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年裕一怔，她……这是准备跟他诉苦？
何皎卿抹去脸上的泪，把被子撩开，抬头看他，少年利落地转过了身。
“想说就说吧，说出来好受点。”
绝对不是他想八卦。
她脸上的泪还没干，又有一小股一小股眼泪往外冒，她却不想擦，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又落到被子上。
孟年裕实在没忍住，抽出一张纸巾来递给她，“把眼泪擦擦，这副样子可怜死了。”
何皎卿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哭得鼻尖发红。
孟年裕拉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他纵使是坐着，也比何皎卿高了不少，何皎卿还得抬头看他。
不知道何时，他眼里居然淌出了几分担忧。
“孟年裕，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孟年裕不知道她要问什么，只愣愣得点了点头，“问吧。”
何皎卿抱着膝盖，垂着头，“你是不是因为我把伞给你，觉得欠我人情，才继续跟我做朋友的？又是不是……因为我跟你妹妹有点像，才救了我？”
孟年裕一噎，怎么个事儿？她这么在意他吗？真的拿他当好朋友了？还是……暗恋他？
不不不不不，孟年裕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像何皎卿这样的乖乖女高岭之花，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种学习不好还抽烟喝酒打架的小混混？
孟年裕舔了舔后槽牙，偏头失笑，微扬着唇角，也对，普通朋友而已，人家姑娘才多大，孟年裕你这想法也太罪恶了吧？
何皎卿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问题好像确实有些幼稚了，人家有可能是……
有可能是大发善心……呢？
何皎卿刚想解释，却只闻言——
“不是。”
光撒在少年身上，唇角微微上挑，身上的戾气消去大半，眉眼间竟透露出几分温柔，他在认真地回答何皎卿的问题。
“不是因为人情，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当朋友的，只要是……我不会影响你。至于为什么把你救了你……”
“那天你一直在喊‘哥哥’，确实让我想到了我妹妹，她小时候也身体不好，经常……”
“我一直喊哥哥？！”
何皎卿突然惊起抬头打断了孟年裕接下来的话。
她心里又惊又羞。
细想起来，她好像确实看见了许琮……难怪，难怪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本来还在奇怪，那天许琮的身量怎么小了那么多……
何皎卿看了看孟年裕，又想了想许琮。
先不说许琮有没有孟年裕壮硕，孟年裕还只是个高中生，肯定比许琮矮一截，他还不怎么练腹肌，小孩子练腹肌长不高。
孟年裕被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用食指挠了挠鬓角，“其实也能理解……”
“不是……”
“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哥哥的……本来我就比你大……”
孟年裕脱口而出，脸却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这种话……真的是他会说出来的吗？肉麻死了……
孟年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或者，你也可以跟景盛他们一样，叫我裕哥。”
何皎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说实话，这种称呼，真的有点像□□大哥。
但她还是默认了这种幼稚的行为。
孟年裕又咳了两声，“咱们……还是越过这个话题吧。”
“……嗯。”
“该我问你了吧？”孟年裕敛起笑容，微挑着眉，“何皎卿，你究竟来自哪里？”
“又为什么，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又为什么你一来何栩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孟年裕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何皎卿现在脑子里很乱，又有些手足无措，孟年裕为什么突然间这么严肃？
她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归根结底可以汇成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
何皎卿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是，一个鸠占鹊巢的……罪人。”
何皎卿，你本该在盛县度过许栩的十四年，你毁了一个苞待放的花朵的童年，她的人生，本该灿烂盛大……
不该有那一段肮脏的过往。
许栩是个好人，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在她为这件事愧疚的时候，她却亲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她说：“皎皎，你也是个很无辜的人啊。
何皎卿下意识想抱她，可她拒绝了。
“我身上不干净，会弄脏你的裙子的。”
何皎卿心疼地拉起她的手，她的胳膊上全都是淤青和疤痕，明明也是女孩子，却不同于她的光鲜亮丽。
她的衣服看起来已经穿了很久了，已经洗的发灰了，甚至还有洗不掉的血迹，但是很干净，并不脏。
她很干净。
发自内心的干净。
……
孟年裕打了个车，心里也不禁想到，要是何皎卿发烧烧在白天就好了，他们两个也不至于大半夜地连车都没有硬跑六公里。
孟年裕轻笑一声，笑自己傻不拉叽的，怪不得姥爷老是“傻小子”“傻小子”地叫他，他以前还不愿意，现在仔细想想，自己是挺傻逼的。
何皎卿跟他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他也是，居然会觉得那样高贵、纯洁的一个人是何寅的私生女，那个畜牲也配？
这么说来，何栩去奕澜市了？
挺好，那个莽地像傻瓜一样的姑娘，也该在大城市见见世面，逃离了何寅的魔爪，日子应该过得挺不错的。
孟年裕闭着眼，靠在车窗上，折腾了他一夜没睡，得好好休息会儿，一会儿回家给姥爷弄点好吃的。
……
说真的，他真挺羡慕何栩的，她去了大城市，过上了小姐般的生活，跟现在肯定截然不同，她也会穿上跟岁岁一样漂亮的裙子，笑得一样灿烂。
嗯……
孟年裕其实也挺想知道的，为什么孟享不爱他？为什么会有父母不爱孩子？
他也想抛下这一切回到奕澜市过好日子，他想上大学，他想要个有爱的家。
他才十六岁，每天过着端屎端尿的生活，不能怨不能恨，姥爷护着他长大，尽量让他受到的伤害变小。
孟享给他钱，给了他不少钱，孟年裕也想过搬出去，给姥爷换个大房间，他孟年裕睡一辈子沙发也心甘情愿。
但是孟享说，他愿意管他们已经很不错了，想换房子就让姥爷想办法。
不仅如此，姥爷的身体也受不了颠簸，孟年裕打消了这个想法。
……
何皎卿输了几天液也出院了。
但她死活不愿意回到许家，她实在是不想再被拘束着哪里都不能去了，她会养好身体的。
最后，许曳和楚依也没了办法，这辈子就任性这么一次，随着她去吧。
愿意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吧。
不过居住的条件不能再那么烂了。
于是，何皎卿一出院就被戴余带到了新家，一个很大的家。
主房前有个很大的院子，铁艺的大门上有种复古的感觉，有些生锈了。
大门连接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直直通往主房的门。
院子前有些花花草草，最显著的是一颗杏树，枝叶直直的戳进了窗户，高大又威武，竟让人觉出几分严肃。
再往上看，这么一棵威武的树上，竟然挂满了白色的小花，树枝微微摇晃着，小花却结结实实地挂着，不舍得让这些小花掉下来。
除此之外，还留出了一些空地。
戴余看到的时候也很高兴，可以种一些生菜，想吃就薅一颗。
她们两个进了房子，这个房子真的很大，不算书房和卫生间，有三四个卧室，再也不用挤在一起睡觉了。
戴余抱着何如，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
何皎卿抱着孟楠溪送给她的小熊玩偶，这是孟年裕来医院看她时送给她的，说是孟楠溪送的。
孟年裕说拿她当妹妹。
嗯，从朋友变成了干妹妹。
绝交没绝成，关系反而更近了。
何皎卿进了房间，全都布置好了，洁白的床单和整体公主风的房间，华丽却又实用，看着赏心悦目，东西她还都用得上。
何皎卿呼了口气，散着头发，觉出热来，撩了下发丝，却总是掉下来，没办法，她拿出发夹把头发固定住，又简单扎了个马尾。
把小熊玩偶放在床头，突然觉得却实挺可爱的，果然漂亮的人眼光都不差。
孟楠溪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啊。
她对长得漂亮的人根本没有招架力。
包括她自己。
