
因为江舟给的那笔钱不少,陈玫也就此无心工作了,吃喝不愁,所以她为了转移痛苦,开始和男人**,被江舟抛弃的痛苦渐渐减少了。
后来,陈玫走出来了,却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独自一人的寂寞,因为她对男人上瘾了。
在此之后,陈玫同无数数不清的男人发生关系。
她走马灯的似的和不同男人交往,她已经无法忍受空虚感,她不管和哪个男人交往,都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对方。
她的束缚让交往的男人受不了,所以经常争吵。可在感情结束的第二天,她就能火速找到第二个男人。
她把自己所有感情都给了男人。她饱受寂寞和空虚的驱使。
江砚记事起,陈玫和他就只是陌生人。
他的存在就只是她的发气桶。他在家里的处境完全由她和她的男人交往的一举一动决定。
平日陈玫对他冷漠异常,不说一句话,似乎是一眼都懒得看他一眼。
她整日忙着细致的化妆,精心的打扮,然后兴高采烈和男人出去约会。
丝毫不关心小孩的吃喝,江砚因此饿的有一顿没一顿,营养不良,个头很小。
一旦她和男人有冲突或者分手,她就天崩地裂,惊慌失措,鬼哭狼嚎。
然后酗酒,喝完后,就开始发泄,把江砚叫来跟前,命令他站在她的身前,一动不能动。
江砚低垂着头,瘦瘦小小站在那里不能动,死死忍受陈玫在他耳边不住地谩骂“野种”,“废物”,“怎么不去死!”……
他被骂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显得毫不在意,高高在上。
往往这时候,陈玫瞬间被他的态度激怒,看着那张和江舟几分像的眉眼。
让陈玫一下子回忆起被江舟狠狠抛弃的感受,巨大的羞辱感让她发疯,理智丧失。
电火时光。“啪啪啪”一阵乱响。
陈玫气得跳起来,手里有什么东西,都通通毫不留情往江砚身上砸,有玻璃酒瓶,有烟灰缸……
一旦江砚没躲过去,瞬间脑袋鲜血直流。
砸完后,屋内一片狼藉。
陈玫却像嫌不够还不解气,气喘吁吁指着他,发狂大声尖叫道:“狗还知道跟主人摇尾巴,你呢?成日摆个冷脸给谁看?”
平日她还时不时风姿绰约带男人回家过夜,要么让江砚待在屋里一步不许出来,要么就是给他一笔钱,打发他滚出去。因为江砚不能在这个时间段打扰到他们。
往往陈玫吩咐完,上一秒冷着脸,下一秒就笑靥如花,转身直接和男人抱在一团,开始咯咯咯的笑,所有似无地接触男人的手臂,光明正大**,丝毫不在意江砚的存在。
江砚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玫的笑。
就是在这种冷不丁的情况下,她对那个粗鄙的男人笑的如此娇媚,小心翼翼,就像母狗一样讨好主人。
就是那无意的第一眼,江砚尚未来得及反应,下秒就骤然冲进厕所。
随即,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呕吐,期间伴随着门外两人早已无所顾忌的动静。
江砚吐得天昏地暗,最后连胃液都一滴不剩全出来了,再次抬头时,泪水爬满了整张脸颊,死死握住拳头。
江砚对陈玫所有的感情此刻全部化成巨大的恨意,变成一根根极其尖锐的刺,戳破体内。
此时,憎恨厌恶的情绪冲刷着身体的每一条血管,因为这里面也充斥着恶心的血液。
体内在拼命厮杀,刀光剑影,翻江倒海。
自那之后,江砚已经不再把陈玫当做母亲了。此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日日夜夜,他的体内生长着恶鬼和野兽,他放任它们长大,息息共生。
他的感情早就已经被这肮脏的地狱摧毁的一滴不剩了。
一阵微风缓缓袭来,花香涌入鼻尖。
季知念睁开眼睛,瞬间感觉疲惫少了很多,神清气爽,不禁大大伸了个懒腰,对着明媚的太阳不由舒心一笑。
接着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快下课了,惊呼一声,然后着急忙慌的跑向操场。
等那阵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从昏暗的角落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倚靠在季知念刚才坐的地方,抽出一根烟。
几缕柠檬色的阳光穿过这薄薄的烟雾,那线条利落的轮廓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显得愈发惊心动魄,颓废迷离。
四周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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