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即便洗了澡,喝完酒的脸蛋也尚且发着烫,他用手背压着眼皮降温。没过几秒钟脑海里又浮现出卡片上的话,逐字逐句。

最后一句话,写了什么来着?他想。

“……”

不知道过去多久以后,许清言缓过劲来,抽纸巾擦掉了手上和眼睫上挂着的水。

他把书架每一本书都搬下来,有些本子许久没动,拿下来时飘满了灰尘,让人想打喷嚏。

他把书搬到桌子上,一本本有目的性地翻过去。

果然又翻出一张已经泛黄陈旧的纸条。

像找到了什么宝藏那样,许清言抿唇,心脏跳动得唇瓣都在震。

他先去把房门锁了,又把指尖的灰尘擦干净。这才坐回到桌边,拎起边缘被裁剪得十分粗糙的纸条看。

这张纸很小,小得像是从草稿边角撕下来的,留下的一个斜角边线倒仍旧平直。

内容很简单,几乎一眼就能看完。字迹规整的写着:「如果我们之间,没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许清言把笔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重新写一遍,对比出,这句就出自他自己笔下。

许清言看着这句话思忖良久。

最后把书上灰尘擦干净,又用湿纸巾擦了一遍书架,将书摆了回去。

两张翻出来的纸条原想放进抽屉,最终迟疑片刻被他塞进衣柜,用衣服严严实实压着藏好。

衣柜上方还有柜子,许清言搬来椅子踩在上面,把那高格的柜子打开。

里面铺着成沓的医院影像科资料袋。他把所有的都整了出来。

去年许清言因事故住院,这是做的所有检查报告单。

影像科袋子有好几份,印着医院的logo,许清言出院后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全塞进了没开过的柜子里。

他想重新研究下病例,于是把东西全铺到地上,却发现有一个袋子颜色不对。

袋子颜色比较浅,医院的logo也不一样。不是去年那场事故后在省院做的检查。

许清言凝眉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张就诊卡、一份病历书、两张CT,还有皱皱巴巴的心电图纸,以及一堆报告单和收据。

右上角检查时间显示在三年前,2021年。

袋子上标着医院的地点,许清言擦干净手上的灰,拿起桌上的手机查了一下。

这家医院在地图上显示离附中很近,而他康复期间出录取结果的时候,曾问过尤晴,他高中在哪儿上的。尤晴不情不愿地说过就是在附中上的。

许清言沉吟不语。

没等他仔细观察更多,手机嗡嗡震了一下,邱冉给他打来电话。

“喂?”

“喂,许清言?”邱冉酒喝多了,大着舌头讲话,“到家了吗?”

“到家了,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哦,陈念决叫我问一下你。他说你没回他微信。”邱冉又转脸冲那头的人念叨道:“小许早到家了,我就说了他没喝多少酒吧,甭担心。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许清言这才想起来没跟陈念决告知一声:“噢...我忘了,我现在就回他。”

邱冉干脆地对许清言说:“那要不你直接这样跟他说两句吧,我把电话给他。”

于是电话那头就换了一个人接。

陈念决接过手机走远了一些,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love and luck」店里在放宁静的复调,通过手机也能听到微微音乐声。

许清言说:“我刚刚在整理东西,忘记看手机了。你们现在在干嘛呢?”

“周小雨泡了醒酒茶,他们在店里聊天。”陈念决顿了一下,问道,“你回家路上吹着凉了吗?鼻音怎么又重起来了?”

许清言顿了顿,缓缓道:“没有。”

他蹲在地上盯着那几份报告单,说:“可能是因为整理东西灰尘太大,总想打喷嚏。”

陈念决垂着眼:“换季了,多穿点。”

“嗯。”许清言应下来。

他冲着市级医院袋子上标着的具体位置眯了眯眼,忽而问道:“陈念决,你是在茉城上的高中吗?”

“......是。”陈念决停了一下,说:“怎么了?”

“哪个高中?”许清言问他。

对面一时奇怪地没了声音。

许清言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显示还在通话中。

“附中。”陈念决慢吞吞说。

轮到许清言不吭声了。

陈念决又问了句:“.......怎么了?”

许清言问他:“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

对面的人好像突然变得嘴笨,支吾其词又拐弯抹角道:“为什么这么问?”

许清言把那两年前肺部的ct照举起来透过光看了看。

刚落过泪的眼睛酸胀,夜里的瞳仁泛着涟漪。许清言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尽量语气轻松地说:

“是这样的,我暑假出了一次车祸,伤到脑袋,忘掉很多很多东西,也不记得高中时候的事了,所以就随便问问。”

手机对面很安静,店里纯音乐断了,只剩下陈念决的呼吸声。

“刚刚翻出了些纸条,不知道是谁给我夹的,也不知道高中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轻眨了一下眼皮,有些直言不讳,“很好奇,就随便问问。”

“……”

“算了,先这样吧,我还要整东西,挂了啊。”许清言不太想说了。

挂了电话,他又开始研究病例。

撇开去年暑假出车祸做的检查。三年前他去了一次市级医院,也不知道是生什么病,大动干戈一通验。

有X光、CT、抽血……各种报告单。根据检查所见,结果都是好的,除了心电图窦性心动过速外。

病例本上写着,那时候的他十六岁。

许清言倏然又记起来,艺术节那天晚上——就是前天晚上,他在医务室莫名冒出头的幻觉。

所以那不是幻觉?

和这堆报告单会有关系吗?

......

傍晚十一点二十六分,家门锁有插进钥匙的转动声,脚步沉沉,门打开了,许清言早已等在门口,帮忙把尤晴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妈。”

“哎。”尤晴身躯瘦,又高,看起来是精明能干的女强人的样子,眉心从早到晚都拧着一个“川”字。

尤晴说:“买了很多水果,带点去学校。还有鸡蛋煎饼,明天早上妈给你做一顿。”

“没事,我能自己做。”许清言把要冷藏的东西放进冰箱里,然后走进厨房烧水,等水开后下了一把细面。

尤晴在客厅叮嘱他:“多下一口,今天晚上饿了,太久没吃东西。”

“好。”许清言应道,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尤晴平时在酒行会自己随便做点饭吃,但懒的时候干脆就不做也不吃了。

由于店面地段好,近几年生意火爆,客人多。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胃健康就越来越差,动不动想吐、反酸、胃疼。

许清言想让她上医院看看,她总说:“你这孩子不懂事,去医院也测不出个好歹来,没空去。”要不就是“不想去”。她对医院总有种天生的恐惧感。

尤晴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许清言用筷子捞出洗完的青菜下进去锅里。

尤晴在那边状似无意实则刻意地问他:“儿子啊。中午出去吃饭认识了新朋友吗?有没有女孩儿啊。”

许清言站在厨房盯着锅:“就我舍友们。有一个女孩,朋友的妹妹。”

尤晴在客厅不说话了,过了半天踱步到冰箱拎了一袋子红枣出来,在狭窄的厨房里洗,问道:“哪个朋友?”

“周柏翔,”许清言说,“大学认识的。”

尤晴若有所思,端着红枣去客厅了。

许清言默不做声往锅里放了点盐,最后捞出来,端给尤晴。

尤晴又分了一碗给他。俩人一个坐在长沙发上,一个坐在单人沙发上,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隔着面汤氤氲的热气,尤晴清了清嗓子,吃下一大口细面条,含糊不清地问:“你之前说的那个人,没跟你们一起?”

许清言恰到好处地蹙起眉,露出一个疑惑又迷茫的表情:“哪个?”

“就……”尤晴吸溜一口面条,轮到她不说话了。

尤晴没动静,许清言也当作不在意。

半晌后吃完面条,尤晴先放下筷子,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却始终说不出口。

许清言适时问道:“在电话里你说有话要跟我讲,要讲什么?”

尤晴“哦”了一声,慢慢地、吐豆子似的往外蹦字说:“就是……之前那天冲你发火……是妈不对。其实妈发火也不是故意冲着你的,最近太累了,碰到几个客人退货憋着一肚子火。”

尤晴盯着许清言的下巴,仔细看可以发现她面色很差,嘴唇灰暗无色,神神叨叨道:“我是怕你被人骗、被人欺负,所以才不想你和别人过多接触。但是确实处理方式错了,你别怨我。”

许清言默不作声,他把碗筷收拾起来,拿进厨房清洗,对尤晴说:“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许清言在厨房洗碗,良久,坐在客厅的尤晴才动了动。她收拾东西进浴室,然后又坐在客厅看电视。

许清言也去洗漱,走进自己屋里,轻轻关上门,拉上窗帘。

屋里屋外,两个人都睡不着。

许清言靠在床头,把手机拿出来,看到邱冉很早发了一条朋友圈,在「love and luck」的五杯醒酒茶,配文是“小雨妹妹好手艺”。

他默默摁下点赞,随后看见陈念决也点了赞。

许清言心念微转,再次点进陈念决的主页。背景还是很葱郁的大棵榕树,个性标签一个很虔诚的保佑图标。半年可见的朋友圈空空如也,一眼望到底。

夜深人静,昏暗无边。只有楼下偶尔响起汽车轮子碾轧过不平整路面发出的粗糙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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