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校门口时,她却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她以为早已离开的人。
江叙。
他戴着红色的值日生袖章,身姿笔挺地站在校门旁,正在和值周老师说着什么。
落日的金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分明。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要直接走过去吗?还是等一会儿,等他走了再出去?
她下意识地想躲,脚步变得迟疑。
然而,江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目光转了过来,恰好与她的对上。
那双眼睛,很黑,很亮,像浸在泉水里的墨玉。
苏晚像被施了定身法,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烫得惊人。
她看到他好像……微微怔了一下?
是她的错觉吗?
随即,他对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自然地转回头,继续和老师说话。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刚才是在跟她打招呼吗?
他认识她?
不,不可能。
他大概是出于值日生的礼貌,或者只是无意间的动作。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僵硬地挪出了校门,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学校的范围,她才敢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他刚才……真的看她了?
几天后的一个课间,苏晚和几个同学在走廊里讨论周末要去哪里买辅导书,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学校里受欢迎的男生身上。
“要我说,最帅的还是江叙!”一个女生满脸憧憬,“成绩好,长得帅,还会弹钢琴!简直完美!”
“是啊是啊,而且听说他家境也很好哦,他爸是某上市公司的老板,他妈是大学教授”
“可惜啊,名草有主了,不是都说他跟周婷婷是一对嘛?”
“唉,也是,我们没戏啦。”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忽然,有人用胳膊肘碰了碰一直没说话的苏晚:“哎,苏晚,你觉得呢?江叙是不是很帅?你喜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苏晚感觉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她紧张得手指抠紧了衣角,心脏咚咚直跳。
承认?她怎么敢。
不承认?可心底那份隐秘的情感,又让她觉得说谎是一种亵渎。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巨大的自卑感和一种想要保护自己那份心事的本能,让她脱口而出:“我……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走廊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啊?为什么啊?”同学们很意外。
苏晚垂下眼睫,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声音更加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违心:“就……觉得他那种人,有点太高不可攀了,而且……可能也不是我喜欢的性格吧。”
她说完,就懊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在说什么啊!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楼梯拐角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蓝白色的校服,挺拔的背影。
她的心猛地一沉。
是……江叙吗?
他听到了吗?
他应该……没听到吧?或者,听到了也不会在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关心一个陌生女生喜不喜欢他呢?
她努力安慰自己,但心底那股不安和莫名的抽痛,却久久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一周,苏晚发现,她真的没有再看到江叙。
起初她并没有太在意,毕竟不同班级,碰不到也很正常。
但是连续三天,无论是在走廊、操场,还是在校门口,那个总是能轻易吸引所有人视线的身影,一次都没有出现。
连她每天清晨雷打不动送去七班教室的香蕉牛奶和面包,也原封不动地躺在桌柜里,直到放学都没有被处理掉。
第四天,牛奶和面包依旧在原地。
第五天,也是。
七班的气氛似乎也有些异样,经常有学生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一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
她终于忍不住,在午休时拉住从七班门口经过的林薇,装作不经意地问:“薇薇,七班这几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林薇“哦”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你还不知道啊?江叙好像生病了,请了快一个星期的假了。”
生病了?
苏晚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严不严重?什么病?要不要紧?
无数个问题瞬间涌上心头,她却一个也问不出口。她以什么立场去问呢?一个连话都没说过的、别的班的陌生同学?
她只能把所有的焦虑和担忧都死死压在心底,每天依旧早早来到学校,依旧把温热的香蕉牛奶和面包放进他的桌面。
然后看着它们在那里慢慢冷掉,直到下午放学,再默默地自己把它们拿走吃掉。
面包常常已经变得干硬,牛奶也失去了爽滑的口感,但她却吃得异常认真,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就能分担他的病痛。
直到第七天,牛奶和面包依旧没有被碰过。而关于江叙的言论,却像一阵风一样,瞬间席卷了整个年级。
苏晚是在去水房打水的路上,听到前面两个五班女生对话
“真的假的?江叙要出国了?”
“好像是真的!听他们班班长说的,手续都在办了。”
“这么突然?那高考怎么办?”
“不参加了啊!直接去国外读大学了。好像……好像是跟周婷婷一起走的?他们两家不是世交吗?”
“哇……这是双双私奔……啊不是,是双双留学的节奏啊!”
“砰”的一声脆响。
苏晚手里的玻璃水杯,脱手滑落,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和鞋袜。
那两个女生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她。
苏晚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仿佛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同学,你没事吧?”一个女生好心问道。
苏晚猛地回过神,慌忙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片,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没、没事……对不起,手滑了……”
指尖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了一下,渗出血珠,她却感觉不到疼。
心脏那个地方,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啸的冷风灌进来,冻得她浑身冰凉。
他走了。
和周婷婷一起。
出国了。
连高考……都不参加了。
她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不,她根本没有资格说再见。
那个她偷偷仰望了整整两年,小心翼翼喜欢了那么多天的少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她蹲在那里,看着地上四溅的水痕和玻璃渣,视线迅速模糊成一片。
原来,青春里这场盛大而无声的暗恋,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结局早已注定。
是她来得太迟。
还是……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走进那个,只属于他和他绯闻女友的故事?
傍晚,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林晚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终于忍不住,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了许久的眼泪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校服粗糙的布料。
所有的暗恋,所有小心翼翼的窥探,所有卑微的欢喜和期待,所有不为人知的付出与心酸,在这一刻,伴随着他的离去,彻底宣告结束。
像一场自导自演的哑剧,观众尚未离席,主角却已仓皇落幕。
他走了。
或许,从未在意过她是谁。
而她那些可笑的心事,永久地埋葬在了这个湿漉漉充满离别气息的黄昏。
后来,高考进入了最后的百日誓师。红色的横幅挂满了校园,激昂的口号每天都在响起。
后来,教室后面的倒计时牌,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又一天天逼近个位数。
林晚把所有的时间还有精力,都换成了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和一本本写得密密麻麻的错题集。
她把所有曾经用来偷偷凝视他的时间,所有徘徊在音乐教室和小竹林附近的时光,全都投入到了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和背不完的知识点里。
她不再关注任何与他相关的消息,刻意地将那个名字从自己的世界里剥离。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台学习机器,用繁重的学业麻木自己,试图填补他离开后留下的那块地方。
高考那三天,天气异常炎热。
林晚坐在陌生的考场里,握着笔的手心全是汗。
她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将三年所学的知识,尤其是最后这几个月拼尽全力追赶上来的一切,倾注在答卷上。
放榜那天,学校门口的红色光荣榜前挤满了人,喧闹无比,林晚挤在人群中,心脏怦怦直跳,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焦急地搜寻着。
当她看到“林晚”两个字,赫然出现在年级前五十的名单里,后面跟着她那所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重点大学——C大新闻系时,她愣住了。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祝贺声、哭泣声,她却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恍惚袭来,仿佛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超常发挥。
老师和父母都这样评价她。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所谓的“超常”背后,是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
是无数次被泪水打湿又风干的试卷,是那股憋在胸口、想要证明什么、又或者只是想要彻底忘记过去进入新的生活。
那个会在清晨偷偷溜进别人教室送早餐的女孩,那个会因为一个背影、一段琴声而心跳失序面红耳赤的女孩。
那个躲在门后偷偷仰望心中神祇的女孩,好像真的已经忘记过去向前看。
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
那未曾说出口、也永无机会再说出口的喜欢,闷在胸口,最终发酵成了一场漫长而酸涩的雨季,然后在时间的曝晒下,渐渐风干,只留下一道浅淡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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